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玄觉宗风云
第二章天智禅师
白衣老僧声音一沉,充满了不屑,说道:“老衲说的是同门的师弟天龙禅师!世俗间比武交锋,下者徒拼死力,中者拼速度战略,上者拼智能精神气势,总之无所不用其极。天魔解体大法实乃修魔者最上品之大法,精神有若实质,无孔不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想当日老衲与天龙老匹夫一战,他一上来就使出了天魔解体大法,使老衲错觉丛生,加上法力丢了七成,故一筹莫展,若非老衲在败势将成之前,全力遁走,今日你小子怎么可能再见到我。”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脸上满是傲然之色,似乎想起了自己以前的神气。
蒋小飞虽什么都听不懂,但听过跑过几年江湖、当过几年镖师的赵二柱吹过牛,多少也知道些江湖上的刀光剑影。不由心道:原来这老和尚是江湖中人啊,能不能从他这儿学点武功,以后肯定镇上张老财那死胖儿子就不敢欺负我了。
白衣老僧似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蒋小飞又有了那种内心被看穿的感觉,果不其然,老和尚接下来说了一句吓了他一大跳的话:“小子,你以为老衲会那世俗间的武功?”他脸上充满了不屑,“那是皮毛的东西,你若得我衣钵,包你杀个你们所谓的武林高手如同砍瓜切菜般毫不费力,而且对方根本没有还手机会!”
说完不再理蒋小飞的吃惊模样,而是闭上了眼,似乎还在遥想当年那一战是如何的动地惊天。
两人各自沉吟,各自思索,房内寂静无声。
过了一会儿,白衣老僧叹了一口气。
蒋小飞心地极好,反而安慰起白衣老僧道:“大师,你何用叹气,只要你一日健在,当有卷士重来的一天,打败你口中的天龙还是有希望的。”
白衣老僧摇头道:“想我天智纵横此界,显赫一时,早已不负此生,何须强求卷土重来,人生只不过一场大梦,轰轰烈烈干个痛快便够了,要知世间事,到头来若不能跨出那最后一步,哪一个不是空手而来,空手而去!竹篮打水一场空?”
蒋小飞上过几年私塾,自然知道这话的意思。一听之下不由愕然:想不到白衣老僧竟有如此襟胸,换作自己,怕是难以做到。
正当他胡思乱想时,白衣老僧脸色忽转凝重,道:“小子,老衲就和你说说来历,我本是朱子国第一大修真门派玄觉宗师祖天智禅师,因与师弟天龙争夺一件逆天宝物,哪知竟然被他下毒,使老衲一身法力平空降了七成,最后虽死里逃生,但却受人追杀一百余年,经历大小之战一千多次,杀人过万,终因所受之毒发作,逃到此处终于灯枯油尽。没想到兵解之前还让我看到你,虽然灵根不够好,但仍可造就……”,他说到这儿,脸上痛苦之色越来越甚,只好停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痛苦少了些,才又接着说道,“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辈中人原本就是逆天而行,上天已经我一个机会,我又何必强求?小子,我虽隐匿了自己的气息,但他们很快就会追来,时间无多,你须仔细听老衲说。”
蒋小飞呆了呆,满头雾水,这老和尚说的很多东西他都是第一次听说,但一脸惊惶道:“被人追杀一百多年?那你岂不是成……”他本想说成了老妖怪,但一看老和尚的脸色,终于还是没敢说出来。
白衣老僧哼了一下,打断他的话说道:“你这凡夫俗子当然不相信人怎么能活一百多岁,说句让你更吃惊的话,老衲今年已经五百余岁了,但现在没时间和你解释这些无用的话语了,你以后自会明白。”
沉吟片晌,再叹一口气道:“老衲本想让你发个毒誓,以后为老衲报这下毒之仇,再告诉你我的计划,但造化弄人,千算万算,那及天算?若给你留下我一缕神识,又担心会给你心魔留下机会,无法在修炼遇到瓶颈时突破,到头来老衲想法岂不又成了空?也罢,也罢……”
话未说完,却仰首望向室顶,眼神忽明忽暗,忧喜交幻。
蒋小飞知他有重要的话说,知趣地静待。
白衣老僧望向蒋小飞,眼中闪过一丝欣赏的神色,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道:“小子!你知否正道与魔道之别?”
