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福晋没有熬过那个夜晚,凌晨时分,我被婢女丽日尔叫醒,说是大福晋不行了,叫我和管家一道进宫把阿玛请回来,睿亲王府里的人知道,除了我,其他人根本不可能喊得动阿玛。我连衣服都来不及穿,披了件大衣就和管家上了轿子。
宫门口的人把我们拦下,我已经根本顾不上,直往里冲,可是驻守将士的力气何其大,我根本敌不过,门口的争吵惊动了管事的公公,我边哭边喊道:“图勒公公,您是阿玛的贴身公公,东莪求求您了,我大额娘不行了,她是我阿玛的嫡福晋啊,我求您了,您帮我进去喊一声。”
图勒公公为难地说道:“小主子,不是奴才不帮你啊,是奴才也实在不敢去叫摄政王,今天摄政王特意吩咐了,任何事情都不允许在子时之后再去打扰他和皇太后了。小主子,你也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这……”
我哭着坐在地上,管家把我拉起来,道:“东莪格格,咱回去吧,图勒公公也没有办法了。”说着,把我拉进了轿子里,回到睿亲王府里的时候,里面的哭声已经混合成一片了,丽日尔哭得声音特别响,我知道出事情了,忙往里走,走进了大福晋的厢房,她安静地躺在那里,如同睡着了一般,而床边地上,有一顶手帕,染满了血迹。
我上前摇了摇她的身子,已经有些冰冷僵硬了,我唤了一声:“大额娘。”她丝毫没有动静,丽日尔走过来,边哭边道:“大福晋走的时候很安静,就咳嗽了几声,人就去了。”
我拉起大福晋冰冷的手道:“大额娘,对不起,东莪没用,东莪没能把阿玛叫来。”
那个夜里,整个睿亲王府里的人都没有睡,我们也没有派人去宫里通知嫡福晋逝世的消息,因为大家都知道,就算去通知了,也会被拦在宫门外。
阿玛是第二天晌午才知道的消息,宫里的人全部都来了,浩浩荡荡,连皇太后和皇帝都一道来了。睿亲王府里从来没有这么多人过,一直都冷冷清清、阴阴郁郁的。我看见阿玛沉痛的表情,昨天还是他的大喜之日,他娶到了他最爱的女人,可是今天,他的嫡福晋却病逝了。
我走过去,对阿玛道:“阿玛,大福晋是凌晨的时候走的,我和管家想来宫里请您回来,可是您吩咐了所有人……”
还没等我说完,阿玛就哽咽道:“我知道,是我的错,我对不起小玉儿。”
我忍不住悲戚,走到了屋外透透气,发现腊梅花开的正好,那味道扑鼻而来,让我沉醉,粉色的花瓣在微风里偶尔落在几瓣,我伸出手接住,它们在我手掌心里停留了片刻,又被风带走。我叹息了口气,心里默念道:“大额娘,希望您一路走好。”
大福晋的葬礼办得极为隆重,听说是皇太后的意思,皇太后定是觉得内疚吧,她也曾体会过被姐姐抢走一切的感觉,可如今,她却把自己堂妹妹的所有都抢走了,让她抑郁而终。我望向皇太后,她的脸上也是悲戚不已。不知道这一场爱恋的交错里,到底谁对谁错,只希望活着的人能够珍惜。
大福晋的葬礼结束后,多尼哥哥接我回了豫亲王府,巴克度和海娜看到我,忙高兴地道:“东莪姐姐你可回来了呢,我们天天都在想你。”
海娜上下打量着我,说道:“东莪姐姐,你怎么瘦了?”多尼哥哥也看看我,附和着问道:“是啊,东莪,你怎么瘦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苦笑了一声,道:“这些天的事情太多了,我有点累。”
多尼哥哥点了点头,他明白我的苦衷,说道:“那这几天在府上好好休息,过几天,我们一起去沁园踏春。”
“多尼哥哥你说真的?”海娜高兴地拍手问道:“那海娜能去吗?巴克度哥哥能去吗?”
多尼哥哥笑道:“当然能去,到时候还有很多堂兄弟姐妹都会去。”
在豫亲王府里休息了多日,身体终于感觉好多了,也不会动不动就觉得累。刚过了二月,我们几个就一道去沁园踏春,这次来的人很多,几个亲王贝勒,还有他们的福晋、世子贝子格格郡主,也都来了。刚进沁园,就见到了十二皇伯伯的儿子傅赫勒,他个子又高了一点,一双迷人的桃花眼眯起来,朝着我笑道:“东莪妹妹也来了啊。”
我没好气地“嗯”了一声,他倒也不介意,多尼哥哥和巴克度还有海娜见到他,倒是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傅赫勒哥哥”。傅赫勒带着我们一群孩子到了沁园里,我竟发现阿玛和皇太后也在,远远望去,他们是这样的般配。我转过身拉着多尼哥哥道:“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吧。”多尼哥哥也是心领神会,和我一道走了,没想到傅赫勒也追上来,“东莪妹妹,你这是去哪里?”
“我不要你多事!”我没好气地说道,对他大声叫我的名字感到厌恶。傅赫勒似乎没察觉一般,继续跟着我,我和多尼哥哥走到沁园西侧,他也跟着一道过来,沁园西侧有一片桃园,现在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我记得唐朝的诗人李太白有句诗曰:桃花流水窅然去,用在此处正是恰当,风一吹过,桃花花瓣片片落下,随着桃园边的流水慢慢地飘远,别有一番诗情画意。
我走进桃园里,桃花淡淡的香味迎面吹来,满目的粉色,美不胜收,多尼哥哥和傅勒赫走在我身后,也一起在欣赏着这美景。风慢慢拂面吹起,我忍不住在这桃花林里翩翩起舞,旗装的裙摆随着我的舞步旋转起来,多尼哥哥和傅赫勒走过来,也伴着我的舞一起跳起来,我们跳的是当年女真人打了胜仗之后的旌旗舞,其舞姿飒爽夺目,带着胜利的喜悦融合进舞步,跳起来整个人都觉得很快乐,我们三个在桃花林里舞得忘我,我的裙摆飞扬起来,双手攀上多尼哥哥的肩膀,傅赫勒的背又靠着我的背,此时的他,也似乎不那么讨厌了,我们三个人在漫天的桃花瓣下,跳着属于我们满人的胜利之歌,笑声如同银铃一般,飘扬在宽阔的桃花林里。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那时的我们,快乐地没有一点忧愁,很多年很多年之后,我再想起在那片桃花林里和我跳舞的男子时,他们两个,都已经不在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