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们下令不发兵的!为何见死不救!”静谧的秋夜,突然间传出一个少年的大喝,本来悉悉秫秫的虫鸣,霎时间没了声音。
众人定睛一看,一位穿着朴素的少年正站在岛上桥头,向这里望过来。少年个子不高,身材偏瘦,长相并不如何出众,倒是眉宇间流露出来难得一见的执着和刚毅。
苏旗有些愣神:“这孩子,离我们三丈我都没发现,看来有点轻功基础啊。”
乐羊站了起来,细眼一眯:“不是轻功。好快的身法。”说着乐羊左手摊开朝下,一团不引人注意的微小的气流在掌心聚集:“你是谁?”
那少年并不回答,看着乐羊掌心的汩汩气流,突然双臂交叉胸前,激起一阵凉风,然后两臂平举,用力向地下摁去。霎时间地下似有什么东西呼啸着,从左右两边风驰电掣的奔涌着,直指众人中央的乐羊而去。
乐羊看到少年这几个似曾相识的手势和花巧,微微一笑,将左手中央的气团收回。然后慢慢的,从袖筒中伸出右手食指,搁着十余米的距离,对着少年面庞轻轻一点:“收。”
刚才还在地下如虎狼咆哮般的动静,霎时间没了声音。因为,此时发力的少年,已经如一根铁柱般定在当场,一动不动,空有一双冒火的眼神盯着乐羊。
“张俊这个人,他跟你什么关系?”乐羊一手仍在遥指少年,一手却好整以暇的背在身后,饶有兴致的盯着少年。
“老乐,莫动手莫动手!”桥那边远远的跑来三个身影。不是别人,当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张老仙。
苏旗看了半场闹剧,此刻虽然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多年的戎马经历,让他嗅到了一丝剑拔弩张的微妙。苏旗大声咳嗽一声:“都怪我啊,刚才光顾着聊朝中大事,差点忘了……乐先生,今日有你一位故人在我府中下榻,你且看看这是谁?”
张老仙从黑暗中跑了出来,一脸的缺德相,嘻嘻笑着:“老乐,几年没见,你还是这么暴脾气啊……”
乐羊愣在当场,右手下意识一松,那少年便如释重负的瘫坐在地上,脸上犹自充满着不可思议。盯着乐羊。
老仙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中,走到亭中的八仙桌旁,捧起也不知道谁刚用过的茶杯,一饮而尽,砸吧砸吧嘴:“那孩子是我徒弟。别着急打。”然后他自顾自的走到乐羊身边,上下打量着:“嗯。好像瘦点了。还没成家呢?上次给你说的那房媳妇,你怎么不给我信就走了。我现在都不好意思给女方家里交待你。你说你……”
乐羊满脸不自然。
老仙大大咧咧的拉着墨翟和韩菲:“来来来,叫叔叔。他就是我给你们老提的乐羊……”
乐羊手一挥:“行了。甭来这一套。说吧。要多少?”
老仙怒发冲冠:“你咋这么看不起人呢?我老仙好歹在算命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看看,最近都收徒弟了!还以为我是叫花子啊?最烦你那样!这回来是有正事托付给你。”
正当众人云里雾里的时候,跟着老仙迈进花园的高大人走了出来:“见过苏兄,见过简太史,乐先生。这位老哥就是我上朝的时候提起的世外高人。我从滕州逃出来报信,幸亏遇到他们师徒,方才摆脱追兵,说起来也算有恩与我。张老哥说和乐先生是至交好友,我这便荐他们前来相认……”
人群中苏秦哼了一声。嘟囔了一句:“他们还能救人?谁信!”
