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铲老人举起大碗,将果子酒咕咚咕咚灌下去,然后冲潘金连笑道:“那依潘公子之见,神仙教到底会有什么打算呢?”
潘金连道:“有什么打算晚辈并不知道,但晚辈认为,神仙教一定是设计好了一个圈套,在前面等着鬼教入瓮。”
铁铲老人道:“老夫并非神仙教中人,只能说,潘公子知道的比老夫还要多一些。”
潘金连道:“晚辈知道得多一些倒是无妨,但只怕鬼教知道的比晚辈还要多,神仙教的圈套未必好用。”
……
孟道帆半躺在虎皮椅子里,盯着大帐顶棚的一盏大油灯。
他在等人,等人的时候,孟道帆就会一动不动,就跟死人一样。这是他的习惯。
所谓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一旦这个人动起来,接下来发生的事将十分可怕。
不久,他等的人就到了。
这个人五短身材,背略微有些驼。他的面色蜡黄,五绺细须轻轻抖动着。眼睛虽小,但是旋转以及在眼眶内到处移动的本事却绝不是每个人都能匹敌的。
“让孟坛主久等了。”那人眼睛忽然变成一条窄缝。
孟道帆站了起来,冲来人抱了抱拳:“五绺先生,终于把你盼来了,快快请坐。”
五绺先生也不客气,直接半躺在旁边一把椅子里,眼睛盯着大帐顶棚的那盏大油灯,也仿佛死了一般。
孟道帆喊了声“孟丙,看茶——”
只见一个男仆进来,端着一只大铜壶,茶壶嘴上套着铜碗。孟丙将铜碗在五绺先生面前放好,然后从大铜壶里倒出褐色的茶水。
孟道帆笑道:“孟某知道先生刚从北方回来,特意给先生准备了新鲜的奶茶,以驱寒意,不知可对先生的胃口。”
五绺先生躺在那里,依旧动也不动:“孟坛主真是心细,本先生在此谢过,可是,喝这种上讲究的奶茶,还是应该用纯银的大碗,这样才会喝得够味儿!”
孟道帆苦笑:“孟某实在惭愧,并未携带这种大碗。”
五绺先生道:“这也无妨,这大铜碗涮羊肉最好,孟坛主去弄些羊肉来,咱就着羊肉,喝着奶茶,岂不美哉!”
孟道帆怔了片刻,喊了一声:“孟丙,你进来——”
男仆孟丙低头走了进来。
孟道帆道:“去弄一只羊回来。”
孟丙抬起来头:“什么?”
孟道帆道:“你不知道羊是什么东西吗?”
孟丙道:“知道,就是头上两个犄角,浑身长着白毛的那种畜生。”
孟道帆道:“不长犄角的难道不是羊吗?”
孟丙摇头:“那倒不是。”
孟道帆又道:“黑的难道不是羊吗?”
孟丙摇头:“那倒不是。”
孟道帆道:“那你应该知道什么是羊了。”
孟丙道:“小的当然知道什么是羊,只是这黑灯瞎火的,到哪里去弄羊啊?”
孟道帆盯着孟丙:“你难道是在问我吗?”
孟丙垂下了头:“好,小的这就去,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孟道帆道:“越快越好,我们还等着吃涮羊肉。”
孟丙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五绺先生叹了口气:“你们这么多人马出来,怎么连羊也不带上几只?”
孟道帆道:“惭愧惭愧,下次出来,咱们一定赶上一群羊,这样就有新鲜羊肉吃了。”
五绺先生道:“那既然没有羊,奶茶中的奶是从哪里来的?”
孟道帆道:“先生放心,孟某绝不会给先生喝有问题的奶。”
五绺先生道:“先生我如何可以放心呢?”
孟道帆道:“因为咱虽然没有羊,但是却用车子推了几头奶牛过来。”
五绺先生笑道:“不错不错,我听说上回教主出门的时候,带了七八个奶妈,有这回事吗?”
