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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舞动的骷髅

随后两个星期里,林青不是和村里年轻人一起去打猎,就是和燕静怡去林子里砍柴,或者陪老猎人唠嗑。他尽量不给自己独处时间,以免又想起那两个梦。这法子似乎也有效,这段时间他睡得很安宁,也没有再做梦。

一天下午,林青从林子里回来,燕静怡告诉他村里的封超有事情找他,叫林青有空去他那里一趟。

吃过晚饭,燕静怡的母亲拿过一条鹿腿,用绳子绑好让他顺路带过去。

封超家在村子另一边,他母亲有眼病,已经有很多年看不见东西。封超的弟弟在青田镇经营一家皮毛收购站,封超很孝顺,他弟弟三番四次要把母亲接到镇上住,但是一来他母亲不愿意离开生活了一辈子的村子,二来封超死活不答应,母子俩便依旧住在村南的木屋里相依为命。

月亮高挂在天上,忙了一天的人们在自家院子里休息唠嗑。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声,打破了整个村庄的宁静。

林青来到封超家,封超正在屋子外面打磨猎刀,看到林青到来,他放下手中的工具擦了擦手。

林青和封超打了个招呼,把鹿腿递给他,说:“燕婶让我带给你们的。”

封超身材粗壮,浓眉大眼,对林青的礼物怎么也不肯接受:“阿青,老是送东西过来做什么,我有手有脚的,能养活我母亲!”

林青笑了笑,说:“家里吃不完,趁新鲜拿点给你们。再说都拿来了,总不至于要我带回去吧。”

不等封超说话,林青把鹿腿放到旁边树墩上,又说:“超哥,听小静说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封超一拍脑袋,说:“差点把这事忘了。”他转身朝屋里大声说道:“妈,我跟阿青去外面走走……”

听到他母亲在屋里应了一声,封超便拉过林青的衣服,走到屋子外面一棵大树下。

封超左右观察了一下,神秘兮兮地说:“你有没有去过闹鬼的废墟?”

闹鬼的废墟在村子西北边不远处一座小山坡上,村里大人们经常用来吓唬小孩:“再不听话就把你扔到闹鬼的废墟里去!”久而久之,那地方也就没什么人敢去了。

林青点了点头,他有次和老猎人一起打猎,在那座废墟旁边休息了一会。

“我昨天下午追一只野猪,这么大的一只野猪,”封超用手比划了一下,接着说:“我射中它两箭,那只畜生都没死,它在前面没命地跑,我就在后面没命地追,追啊追,后来就跑到废墟那边去了。我一看心想要糟,阿青你知道我最怕鬼的,我一咬牙就追了过去。废墟另一面不是土坡么,幸好那只畜生没往废墟跑,它溜到土坡附近草丛里,居然就不见了,我在那边一顿好找,你猜猜我在那边找到了什么?”

一个山洞,林青心里想,他笑了笑,说:“你找到了什么?”

“一个山洞,”封超咧开嘴笑了起来,又说:“我高兴坏了,里面肯定有猪崽子,我拔出短刀就摸进去了,没想到山洞好深好大,里面都可以站着走,我心里发毛,走了一会就出来了。”

封超搓着手,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他接着说:“隔壁村有人在林子山洞里找到了幽灵菇,卖给了城里的大人物。阿青,你知道什么是幽灵菇吗?听说是一种蓝色的蘑菇,可以治我娘的眼病,咱们打猎的没钱买不起,我就想去洞里找找看,这么大的洞,里面肯定有幽灵菇。阿青,村里就数你胆子最大,箭法也最厉害,你肯不肯陪我去找?”

