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晨曦下山
家，什么是家？
杨亦锋不知道，他只知道，记忆中的家，很遥远。记忆中有一张威严的脸，陌生而真实。
他知道，他的父亲叫杨肃，他来自北方的奇艮村。
他想回家，每一个身处外地的人都想回家。他只是有了这芸芸众生应该有的感情。
家，应当是一个特别的地方，温暖，那种不同于师父朋友的温暖。他说不出来，或许，他从来也没有拥有过。
他从十三岁上少林，记忆却被留在八岁。往回的事，一概不知。
但他知道，一切，都和这有关。他所失去的这五年记忆里，一定隐藏了巨大的秘密。
他知道，他需要面对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切。
以前，力量微薄。所以他从不向了恒追问他的身世。
每天只知道练功，拼命的练功，不断的出去挑战。就为了能够早日学成下山，回家，去解开他心里藏了整整五年的秘密。
五年，太累，但他注定，懂得更多。
但少林俗家弟子要下山的条件是很苛刻的，而且一旦下山，就注定再也不能回来。所以他让了恒去问方丈，看看有没有什么折中的方法。他想下山，却不想离开这些和他一起生活了五年之久的朋友。
那份感情，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明白。
但为何了恒会那样问他，是他要求过分了吗。难道鱼和熊掌就不能皆得吗？
他想回家，所以他在禅武堂和达摩堂的弟子面前立威，把以前惹下的矛盾彻底解决，再不留下遗憾。因为，他将要离去。
“我想回去，去我来时的地方，去我该去的地方。”
了恒沉默了，他没有家，他从小在少林长大，在这里足足生活了近八十年。少林，就是他的家。但试问，如果有朝一日，他身居外地五年，怎么可能不想家。
他的二弟子傅博文，居住在燕地，但每年都会回少林小住几日。一为拜访恩师，二为思念故地。
“我要回家！”字字铿锵，定在了恒的心上。
了恒知道，从五年前刚进入少林时他就开始想要回家。五年间，这份思念甚至没有丝毫减弱。
五年的思念，何其的可怕，但他从不表现出来。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他甚至为自己披上一层厚厚的伪装。
他整天嘻嘻哈哈，和同门打闹，去禅武惹事。
他拼命的让自己融入少林，每天都表现得很快乐。可越是这样，他越无法平息内心的空虚。每一个寂寥无人的夜晚，都将这份孤魄，和那天地同享。
夜冷，他渴望回家，那怕是去看到一个已定的答案。
五年前，他就知道，他的家，可能早已不在。不然为何他会被送上少林，会没有人来接他。
但他必须回去，至少哪里，能给他答案。
“唉…罢了。还是告诉你吧，我刚才去问了掌门师兄，他同意给你放两个月的假。”
“哇噻，师父你太棒了。”杨亦锋高兴的蹦起来，这可是发自内心的，鱼和熊掌，原来真的可以兼得啊。
“但是，有个条件，需要你去做一样事。”
“额，什么事？”
“川蜀羽化仙门遣人来报，说在蜀地发现一种神秘毒物，危害甚大，请求少林能够出手相助。”
杨亦锋听了，有些迷惑的望了了恒一眼，问道。
“川蜀不是藏剑门的地盘吗？羽化仙门怎么会舍近求远来我少林。这其中，恐怕有猫腻吧。”
了恒赞赏地看了杨亦锋一眼，说道：“不错。所以方丈怀疑可能是羽化仙和藏剑门闹翻了，但这趟浑水我们不得不趟。”
这个杨亦锋自然是知道的，少林是武林泰斗，更是江湖的和事佬，许多事情，都需要少林出面才能调停。这份魄力，即使是与少林齐名的武当派，也不曾有的。
“那，要如何？”
“因为羽化仙不止请了我们少林，还有其他几大门派。所以，大家决定，向由每派派出两人前往，等确实消息以后，再率大部队前往。”
杨亦锋看了看了恒，一张脸变成苦瓜，“师父，你不会让我去吧。”
“本能是本心去的，可现在你把本心打伤了。所以我决定向师兄请求让你去。当然，你也可以考虑不去。”
杨亦锋哭丧着脸，“去，我去还不行吗？”
他敢说不去吗，不去就别想回家，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