孟道帆想了想:“先生,我想咱们能不能先不说这些奶的问题,大敌当前,孟某正等着先生指点迷津。”
五绺先生嘿嘿笑道:“一说起奶来,连大事也忘了。”
孟道帆也陪笑道:“无妨,上回米坛主过来,说他把扬名立万当作他的命,可是一旦碰到女人,他就连命也不要了。”
五绺先生道:“呵呵,这个米坛主真是十分有趣,听说他又新娶了一位夫人?”
孟道帆道:“咱们也不要说米坛主的事情了。”
五绺先生“哦”了一声,不再言语。
孟道帆躺回到虎皮椅里,眼睛望着大帐顶棚的大油灯,仿佛又是一个死人。
一个人如同死人般躺着,盯着顶子只能说是索然无味,两个这样的人就有些恐怖了。
孟道帆终于道:“不知五绺先生已经调查到何种程度了?”
五绺先生悠悠地吐出两个字:“圈套。”
孟道帆闻听这两个字,一下就直起了身子。
五绺先生道:“孟坛主,下次要起身的话,先打个招呼,本先生有些消受不起。”
孟道帆又躺了回去:“先生休怪孟某鲁莽,你说咱们落入了神仙教的圈套,孟某如何还能安静地躺在这里?”
五绺先生道:“孟坛主,你怎么不问,本先生是如何发现这个圈套的?”
孟道帆笑道:“先生智慧,岂是我等粗人可比,孟某洗耳恭听便是。”
五绺先生问道:“孟坛主可看过这里的地图?”
孟道帆道:“这个倒是看过。”
五绺先生道:“那孟坛主能否告诉本先生,这里最关键的是哪几个地点?”
孟道帆想了想:“咱看的那个地图上,这里的地点一个也没有。”
五绺先生苦笑:“刚刚你还说看过地图。”
孟道帆道:“是看过,只是什么也没看到而已。”
五绺先生道:“孟坛主其实说得不错,这片区域的不少地点,都没有标在地图上,这就更加证实了我们最初的猜测,这里一定有一个巨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应该就是我们确实接近了神仙教的总坛。”
孟道帆点头:“这个并不意外,从那个墓地被发现时,我们就差不多猜到这点了。”
五绺先生道:“可是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这里既然是神仙教重地,按理应该防守严密,那为什么我们并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
孟道帆道:“十二巡夜差不多都拼掉了,怎能说没有遇到抵抗?”
五绺先生道:“这件事并不像孟坛主所说的那样。静水庄是神仙教一个重要坛口,可是十二巡夜来到后却如履平地,他们遇到的最强对手仅仅是神仙教四使者——实在是很弱的对手。十二巡夜所遭遇的不测,是因为他们准备以葛青做诱饵,期望杀伤更多仙教中的人物,不料来者的手段超乎了他们想像,也就是说,十二巡夜只是遭遇了一次意外,这是双方都没有想到的。”
孟道帆点点头:“先生说得有道理。”
五绺先生又道:“更有意思的是,那铁铲老人在墓地本来深受重伤,却在一个都不救寺又摆起了卦摊。这个人曾经偷盗度一寺银库,岂是缺银子的人?孟坛主请想,赵大仙的卦摊是一路摆过来的。这一路仿佛生怕我们找不到他,这是不是有一点太像诱饵了?”
孟道帆道:“不是像,是本来就是诱饵。”
五绺先生道:“那他们要把我们诱向哪里呢?”
孟道帆道:“先生之见呢?”
五绺先生道:“如果顺着山的自然走向,我们其实走不到他们预设的地点。这才是赵大仙在一个都不救寺摆设卦摊的原因。而从一个都不救寺东行,顺着山麓,我们会先走到何家坞,然后就会走进大山之中,只有进入那里之后,我们才走进他们布置好了的陷阱。”
孟道帆问:“那里是哪里?”
五绺先生道:“食人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