看着封超希翼的眼神,林青拍了拍他肩膀,说:“没问题,明天一早咱们就出发。”

村子地方小,家家户户抬起头就能碰面,互相帮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好!”封超感激的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林青吃过早饭,带上猎弓短刀,去村头店里买了两支火把,然后和早已准备好的封超一起离开村子,进入森林。

闹鬼的废墟其实并不大,地上本来铺满了白色石板,杂草从石缝间冒出来,长成了半人高的草丛。一根断裂成数段的柱子横七竖八倒在草丛里,剩下另一根柱子犹自歪歪斜斜挺立着,这个地方已经荒废有些年头了。

从两根柱子来看,这座废墟以前是一座庙宇,只不过就算是村里最老的老人,也不知道庙宇里曾经供奉的是何方神圣。

两人一路拨开草,来到山洞前。这个山洞洞口以前被一层厚厚泥土覆盖着,估计是野猪在泥土上面打滚的时候碰到坍塌了,洞口地上还有散落的泥块。

林青蹲下身往里看去,山洞很深,黑乎乎看不清。封超弯腰进入山洞,说:“里面很大,走一会就可以站起身了。”

林青弯着腰向前走了两三米,山洞果然越来越大,封超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来这里。”借着洞口传来的微弱亮光,林青确认封超的位置,走了几步来到封超旁边,慢慢站起来。

他拿出火石点开火把,火光驱散了黑暗,整个山洞变得光亮起来。他们所站位置是一个拐角,在他们右边还有一条斜斜往下的弯曲通道,难怪从外面往里看一眼看不到尽头。这个通道差不多有两米高,可以容纳两个人并排走动。

林青拿起火把照了一下通道地面,地面修得很平整,显然不是天然形成的,会是谁在地下修出这样一个通道呢?他和封超对视了一眼,封超声音都有点颤抖了:“阿青,你说这是什么地方?”

林青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咱们还要不要往下走?”

火把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火焰影子在墙壁不住跳动着,仿佛在张牙舞爪一样。

封超眼神却逐渐坚定起来,说道:“村里人都说,不进入老虎窝,怎么捉到小老虎,幽灵菇没准就在下面!”

两人慢慢向前移动,通道里阴森透凉,但是却有一丝丝的风,显然还有通风口。通道弯曲往下,走了一会,林青估摸了一下距离,整条通道已经绕着山坡转了半圈。他不禁有个想法,难道这个山坡下面,是空的?

旁边封超忽然说:“我听老人们说故事,说村里曾经有城里的冒险者来过,要在林子里找什么宝藏,后来什么都没找到,反而死了几个人。你说这里是不是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没等林青回答,他仿佛下了什么决心,又说:“阿青,我只要幽灵菇。如果有什么宝藏,都归你。”

林青哭笑不得,这小子还真把那些稀奇古怪的传说当真了。他有点感动,林青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虽然燕家对他亲如己出,但总归不是亲生父母。所谓子欲养而亲不在,他对那些父母还健在的人很是羡慕。

林青笑道:“别胡思乱想了,没准下面就是一窝野猪。”

越往下空气便显得有点潮湿起来,林青抽了抽鼻子,空气中有野猪留下的气味。

走了大约大半个小时,转过一个弯,前面通道开始变得平坦笔直。此时第一支火把已经将近燃尽,光线变得弱了起来。林青点燃第二把火把,火光把黑暗逼退,这条通道的尽头便出现在两人眼前,在他们前方,靠近里面一侧的墙壁由一块块平整石块砌成,墙壁中间有一个入口,靠近入口的地上散落着几块石块,石块上倒着一具挂着几张蛛网的骷髅。

封超吓了一跳,他朝林青靠了靠,紧张地把猎刀拔了出来。在这种地方,猎刀显然没什么作用,但是起码能给一点心理安慰。

林青把火把交到左手,取下弓。

两人小心翼翼走到入口处,顺着火把光亮往里看去。前面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广阔石厅。石厅四面由石块砌成,两边各摆放着四具布满锈迹的盔甲,一只粗大野猪躺在大厅中央,脖子上插着两只箭,箭的末端还挂着泥土,显然是野猪慌不择路冲入山洞时刮下的。野猪头下有大一滩粘稠的血,看上去刚死去没多久。这只野猪显然是封超昨天下午追逐的那只,它一路往下狂奔,撑到这里才倒地,生命力确实顽强。