蒋小飞张开了口,正要说话,忽地哑口无声。原来当他细想一下,虽然在私塾那迂腐的老学究整天将正邪两字挂在口边,似乎二者之分泾渭分明,乃是天下真理。可是这会儿要他说出何谓正道?何谓魔道?却发觉自己从来没有真正思考这个似是浅而易见的问题,更不用说回答这个问题了。
白衣老僧微笑道:“你不知也难怪,世俗间能通此理者,不出数人,何况你个山野小子。”
韩柏呆子般点着头。
白衣老僧傲然道:“菩萨有一法,能断一切诸恶道苦。何等为一?谓于昼夜常念思惟。观察善法,令诸善法,念念增长,不容毫分,不善间杂。是即能令诸恶永断,善法圆满。一切众生,皆具佛祖智慧德相,但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佛说,世间一切皆可渡,是故,善亦成佛,恶亦成佛,正反亦皆能成佛,魔道亦如此。我辈修真之人,不论手段,不论善恶,都只是为了最终的一个目的,因此人生一世,草木一春,虽不能改变这由无到有,由有至无的过程,但却可把握这有无间的空隙,超脱有无,只要有一线希望,便如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的去追求。而无论是魔是道,是正是邪,其目的均是超脱有无正反生死,只是其方式截然不同罢了!所以,我们师兄弟虽然所修之术有正邪之分,但却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踏出那最后一步,飘然仙去。”
白衣老僧说完这番话,似乎觉得意犹未尽,但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蒋小飞眉头大皱,似懂非懂。要知一般人生于世上,其人生目标不外乎两餐温饱,娶妻生子,有野心者则富贵荣华,至于那治世安邦,成不世功业者,已是人生的极致。难不成这世上还有其他活法?
可是白衣老僧在认识上显然更进一步,将目标摆在勘破天地宇宙从来无人敢想的奥秘上,所以怎是他小小脑袋能在一时间加以理解的,若这番话的对象是禅道儒高人,必拍案叫绝,大有同感。
白衣老僧一看蒋小飞满头雾水,只得耐心解释道:“人自出生后,便身不由己,营营役役,至死方休。”接着冷笑一声不屑地道:“那些穷儒终日埋首于所谓先圣之言,满口是什么忠君爱国、中庸之道,到头来都只不过是一群不敢面对现实的无知之徒,人生苦短,哪可浪费光阴在这上面?即便家财万贯,位极天下,到头来还不是地场空?但芸芸众生,又有几人能勘破个中道理!”
他话中竟然带了些许叹息,似乎在感慨修真之人的寂寞。
蒋小飞心内辩道:人所知有限,终日探求生死之外的问题,怎还能正常地生活下去?可是他却没有想到这白衣老僧正是非常人。
赤尊信继续道:“不管是佛是魔,其最高目的,均在超脱生死,重归于一。不过所选途径,恰恰相反,譬之一条长路,路有两端,一端是生,一端是死,如欲离此长路,一是往生处走,一是往死逃,入佛者选的是‘生’路,所以致力于返本还原,练虚合道,由后天返回先天,重结仙胎,返老还童,回至未出生前的状态,此之谓正道。”
这番话对蒋小飞来说,确是闻所未闻,一时间听得头也大了起来。
白衣老僧这次并没有细加解说,道:“天下一切生命,是人是物,皆脱不了一个道理:有生必有死,有正必有反,假设生为正,死便是反,若死为正,则生是反。修正道者讲究积德行善,功于‘生’;修魔道者讲求残害众生,功于‘死’,其理则一。自然法则,莫不如此,莫不如此啊!”
蒋小飞大为反感道:“假如魔道也是真理,还有何善恶可言?”
赤尊信哈哈一笑道:“所谓积德行善,又或残害众生,均是下作者所为,从正道者或从魔道者,当到达某一阶段,均须超越善恶,明白无论善恶真假正邪都只不过是生死间的幻象,这道理你终有一天能明白,现在亦不须费神揣度。”
蒋小飞想说话,却找不到适当的词语,说实话,老和尚这些话早已经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围。
白衣老僧字字玄机,显示出他过人的识见智能。
白衣老僧继续道:“正道专论生命之道,要知生的过程繁复悠久,男女交合,十月成胎,翼翼小心。魔道则讲究狂进猛取,速成速发,犹若死亡,故练功别辟蹊径,奇邪怪异、毒辣狠绝,置之于死地而后生。所谓的天魔解体大法,便是专论从死到生的过程,先分而后合,先死而后生,需找寻无数资质一流的炉鼎,将自己分神潜藏这些炉鼎中,使自己本体进入假死状态,一旦在炉鼎上播下魔种,由假死变真死,魔胎始成,而后收归本体,合而为一。这种大法最多可以二十七个分身,而天龙那老匹夫已经练至九个分身,分可为九人,合可为一人,由此可想知此法的厉害程度。当年我在一击之下竟然差点无法逃脱,可以想见如果此魔功如若大成,其厉害达到何种程度。”
蒋小飞奇道:“若是真死,还有什么成功可言?”
