陈昊一言不发地默默注视着星痕，神情轻松自在。在和星痕对视片刻之后，陈昊开始有点确认星痕似乎不是在开玩笑。
“NO！NO！……”他抿起嘴，举起了双手做投降状，笑着说道，“这可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有意思。”
“我没有在跟您开玩笑，舰长阁下。”星痕仰头望着站在指挥台上的陈昊，一本正经地说道。
“请你们的舰长出来，我直接跟他说。”陈昊却不打算和星痕继续讨论她是不是在拿他找乐，而是翻了个白眼直接要求和“开拓者”号的舰长直接对话。
“在前一刻，您就已经正式成为‘开拓者’号的舰长了，”星痕没有一点不耐烦，而是耐心地再次解释道，“您通过了‘开拓者’号的舰长资格测试，所以您现在就是舰长，舰长阁下。”
“不，我不想当什么舰长。”陈昊脸上露出了笑容，“而且还是艘外星飞船，这可一点都不好玩。”说着，他便匆匆迈开步子沿着指挥台的台阶从上往下走。
“‘开拓者’号需要一个舰长。”星痕急忙跟上了陈昊的脚步，一把拉住了陈昊的胳膊，“没有舰长的话，您的离舰要求就没有人可以批复。”
“那你去找别的人不就好了，那么大一艘船，随便找一个船员都比让我来的強。”陈昊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叹了一口气，“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有时间来对一艘和我没什么关系的外星飞船负责任。”
“您是目前‘开拓者’号上唯一的乘客。”星痕突然松开了抓住陈昊胳膊的那只手，停下脚步说道，“这艘船在将近一万五千年前抵达这颗行星之后，所有的船员就都离开了。您是一万五千年来，唯一登上本舰的乘客。”
星痕的话让陈昊的脚步为之一顿，后者愕然地转身望向星痕：
“你说什么？一万五千年前？我是现在穿上唯一的乘客？你确定你没有在拿我寻开心？”
这可真有意思，他先前还激动不已，以为能见到外星人，但是现在却发现这条船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外星人——这真是太有意思了！这帮外星人又是什么意思？把一艘那么大的船扔在地球的海底一万多年，这可不是变形金刚的剧情啊。
“是的。”星痕目光冷清地注视着陈昊，语气平静地说道，“一万五千年前本舰在这颗星球登陆之后船员就全都离去了，本舰也一直处于停机状态，只有极少部分设备还在运作。”
“不久前，本舰感应到了您的生命反应，并随之激活了舰载计算机，重启了‘开拓者’号。”星痕默默地注视着陈昊的双眼，那清澈的目光让陈晨心中不禁升起了强烈的负罪感，似乎自己做了什么罪大恶极、不可饶恕的事情。
“根据本舰的规定，只要本舰尚在运行，就必须要有一名舰长。”星痕继续说道，“而现在之所以会面临这样的局面，都是为了您……”
星痕的言外之意，似乎就是“造成这样局面的罪魁祸首是你，所以你得负起责任来，别想一走了之”。
陈昊痛苦地叹了口气，揉了揉突突直跳的额角：
“你就不知道那些船员跑到哪里去了吗？”
“我不知道，我只是这艘船的计算机而已，在船员离舰关闭本舰的时候，我也就进入了休眠。”
“也就是说，如果我成为这艘船的舰长，完全不必对任何人负责，也什么都用不着做？”
“您需要对亚特兰星际联邦政府负责，您需要保证本舰的正常运作与安全，还需要对本舰乘员的生命负责。”星痕严肃地回答道。
“亚特兰星际联邦政府是什么……”不停地开通脑筋想办法摆脱这种困境的陈昊随意地问道，当然就算不用问他也知道所谓的亚特兰星际联邦定然就是那些外星人的国家了。
“亚特兰星际联邦政府是一个由众多星系组成的星际联邦，它统治着……”
“如果我是这艘船的舰长，我需要做些什么？”陈昊打断了星痕的话问道。
“我不知道，”星痕面露歉意地回答道，“我在重启之后就试图联系亚特兰星际联邦所属的单位，但是没有任何回音。”