扶着墨翟的韩菲生气了,盯着苏秦:“喝茶那时节,我还当是哪个府里的纨绔,原来是苏都尉的公子。领教了。”
韩菲用手肘捅了捅墨翟:“师哥,你看,我早说了人家文武双全,必定门阀之后,果然如此。”
刚才还身影如风的墨翟,此刻恍恍惚惚的看着众人身后的地方,对韩菲的话语充耳不闻。
韩菲还以为墨翟受了伤,纳闷的顺着墨翟的眼光望去,穿过乐羊、穿过苏家父子、穿过简太史,发现一众大人身后,憔悴瘦弱的简姜正被墨翟盯得不自然的低着头。
此刻,可怜的简姜分明感受到,除了墨翟奇怪的目光之外,韩菲的目光更加奇怪的向这里投过来。而且,后者要更有杀伤力……
乐羊叹了口气:“前几日我卜了个卦,卦象显示,有灾星自北方而来。我一直以为是说鲁国要打过黄河,也曾为此担忧数日。没想到,原来说的是你来了……”
老仙没脸没皮:“哈哈。没错没错,可能指的是我,这下好,你不用担忧了。”
乐羊极度失落:“这下,我更担忧了……”
“我操,我就这么扫把星啊?”老仙气的鼻子都歪了。
韩菲人小鬼大,插话道:“是啊,师傅跟我们念叨过,当年在魏国,他不是还救了你八次吗?”
“你师傅的话,你也信……”乐羊咬牙切齿:“有句话,宁可相信世间有鬼,不能相信张老仙的嘴……当年明明是我救的他……”乐羊情绪极度低落。
“哈哈……”老仙笑着掩饰:“陈芝麻烂谷子,谁能记那么清楚?也就你小肚鸡肠,孩子面前咱不提当年……”
老仙从背后抽出刚买的蒲扇,给乐羊呼呼扇着:“这次来有正事托你。咱这关系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听说那啥,睢阳要建个书院?你还是领导?我这俩徒弟天资不错,赶上我手头有点急事不得不去做,太危险,实在不方便带着他们。能不能走你个后门,去那个什么松麓书院呆两年?”
此刻已入秋,晚上本就凉风习习,乐羊被老仙扇的一身鸡皮疙瘩,一挥手打断了老仙:“没戏!”
简太史也是一拱手:“这位高人。松麓书院乃国之重典,学生无不是精挑细选,更有朝廷规矩在此,您也是为难乐先生了。”
老仙一脸凝重:“我一则确有急事出国门,二则实在不适为人师表。诸位大人,不瞒大伙。滕州如今烽火连天,不知多少百姓生灵涂炭,他们……他们是滕州城外田家村最后的血脉,全村的人……都被鲁军给屠了……俩孩子父母双亡,从死人堆里逃了出来,不容易……”
一席话说得众人无不唏嘘汗颜。墨翟韩菲被说道伤心事,更是双目湿润。
苏旗满眼通红,一拍桌子:“滕州城内皆我宋国子民,横遭兵灾,是我等失职!不发兵本已是愧对父老乡亲,如今有滕州子弟流落至此,咱们还能看着他们无家可归?我这高老弟跟我说了好几遍,这俩孩子英勇无比,一路面对鲁国虎狼面不改色!如此孩儿不入松麓,谁还有资格入选?乐先生,你要是不收,说破天去也不行!”
墨翟刚才暴怒之下涌出的灵力,其实早已让乐羊惊了一遭。甫一照面,看似乐羊就轻松的收服了他,但只有乐羊心理明白,这孩子粗糙的招数中蕴藏的灵力如何凶睙,逼得乐羊使出的竟是现象级的幻术!话说魏国动乱之后,乐羊还没遇见如此的境况。
乐羊审视二人一圈,终是点了点头:“好吧……我明日上奏国君。希望能给他们争取个名额。”
众人身后的苏旗吁了一口气,心想父亲真是的,都没替简姜妹妹求情,此刻对那俩野孩子居然如此厚爱。他着实不爽,正欲开口,一旁的简姜拉住了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看着俩孩子在老仙怂恿下,似要出言感激,乐羊挥了挥手,眼神又归附了一如既往的清冽:“不必谢我!话说前面,松麓书院不会允许任何人搞特殊,无论你是皇亲国戚、英烈后人、还是滕州子弟,我不会因为学生家室和经历,而多一丝的照拂。在这个地方,只有拼命的人才有资格存在,只有能力强的学生,才能获得承认!旁的不说,如果你们没有这个天份,入学三月之后的大试你们就不可能通过。若是被刷下来,可别来求我!谁还有问题?”
“我!”大家顺着声音一回头,看见张老仙嘴里叼着桌上的吃食,举着手臂:“老乐,你刚才问我要多少,我还没说呢。那个……三千两有吗?我盘缠不够……”
众人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