杨亦锋看着眼前的老头，恨不得往他道貌岸然的脸狠狠地踹上几脚，脸上却得带着谄媚的笑。实在是苦啊。
“恩，很好，那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就出发。正好可以让你出去避避风头，你把本心打了，他师父指不定想干点什么。到时候恐怕我都保不住你。”
杨亦锋知道了恒是在说笑，心里还是很感激。
了恒从来不会说什么鼓励的话，但一直都在用自己的行动关心着弟子。
杨亦锋闷了下，说道：“那谁和我一起去？”
了恒沉吟了一下，语气中带着点骄傲，说道：“整个少林圆字辈第一人，达摩堂，圆懿！”
“什么，圆懿！”
圆懿，是整个少林的传奇。当年以十九岁之龄晋级先天，更是在二十三岁就突破至先天中级，少林圆字辈的唯一一位先天炼体强者。曾经还在武林大会中获得年轻一辈的冠军。号称江湖年轻一辈的第一人。其实力不容置疑，即便是少林几位长老也不能轻易拿下他。而且，他现在才二十五岁，可以发展的空间还很大。有理由相信，只要不出意外，将来达摩堂住持之位，一定会传给他。
没想到，方丈竟然把他也派出来了，看来此次蜀地之行，并不简单啊。
不过这样最好，有挑战，才更好玩。这一路，不会寂寞。
杨亦锋看着了恒的脸，说道：“师父，你去给掌门他老人家说说，换个人去吧。圆懿都去了，哪里还有我显威风的地方啊，你这不是坑我吗。”
了恒腾的一下站起来，“好，我去告诉掌门，就说你不去。”说完转身就要走。
杨亦锋哪能让他走啊，忙拉住他的衣袖。
“别啊师父，你这不是欺负人吗。我去，我去就是了。你让换人，掌门他老人家还以为你对他有意见，再给你穿小鞋就麻烦了。”
“你个丑小子！”
“哈哈！”杨亦锋嘻哈着避开了恒拍下的手掌，往正朝这边望的人群中跑去。
心头不住的呐喊，江湖，小爷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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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无影，风轻轻的吹过窗外的竹林，沙沙的悦耳动听。
奉衣堂，练武场。
吹过地上的灰尘，再慢慢洒落。为这孤寂的空旷平添一份动态的美感。
杨亦锋抬头望着天空，月明，却非星稀。印着地上的人，两相为伴。
谁说月无影，只是伤人心。
地上的影子拉得老长。是冷吗，孤独，也许只是内心。
想家了，只是，人归何处，家在何方。
用手轻轻的的抚摸手中的玉佩，解着一世离殇。
往事仿如昨日，转眼却已十年。
路难忘，多了这十年的空缺，又如何忘的了。
玉，还是那块玉。
人，早物是人非。
杨亦锋就那样站在月光之下，心如止水，就如他现在的模样。那块镶着“白”字的玉，一直伴在他的身旁。但他翻阅十年前的记忆，却无一所获。
看来，玉是他后来得到的。玉上面传来的凉意，却让他感觉到温暖。他知道，这块玉，是他找回记忆的关键。
那段被封印的往事，究竟是怎样一段过去。
“呼！”轻轻的呼了一口气，微笑爬上了波澜不惊的脸。人前，他总是一副快乐的模样。这是生活的策略，也是生活的态度。找不到过去，那就先走好未来。人不能让自己过得太累。
羽化仙门，管你是居心何意，我杨亦锋来了。
天明，晨曦，光照大地。
“臭小子，还不起来，不知道今天要下山吗。”
了恒很气愤，本来在自己的禅房等着杨亦锋过来请安，然后带他去大雄宝殿准备下山之事。结果都日上三竿了还不见人影。
了恒无奈，只得去禅房找杨亦锋，结果看见他正裹着被子呼呼大睡，顿时气不打一出来。猛得掀开被子，就是一阵咆哮。
杨亦锋正在做梦。梦到一个漂亮的女人，看不清脸，但主动凑上来要他亲。
他正开心呢，突然感觉身子一凉，师父那张老脸就映入眼中。
“啊！师父，你干什么？”说着一把抢过被子，顺手往自己身上搭。
“臭小子，马上起来，快跟我去大雄宝殿。”
“哦哦，好，马上。”杨亦锋嘴上答应着，心理却在想着刚才的美梦。难道是预示着我这一路上会有艳遇？哈哈，幸福啦。呸呸，非礼务思非礼务思。我乃佛门中人，怎么可以有这等想法，必须改正。就改成，以后只能每天想一次。规矩刚定，刚才的不算，再回想一下…