陈昊露出一脸恍然的神情，那差不多就是说这些外星人抛弃掉这艘船了，或者说那个什么亚特兰星际联邦早就毁掉了，毕竟一万五千多年发生什么都有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好办了。
“既然你说我现在是这艘船的舰长，那么如果我现在下令的话，是否合法？”
“是的，在没有与联邦政府相关部门的命令冲突的情况下，舰长的命令为本舰的最高指令。”
“那我现在就下令关闭这艘船！”陈昊毫不犹豫地望着星痕说道，“你不会不听吧。”
陈昊的话让星痕为之一愣，她摇了摇头：
“不，只是我需要确认您确实想要关闭这条船吗？”
陈昊毫不犹豫地点头，他才不想当这条船的什么狗屁舰长呢，不是说这条船只要还在运行就必须要有一个舰长吗？那还不简单，关掉它不就好了。只要关掉它，就不存在这条船必须要有一个舰长而让陈昊为难不已的问题了。
“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马里亚纳海域的海底，我有足够的自信本舰内的氧气足够您一人存活很多年，但是……您在此之前似乎要求离舰……”星痕一脸微笑地注视着陈昊，重新问道，“现在就算我那么说，您还想要关闭本舰的全部系统吗？”
陈昊一脸木然地想了想，随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怎么把这茬事儿给忘了，他现在虽然的确是在一条外星飞船上没错，但是这条船现在是在海底，如果关掉这条船的所有系统，他自己也就别想从这条船上下去了——毕竟他可没有本事从那么深的海底游到海面上去。
“当我没说……”理清其中利害关系的陈昊连忙推倒了刚才自己的命令。
现在好了，问题又绕回去了。陈昊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外面去，然后不带走一点麻烦地回归自己的生活，但是要想离开这里这条船就不能随随便便地关掉，如果这条船不能关掉，那他就一直是这条外星飞船的船长，如果他一直是这条船的船长，那就意味着麻烦不断。如果作为舰长不能离舰的话，那就更有趣了，若是那样他这一辈子恐怕都要在这条船里度过了。
“成为舰长的话，我就不能离开这条船了吗？”陈昊急切地问道，现在的问题关键就在于此。
星痕笑了起来：
“没有这回事，舰长阁下。”
“也就是说我可以离开这条船？”陈昊面露喜色，连忙问道。
“是的，只要您在此之前移交舰长权限，将指挥权暂时交给另外一位代理舰长，您可以随时离开本舰。”星痕笑着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陈昊一脸残念地盯着满面笑容的星痕，这条船上就只有他一个活人，如果要移交指挥权，他要把指挥权移交给谁才行呢？这等于没有说嘛……
等等！忽然想到了些什么的陈昊感觉眼前一亮，他的目光落在了眼前的星痕身上。
“你刚才说，我作为舰长所下达的命令在舰内是最高指令咯？”陈昊眯着眼，笑呵呵地在舰桥里踱起步来。
“是的，只要不与亚特兰星际联邦的法律法规和命令相悖，那么您的一切命令就是本舰的最高指令。”星痕笃定地回答。
陈昊点了点头。
“本舰是否有关于舰长指挥权移交对象的规定？”
星痕困惑地注视着陈昊，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按照规定，指挥权移交对象必须是舰长之下的次一级舰员，也就是副舰长。”
“关于舰上人员的任命，是否有相关规定？”陈昊咬着下唇，但是脸上却显露出了兴奋的笑容来。
“是的，舰长有舰上全部人员的任免权。至于副舰长条件为——必须为亚特兰星际联邦公民，必须拥有亚特兰星际联邦中将军衔……”
亚特兰星际联邦公民？这样的话稍微有点麻烦啊，不过还不算大麻烦。现在他要做的事情，就是让合理合法地成为亚特兰星际联邦的公民，只有这样陈昊才能成功地把指挥权转移到星痕的身上。
打定主意的陈昊抬起手，打断了星痕问道：“亚特兰星际联邦公民在法律中的定义是什么？”
