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雨声已经持续了几天了,湿气顺着常年失修的房屋缝隙渗透进来,正房的朱漆都斑驳了,屋顶的黄金琉璃瓦上的龙凤雕刻被时间打磨得失去了原有的模样,生着绿色的青苔,配着临窗的几株芭蕉倒是别有一番凄凉的韵味。再看看房里,椒房香气都成了远古的记忆,房里的这些装饰都是十年前的事物了,几经岁月洗礼,却始终没有翻修。
我坐在临窗的铺着大红洋旃的炕上,正面设着几张铺秋香色金线靠背褥的椅子,两边设着梅花小几,左边是文王鼎,右边是美人旚,地上铺了一色的水红毛毯。
“啪”听着门外传来的脚步声,我的心里仿佛被针扎了一般的疼起来,觉得空落落的,手里的念珠也不知不觉的滑落了。
“王妃,王爷今晚在鸳鸯阁住下了,吩咐奴才来告诉王妃一声”门外留碧小心的说着,也没敢进来,大概是怕看见我的失神吧,见我没说话才又接着说了句:“王爷吩咐叫人送来了您最爱吃的小点心,您~~”
“先放在外面吧,今个乏了,明再吃吧!”我无力的垂下身去捡念珠,却不防身后突然袭来一阵冷风,忙出手去挡,哪里来的及?早被人一手制住了,便下意识的用脚去跺来人的脚,来人却灵巧的躲开了。
“不是说乏了吗?怎么还这么狠啊?”来人轻声笑着,一面从身后将我环抱住了。不用看就知道是薛瑾——玄武国的十七王子德毓王爷,也是与我结发十年的夫君。他似乎生来就带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暖香,据说是因为他在母亲肚内历经十二个月依然难以生产,他母亲为了保住胎儿偷偷吞食了玄武国的镇国之宝玄武戒,这戒指的灵力被薛瑾吸收后他才降生了,因而身上带有玄武戒的灵香。他身上的味道我永远都记得,所以只要他一靠近,我就知道。我还常取笑说当初嫁给他就是被这香气蛊惑了,上了当了。他却说我是贪图他的色相。
“你都不知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盯着我看了多久,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我是心地善良,怕你相思成疾才娶你的好吧?”他老是这么自恋的回答我。当然,他也的确有一张足以让他自恋的外貌:
首先,他有一双亮而有神的紫色眼眸,深邃而纯净,宛若最上好的紫水晶,点缀在一双略显稚气的有着大大的双眼皮的眼眶里,只一眼就几乎让人深醉其中。其次他有着贵族中少有的麦色肌肤,泛着健康的光泽。身材也是非常健美的,这个我就不具体说明了。再者他的薄唇极其性感。侧脸的轮廓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再加上他有着两道浓浓的剑眉,显得是那么的英气逼人。
而我最喜欢的,是他每次对我笑的时候,是那么的可爱,连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涟漪,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嘴角微微上扬,有种坏坏的感觉。我知道他的五官分开来看也许并不是那么绝美,但是组合起来就是那么的风情万种。是的,就是这个词语!这家伙老是爱拿美色勾引我,可我偏又禁不起勾引~~~
“你不也说在雪姬那住下了?”我轻咬了下嘴唇,使了个回燕扶风挣脱了他的怀抱,回头瞪了他一眼,,但看着他那张泛着无辜眼神的俊脸,忍不住撅了一下,又不禁笑出了声了,只顾拿手去戳他额头玩。
“不这么说,你会那么容易被我抓住吗?说说,这么晚不睡,在等谁啊?”薛瑾调皮的笑着,突然一抬头一口咬住了我伸过去的手指。
“又不是等你!看你这么得意的样子!你去就去,我又没有生气!!”我赶紧缩回手,把脸背过去不理他
“不是等我?那你干嘛听到我不来了就那么失落的样子啊?”薛瑾故意逗我,脸上笑的格外开心了
“我那是~~~肚子疼!!!谁在乎你来不来啊!最好你天天呆在那群狐狸精那,再也别回来了··!!我都不稀罕!!”我知道越说脸就越红了。
“肚子疼为什么不吃我送的东西啊?”薛瑾偏要逗我,还故意把我往怀里扯,不让我逃走
“我那是怕你下毒!!”我被他看的心虚,眼睛也不敢看他,只能不停的乱动
“我的心思你还不懂吗?”薛瑾的脸色突然冷了下来,锦瑟才突然想起下毒这个词是不能说的,因为薛瑾的母亲就是死于某个妃子的毒杀,这是他一生都难以面对的痛,即使是自己也不能碰触的伤口
“我~~~自从十五岁与你相识,便发现你我灵力相通,素来心有灵犀,我只是一时错口~~”我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只能不断的解释。
“我懂得,就是故意吓你的”薛瑾笑了,但是这样的笑容比眼泪更让人心疼。“这么多年的伤口,你还记得!只怕连我父王都快忘了吧!”