因为没有剃度，所以头发弄起来很麻烦。杨亦锋把头发束起来，前面理成刘海。飘逸俊朗，风度翩翩。
“帅，绝对刺杀一大堆老姑娘小媳妇的眼睛。”
等到杨亦锋收拾好和了恒赶到佛堂的时候，已经有两个人站在那里等着了。
当前一人，迪绣袈裟，降魔禅杖，长得金刚怒目，凶神恶煞之人，正是少林第二号人物，执法达摩堂，了空。
身后一人表情木衲，却平添一份成熟沧桑。身高八尺有余，如果不是顶着个大光头，绝对又是一个少女杀手。
“当然，比我还差点。”杨亦锋这样想到。
“哈哈，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了行那老小子呢？”
了行是禅武堂住持，也就是本心的师傅。
“哈哈，你的宝贝徒弟把他徒弟打了，他怎么可能还好意思来啊。”了空说着说着又转过头对杨亦锋说到，“不过你小子还真是厉害，竟然把本心打了。难道你不知道，本心是禅武头号天才。你就不怕了行报复？”
杨亦锋看见了空对着他笑，却又分明感到一种霸道的气息。而且言语之间颇有挑拨之意。看来“血金刚”，并不只是只懂练武的匹夫。少林，果然深藏不露，高手如云。
但杨亦锋是何人，一句话就将锋芒兜了回去。
“哈哈，切磋而已，了行师叔怎会怪罪于我，他又岂是此等人。都是了空师叔，对各堂弟子都甚是关爱啊。”
话锋，直指了空，说他欲染指禅武堂的人。这才是赤裸裸的陷害啊。
了空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哈哈大笑，说道：“年轻人，有脾气是好事，但千万不要上火啊。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这次陪你一起去川蜀的圆懿。”
圆懿走上来，笑着说道，或者他也不是在笑，只是把嘴巴的弧度拉到了，他似乎并不喜欢笑。
“师叔，你好。”
圆懿很无奈，他都二十五了，杨亦锋才十八，但人家辈分摆在那里，只好别扭的叫声师叔。
杨亦锋对他笑一下，然后问了空，“他陪我去，什么意思？”
了空和了恒神秘的一笑，“意思就是，这次的任务，主要靠你完成，就当是你提前下山历练。”
“那圆懿…”
“别紧张，不是要监视你，他是去保护你的。”
“额…”
杨亦锋哑然，想他堂堂一个本字辈的小师叔，竟然要个小一辈的保护他。尽管那个人被称为年轻一代第一高手，还比他强很多。
杨亦锋看着圆懿，后者只有报以苦笑。
“那好吧，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立刻出发。此行的要求圆懿都已知晓，路上他会告诉你。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遇到什么事，只要认为是正确的，你们尽可自己决定。记住，原则只有一个，活着回来。去吧！”
杨亦锋不得不承认，了空不管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但他挺能收买人心的。最后那句活着回来，让他产生了一刹那的恍惚。
杨亦锋的脸顿时变得难看，“师叔，不是说没危险吗？怎么搞得这么严肃？你不会是吓我吧？要不你换人吧，我不去了行不？”
了空看他好不容易想出点鼓舞士气的话，正得意呢，突然听见杨亦锋想当逃兵。愣了半天愣是没蹦出一个字来。
旁边的了恒实在看不下去了，对着杨亦锋大手一挥，说道。
“那这么多条件？滚蛋！”
杨亦锋哈哈大笑，麟风腿一出，已至百步远。
圆懿看见杨亦锋已经走了，便对着了空了恒行礼，“两位长老，那圆懿也去了。”
“去吧。记住，一切小心。”
“是。”然后脚下一动，原地只余了空和了恒两人。
了恒对着了空淡淡的说道。
“你说，掌门师兄为什么会让他去蜀地？”
“他注定不属于少林。江湖，才是他该去的地方。走吧。”
了恒点点头，跟着了空离开了。
风过，空留残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