“拥有亚特兰星际联邦公民权的亚特兰星际联邦居民。”星痕想都没想，毫不迟疑地说道。
“公民权是出生就自动拥有的吗？”陈昊挑了挑眉，继续发问。
“一般情况下都是这样的，但是也有授予公民权这种情况。”星痕说到这里，顿了顿耐心地继续解释道，“亚特兰星际联邦相关法律中会有剥夺公民权这种刑罚，所以亚特兰星际联邦的居民构成中有一部分人是没有公民权的。”
“授予公民权是怎么个过程？需要什么要求吗？”
“公民权由亚特兰星际联邦大议会授予，要求为亚特兰人。亚特兰星际联邦殖民地总督也有授予公民权的权限。”星痕说道。
“亚特兰人的概念是什么？”
“亚特兰民族后裔，或者在亚特兰星际联邦所属殖民地居住的亚特兰裔。”
“后裔？必须是自然生育的？”
“具有亚特兰血统即可，亚特兰人很多是通过非自然手段降生的。”
陈昊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一屁股坐在一张控制台上，然后朝立于一旁的星痕招了招手。
“有什么吩咐吗，舰长阁下？”
“我现在授予你亚特兰星际联邦的公民权。”陈昊注视着星痕，一脸肃然地说道。
“啊？”就算星痕的本体是一台超级量子计算机，但是她还是为之一阵愕然。
“不，这是不行的。”星痕连忙摇头，“这不符合法律。”
陈昊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哪一条？”法律是死的，人是活的，反正现在联系不上那个亚特兰星际联邦，陈昊想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
“我的身体是生化人，而我的智能是依托计算机产生的人工智能。”星痕说道，“我被创造出来是为亚特兰星际联邦服务的，我是工具，工具怎么可以被授予公民权？您能给漂浮车授予公民权吗？这显然很荒谬。”
叹了口气，陈昊不禁摇了摇头。
“你真可怜，”他怜悯地注视着星痕，“你真的相信你是工具吗？”
星痕老老实实地点头，眨着眼一脸天真地问道：
“我不是工具是什么？”
亚特兰星际联邦的教育真厉害，看来要费一番劲儿了。
“你知道工具和人有什么区别吗？”陈昊深深地注视着星痕，语重心长地问道。
星痕点点头，又不解地摇了摇头：
“很多。”
“不多，根本性的区别只有一个。”陈昊一脸神棍地注视着星痕，“那就是……”
“什么？”星痕颇感兴趣地追问。
“自我。”陈昊给出了两个字的答案。
“工具没有自我，而人有自我。”陈昊解释道，“如果你仅仅有着一个身体，那你不能算是一个人，因为你没有灵魂；如果你只有灵魂，那你也不是一个人。”
“那什么是人？”
“将人的身体和灵魂组合在一起才是一个人。”陈昊眨了眨眼，说道，“虽然你的身体是人造的，虽然你的灵魂也是计算机产生的，但是法律并不关心——法律所要求的亚特兰人只是一个结果。现在，你看，你是一个活生生的有着自我意识的亚特兰人，我是一个有着那个劳什子的殖民地总督权限的星舰舰长……”
“是亚特兰星际联邦所属银河系星区殖民地行政总督。”星痕不忘纠正。
“是，是！你说的对。”陈昊高兴地说道，“现在一切条件都符合，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星痕为难地思索了起来，片刻之后她为难地说道：
“在此之前没有先例。”
“难道法律有禁止吗？”没有先例就说明没有禁止。
“……这倒是没有，很多东西是被所有人默认的，所以并未写入法律中。”
“没有法律禁止的话那不就好了。”陈昊高兴地走到星痕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现在我授予你亚特兰星际联邦殖民地公民权，并晋升你为中将军衔，你现在是这艘‘开拓者’号的副舰长。”
星痕愣愣地注视着陈昊，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有什么手续还要我办吗？比方说书面文件什么的？”