“瑾哥哥,我记得,我记得那年的烟花,我记得那年的娘是最美的女人!”我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哭着抱了薛瑾,安慰他。期盼着能从他的眼里看到泪水,整整十年没有看到他哭过了,也许他的泪水都已经干了,可锦瑟知道他不哭是因为他不敢哭,他心里苦,可他都找不到一个敢让他哭的地方,这皇宫的阴暗遍布四周,没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他们除了对方,没有可以相信的人。
“锦瑟,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相信的人了,你不会背叛我的是吗?”薛瑾突然变得特别警惕,小心的看着周围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不是吗?瑾哥哥,弄玉和乘风在外面守着呢,没有人能进来的,不要再害怕了”锦瑟心疼的说,她太害怕看到他这样了,她迫不及待的想带他逃离这里,让他远离这里的纷争
“我们离开这里,这里的一切我们都不要了好不好?只要能离开~~”
“可是我们能到哪里去呢?到处都是玄武的眼线,他太强大了,你斗不过他的”薛瑾此刻又陷入了沉思“不如我们利用雪姬~~~”他话还未说完,门外就响起了一阵吵闹声。我们忙往外看去。
“王妃,那个~~~~”留碧在门外咳了一声才小心的说了声“侧王妃求见”
“她这时候来见我,有什么事吗?”我定神说了句
“说是鸳鸯阁没了个人,来寻的”留碧细说着
“笑话,鸳鸯阁没了人,到我宫里来寻!!且叫她进来,我倒要看看这是个什么道理·!·!”我大喊道,一边叫薛瑾躲起来。
不一会,一个穿了一身赤色镂金五彩刻丝银鼠褂,下着霏翠绿撒花洋裙,佩着赤金比目牡丹佩,长着一双丹凤三角眼,画两痕长眉,面白如脂体量风骚的雪姬便携了一众丫环进了来,见了我也直淡淡的行了个礼,也不说什么,便自寻了凳坐下。她那些丫鬟素日仗着雪姬之势对我就不甚恭敬,今日眼见雪姬如此无礼,行礼自然也显得格外的敷衍了,只稍稍的曲了曲腿就算完事。
“侧王妃,今天看上去气色不佳啊,莫非是丫环们伺候得不好,改日定要好好管教才是,看看她们,如今怎么连行礼都忘了呢!·!”我也不叫她们起来,只是拿手上的戒指敲着手上的景泰蓝茶杯笑。“这被外人看见了,还只当是妹妹素来缺少礼教,所以管教的下人也格外不懂规矩呢!”
“腊梅,春霞,彩粉,秋栗,你们今天就给我好好的跪着,王妃不让你们起来,你们就给我一直跪着,长长规矩!”雪姬虽然憋着满肚子的火,却碍着我王妃的头衔着实不敢过于张狂,只好拿丫鬟们撒气。“我今天身体不适的原因,王妃难道不知?”雪姬见我不说破,也不好说什么,只一味气鼓鼓的看着我。她虽然跋扈,心里的城府却着实不深,在这王府之中倒不算是个难对付的主。
“莫非妹妹是怪姐姐无才,处理王府事宜不当,疏忽了妹妹?只是今日国祭将至,王府事多,姐姐实在是分身乏术,如有照顾不周,还请见谅”我也不叫那些丫鬟们起来,只是笑着唤人换上茶来招待雪姬。
“姐姐忙于王府事务,妹妹本不该来打扰,只是今日王爷本该到妹妹宫中来的,却不知怎么的不见了,所以~~~”雪姬定了定神,又恢复了刚来时的咄咄逼人。
“妹妹这话好生奇怪,王爷不见了,你不派人到处去寻,倒是跑到我这来闹!”我冷冷的说
“哼,谁不知王爷如何宠爱姐姐?当日若非有我干爹做主,我只怕还进不了这德毓王府的门吧!不过话说回来,我既然进了这门,王爷就不能不宠爱我!这其中的缘由,王妃自然知道,无需妹妹解释了吧?”雪姬终是说出来这样的狠话了。
“妹妹既然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我也就不再隐瞒了,王爷他到茗萱园去了,不信你可以去看看”我冷笑道
“侧王妃,王爷派人来说今日茗萱园的菡萏遇水而开甚美,就在那住下了,就不到鸳鸯阁去了。”留碧在外面说道
“茗萱园?又是茗萱那不要脸的女人!不就是一个青楼女子吗?我今天偏就不信这个邪!来人啊,我今天非要把茗萱那张狐媚子脸给撕破了!”雪姬听说了,心里气又没地方撒,又没处下台只能继续撒泼,叫嚷着要去茗萱园搜宫。我也不阻拦,只看着她往茗萱园去了。
“春笋!”见她去远了,我便叫来了身边的大丫环春笋,“快去乾元宫叫玄武大人来,就说侧王妃疯了!”春笋听了,赶紧出去叫了当差的小厮报信去了。
听着门外的雨下的越来越大了,一阵阵的寒风裹着雨点打在新糊的窗纸上,乱舞的竹影下显的格外的荒凉,窗外还伴着闪电与雷鸣,似乎预示着我和薛瑾两个人的命运即将改变,但无论面对的是什么,我都期待着这样的变化,即使是毁灭,也好过一成不变的黑暗。
过了不知多久,门外才传来了那令人恐惧的笑声,没错,就是玄武国的大祭司玄武,永远阴沉的声音,永远戴着玄色面具的脸,永远坐在九龙椅上不沾地的双脚~~统统都让人恐惧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