大厅四周散落着五六具骷髅,有几具骷髅的骨头间还插着锈迹斑斑的箭头。大厅尽头是一个台阶,台阶上有一堆朽烂的木块,从木块摆放位置来看,显然这里曾经摆放的是一张巨大的木桌和一张奢华的木椅。台阶左边是一道木门,木门已经朽坏得很厉害了,看上去一推就倒。

这个地方本来是数百年前一个大将军的坟墓。为了防止盗墓者光顾,建造者在上面起了一座庙宇掩人耳目,坟墓里还埋有种种厉害机关,大厅里那几具骷髅便是这些机关的牺牲品。随着火焰山爆发,坟墓上方的庙宇也被烧成废墟,几百年过去了,这里的秘密便无人知晓,而坟墓里的机关,也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失去了作用。

林青举起火把,走进大厅。封超脸色苍白,手握猎刀紧紧跟着他。火光照亮了整个大厅,林青往前看去,只见台阶上腐坏木堆里,长着一棵奇异植物,这棵植物形状有如蘑菇一般,通体透明,发出幽幽的淡蓝色光芒。

林青指了指木堆方向,手举火把往前走去。封超顺着方向看过去,脸上便显出狂喜的神情,他用颤抖的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袋,跟着林青往台阶上走去。封超蹲下身小心翼翼拿开木头,将幽灵菇放进布袋里。他小心地把布袋收好,站了起来,心情激动之下,不知道踩到什么东西,只听到“咔嚓”一声响。

封超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所处环境来。他往林青的方向靠了靠,左右观察了一下,整个石厅还是一片死寂。

林青拍了拍封超肩膀,准备离开这个地方。

就在此时,台阶旁边木门里忽然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鼓声,木门仿佛已经经不起任何一点震动,终于哗啦一声往地上倒去,碎成一地木块,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朽木的气味。

两人往木门望去,不禁一阵头皮发麻。

只见碎石砌成的门框后面,是一个大坑,坑里竟是密密麻麻的骸骨,骸骨形成一座小山,骨头上面附着的鬼火发出点点绿幽幽光芒,照亮了整个空间。

骸骨小山的山顶,站立着一群骷髅。这群骷髅正在随着鼓点左右晃动,仿佛在跳着舞。

骷髅群的中间是一只骨骼特别粗大的骷髅,这只骷髅穿着一副铁甲,头上戴着一顶铁盔,手里拿着一把弓,腰上挂着一个箭囊,显然是一只骷髅将军。它手里的弓通体漆黑,弓弦是暗红色的。

骷髅将军两只空洞的眼窝里闪着红色火焰,朝着两人看了过来。

两人大叫一声,作势要跑。骷髅将军以极其迅捷的速度弯弓搭箭,一支箭闪着青白色光芒朝林青射来。封超猛地一撞,将林青扑到在地。箭穿过封超肩膀,带出一蓬血肉,钉在石墙上,颤抖不已。

火把从林青手里摔了出来,掉到墙边地上。火苗不停跳动着,看上去随时会熄灭。

林青迅速扶起封超,往大厅入口跑去。跑动过程中,封超忽然一脚踩到野猪头上,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封超大喊一声:“快走,别管我!”他手伸进怀里,想要摸出装着幽灵菇的小袋子。

林青回头一看,一群骷髅已经从木门处跑了出来。他咬咬牙,弯弓搭箭,射向跑得最快的一只小骷髅,箭从小骷髅头骨中穿过撞在石墙上,箭杆折断,掉到地上。然而小骷髅冲势依然未减,直向两人奔来。