星痕摇头：
“您只需要下达命令即可。”
“那你还看着我干什么？”
“我在等候您的命令，舰长阁下。”星痕委屈地眨着眼，回答道。
“做一下准备，我要离舰。”陈昊坚定无比地说道，啊……搞定了！这个傻女被忽悠得上当了！不过还是要感谢外星人的法律中竟然有那么多可以钻的漏洞！而就在陈昊庆幸不已的时候，他的胃发出了一声尴尬的哀鸣……
“舰长阁下需要进餐吗？”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肚子饿了当然要吃饭了！
虽然陈昊肚子饿得咕咕叫，但是让星痕尴尬的是……船里没有可以吃的东西。陈昊不是机器人，所以他还是得吃饭。
不过，这难不倒陈昊。只要不是在外太空，只要还在地球，就没有搞定不了的！地球上谁最会吃？那还用问，中国人！作为一个光荣的中华帝国公民，陈昊可是深得老祖宗的真传。于是就任没多久的舰长大手一挥，把他从“风暴鸟”号上救出来的救生机器人就客串了一把捕鱼机器人。半个小时之后，陈昊就在生态区边缘的一个空地上办起了露天烧烤，而且还全都是海货。
外星科技就是强大，带鱼形救生机器人的收获中竟然还包括一条怪模怪样的鲨鱼。
“此时我的心中有种强烈的负罪感。”陈昊在用星痕给他的据说是上一任舰长佩剑的光剑剖开那条大鲨鱼的时候，颇为感慨地说道，“这大家伙八成是某种濒危动物。”
光剑非常非常锋利，但是并不适合用来切菜，不过将一条几米长的大鲨鱼切成几大块还是很顺手的。星痕在一旁帮忙，一些园丁机器人则被派去收集柴火。在陈昊看来脑子不太好使的服务机器人848则被陈昊派去寻找炊具和作料。
餐具倒是找到了不少，可惜的是这些外星人的炊事用具和地球人的大为不同，好在人不会被一泡尿憋死，动动脑子一切都是可以想法子解决的。换气扇的金属网罩被拆了下来，几台尚能运作的老旧维修机器人用金属板和那闪闪发亮的金属罩做了一个简单实用的烧烤架。
作料在外星人的烹饪室内找到了不少，采用了真空储存技术所以在一万年之后的今天都还没有变质。尽管在判断这些作料有何用处的时候受了不少罪，但是最后还是找到了一些可以用来烧烤的作料。
至于烧烤用的木炭就更好解决了。木质的材料只要经过不完全的燃烧或者在隔绝空气的环境中热解就会形成木炭，陈昊只是跟星痕说了一下需要木炭，星痕就找来几个机器人直接抬过来了一台干馏机……
陈昊一向对于自己的动手能力相当自豪，其中包括他的厨艺。因为从小和老妈两个人相依为命，心疼老妈的陈昊很小就学会了做饭，时间一长他的厨艺也就变得相当高明了。对于烧烤陈昊虽然没有太多的经验，但是想来也不会太难，只要把握好火候，对他而言要比做菜要简单多了。
在一切准备完成之后，陈昊哼着歌儿开始了他在外星飞船上的烧烤大会。
被切成薄片的鲨鱼肉被放在消过毒的金属罩上，在炽热的炭火烧烤之下很快散发出阵阵肉香。
好奇地在一旁观摩的星痕不知不觉间砸了砸嘴巴，无意间瞥见星痕这下意识动作的陈昊忍不住笑了起来。
“亚特兰人不吃烧烤吗？”他一边娴熟地往肉片上刷上鱼油，一边问道。
星痕点了点头，双眼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陈昊翻弄着的那些肉片。
“你是生化人，吃东西应该没问题吧……”陈昊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块已经熟透了的肉片乘到一个盘子里，将盘子递给了星痕。
星痕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她看了看陈昊，又看了看盘子，最后还是屈服于食欲了。
当星痕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发出一声“好好吃”的惊呼时，陈昊只是得意地笑，但是……他不久之后就开始后悔让星痕品尝烧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