白衣老僧答道:“死是真死,不过死的是炉鼎,魔种藉炉鼎之死而生。天龙老匹夫魔功上的缺撼,大有可能是在分神上出了意想不到的问题,否则他将成魔修者在此界上古往今来首次出现的魔尊,那时他厉害到何等地步,就非老衲所能知了。”他不愧智能高超,推断出天龙禅师遇上的问题,有如目睹,如若天龙禅师闻之,不知有何感想。
白衣老僧道:“现在是酉时初,不出一个时辰,我师弟门下便会到来,那时你已成为我门下,这些家伙肯定也不会放过你。”
蒋小飞奇道:“你怎知他们不会放过我?我跟他又没什么仇!”
白衣老僧冷哼道:“修真之人讲究霹雳手段,最拿手莫过斩草除根,我师兄追杀我一百余年,不曾放弃,你身上既有老衲气息,他们又怎会放过你。”
蒋小飞更不懂了:“我身上怎会有你气息?不懂!
白衣老僧嘿嘿一笑:“老衲会将全部精气神强行用秘术灌入你体内,你说会不会有老衲气息?以他追杀我百年的做法便知,他怎会放过你?”那笑声音里竟然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蒋小飞虽不明白这种秘术怎么做,但他却依稀知道武林中有一种将自己真气渡给对方的做法,打个寒噤道:“如果我不愿意呢?”
白衣老僧突然阴阴一笑:“小子,这个可由不得你了,你是个金木水火土五行属性灵根俱全的人,虽比不上那单灵根或异灵根的天才,但也勉强能够修仙,我虽心有不甘,但只要有一丝机会报仇,我便不会放弃,既已打定主意,又岂由你作主?嘿嘿……”
话音未落,也不管蒋小飞愿不愿意,强行将单手在蒋小飞头上一压,蒋小飞顿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灵压,身体一阵颤抖,不由自主地坐在了地上。
白衣老僧哈哈狂笑道:“天龙老匹夫,你想我形神俱灭,我便来个将计就计,任你想破脑袋也不知道,我以另一种存在会让你在今后寝室难安!”他脸上犹如厉鬼般让人心惊肉跳,声音仿佛发自阴间的厉鬼,任是一直在他旁边的蒋小飞也不由的打了一个寒颤,全身冰凉。
“小子,你小心听着,一会老衲会向你施展一种古今从没有人敢尝试的禅门秘术,此法与天龙的天魔解体大法恰恰相反,他是由魔道入正道,牺牲炉鼎,但老衲的方法却是由正道入魔道,舍弃自身,成全炉鼎!”
蒋小飞目瞪口呆道:“你舍弃了自身有什么后果?”
白衣老僧若无其事道:“除了神识坠入轮回,其他的自然是死得干干净净。”
蒋小飞惊叫道:“那怎么成?”
白衣老僧叹了一口气道:“假若还有他法,或是老衲不是到了灯枯油尽的时候,难道我想死吗?老衲虽活了五百多年,但还未觉活够呢,这也是我能报仇的唯一法子了!此法之所以从未有人敢试,正在于没有人肯作此最大的牺牲,兼且炉鼎难求,老衲已走投无路,又见你是上佳材料,才姑且一试,胜过坐以待毙,你若再婆婆妈妈,我便引我师兄门下到此,不再管你,然后你我一同赴死,两人全死得干干净净!”
蒋小飞哑口无言。
白衣老僧淡然自若道:“老衲将以移神大法,将毕生凝聚的精气神转嫁于你,并使你进入假死状态,至于以后有何现象,又或你是否成为能与天龙等级别抗衡的修真之人,就非老衲所能知了,好了!留心听着。”
蒋小飞还要说话,白衣老僧像有催眠力量的声音已在耳边响起,指导着他如何进入受法的状态。
“轰!”
白衣老僧一掌拍在他顶门处。
蒋小飞立时进入半昏迷的状态,全身忽冷忽热,眼前幻象纷呈,全身骨肉,似要爆炸,汗水狂流。全身钻心的疼痛让他泛起了一种宁愿死去的想法。
“轰!”
再一下大震,他终于在疼痛中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