林青拔出猎刀,便要做最后尝试。他脑海里闪过燕静怡身影,心下一阵不舍。

小骷髅越跑越近,跨过野猪的时候,不知什么原因,全身骨架一阵晃动,骨头一根根掉下来,散成一地骸骨。

小骷髅前赴后继,野猪的身上便洒落了厚厚一层白骨。

林青灵机一动,忽然明白了什么,不管他的猜测对不对,这只骷髅将军如此厉害,也只能姑且一试。

抬眼看去,只见骷髅将军的黑弓已经从门框处伸了出来。他猛地一个打滚,滚出大厅,蹲在入口旁边墙壁后面,拔出一支箭,箭头往手臂一戳,血流了出来。他把血在箭头上抹匀,一手持弓,心里暗道一声:得罪了,抓起地上骷髅的骨架。

林青将骷髅往破洞一扔,然后身体向前扑去,对着大厅木门方向弯弓搭箭。

时间有如变得缓慢起来。

在林青眼中,一支闪着青白色光芒的箭从大厅里飞来,穿过骷髅头,将它炸得粉碎,箭一飞而过,直接没入通道另一面的泥土里。

火把上火焰还在微微跳动,封超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肩膀下有一滩血迹,骷髅将军显然被林青抛出的骷髅迷惑住了,它正转动头颅,寻找着敌人的方位。

林青松开手,带着血迹的箭便往骷髅将军射去,箭划过空气,直接插进它的眼窝里。骷髅将军眼窝里火焰瞬间就熄灭了,它全身骨架一阵响动,一团黑气从口中冒了出来,根根白骨失去支撑掉在地上。头上铁盔掉下来,发出“啪”一声,在地上弹了两下,转了一个圈,停在地上。

这些骷髅数百年来全凭一口怨气支撑着不倒,如今被新鲜气血一冲,怨气无所附着,便开始散架了。对它们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

大厅忽然一阵晃动,尘土从天花板上纷纷落下。

林青站起来,冲进大厅里拿起火把,他把火把靠在野猪身上,在衣服上扯下一条布条,绑住封超肩上的伤口。封超嘴唇发白,他用还能动的一只手摸出怀里装有幽灵菇的小袋子,颤抖着递给林青:“阿青,这……给我娘……”他头一歪,晕了过去。

林青吓了一跳,一摸他的鼻子,幸好还有气,他把小袋子放回封超怀里。这时林青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一般,他扭头看去,前方地上是骷髅将军的黑弓,林青跑过去捡起弓,然后背起封超,拿起火把沿原路拼命冲出去。一路上整个通道都在震动,通道上方泥土灰尘纷纷落下,看上去就要倒塌了。

林青背着封超跑到洞口,把封超放好。他把弓扔出去,弯下腰,双手抱住封超的上身,拖着他后退着离开山洞。

在草地上,林青正在喘着气不停擦汗,地底下忽然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一阵尘土飞扬,闹鬼的废墟地面塌陷了下去,将地下所有秘密尘封起来。

此时已近中午,太阳高悬在天空上。林青喘了几口气,蹲下身仔细查看封超的伤口,封超肩膀上的血已经止住了,只是因为失血过多仍旧昏迷不醒,休养上一段时间就能行动自如。他肩膀受了这么大的伤害,今后也许都不能打猎了。

林青和封超并不算很要好的朋友,他只是和村里青年们一起狩猎的时候见过封超几次面,知道这个大个子为人很热心,有点固执。他甚至不知道封超家里的其他情况,但是林青却深信,如果时间可以重来,再做一次选择的话,封超仍然会继续往下走。

对于封超来说,能让他的母亲重新睁开眼,看看他的样子,哪怕是只有一线希望,哪怕是地下有一只恐怖的骷髅将军等着他,他也会毫不回头走下去!

林青又扯下几条布条,将封超的伤口紧紧缠好。他对封超只有深深羡慕,对他这个孤儿来说,这种深厚的情感,他已经永远无法亲身体会了。

林青抹去身上尘土,拿起骷髅将军的弓,背起封超,快步往村里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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