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一副釉黑的脸庞,高高的个子,住院时虽然身体瘦弱,但隐隐约约还看得出曾经有一身精瘦的肌肉。他与黄毛邻床,与大个几本上是同一天来的。他的到来,用他的话说是意外:前一天他的老胃病犯了,去医院检查,医生给拍了个胸透,结果胃病先放下了,直接来了这。这时他的肺上已经有了一个大脚指头和一个小脚指头大小的两个孔洞,医生跟他说要做四到八次纤支镜,而在来之前,他也一点征兆都没有。
除了在校学生外,我与付最聊得来。他是05年大学毕业的,与他聊天感觉就像和我高中时老师眼中的“坏学生”聊天一样,其实他们一点都不“坏”,只是心思没放在学习上,他们仿佛懂的也特别多,我喜欢和他们聊天。
付在他大学的头几年是一个长跑高手,每天早上只要不下大雨,他都很早去操场上跑步。听他说,最开始是宿舍的同学拉他去的,后来跑成习惯了,同学变成了隔三差五去,他倒是天天去,每次都要跑到七点钟,一直持续了一年。但在大四时他变成了一个网游高手,那一年他基本不去上课,所有时间都放在“传奇”上,觉也不好好睡,常常红着眼睛玩游戏。“那时我们都是一个宿舍集体在玩,大约一个星期‘大补’一次,你知道我们说的‘大补’是什么意思吗?就是连续几个通宵后,集体好好吃一次大餐,好好睡一个长觉”,他笑着说。想起以前的日子,他还有一点自我陶醉。是啊,那基本上是我们一生中最消遥的日子了,有几个不怀念!
他来的头几天,身体非常虚,可能是因为胃病严重,每天只能进些流食。同样他也收到一份很高的一日清单,有四千多元。没两天身体稍微好一点点,他就回家了一趟,回来后精神差的真是不行了,整个人脸色很差。“但凡有一点精血,你都要把自己榨干,好不容易好点,休息一下不挻好的嘛!”我笑着对他说。他也笑了笑,也说不应该跑回去。但几天静养后,他的精神好了许多,体重也从最初的不到一百斤开始回升,说话变得有力起来。
以前我偶尔也听人提到过网游“传奇”,算是带一点点好奇,我总愿跟他聊起。以他的描述,我的理解,“传奇”是一款模拟乱世枭雄割据的游戏。每位玩家都可以以一个身份进入到游戏系统中,通过组织“帮派”或连合“帮派”、收集装备,攻打城池,占城为王,形成割剧势力。系统会定时自动分派给城池一定的游戏币,这样占住城池的人就会慢慢有实力守住城池防止别人来袭。得到城池的人希望巩固自己的城池或占取更大的地盘,没有得到城池的人就希望攻取别人的城池。而玩家想要变得厉害就需要改进自己的装备,或通过游戏币购得,或自己打怪合成。同时,也可用人民币向系统或别的玩家购得游戏币。付说他们一伙大学玩“传奇”时,一共投入了七八万,但只卖出了两三万,更多的他们在于的是玩的乐趣。“你是不知道,你要是‘穿’着一身非常牛B的装备,里面的那一群玩家‘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又羡慕,又崇拜,”付睁着大大的眼睛对我说:“有一次我‘看见’一个人有一个21+的装备,21+你知道什么概念吗!一般13+的时候,你要想再往上加,一百个中只有几个能变成14+,变成15+差不多一千中才有几个。你这21+,你想想要费多少游戏币,那不知花了多少钱才搞上去的。那简直就是神装。”“那加上去没有变成14+的呢?”我好奇。“那就直接脆掉了,没了。”
大学毕业后,付进入到一家软件公司上班。没过几个月,公司老板把业务全结了,直接把公司变成了一个游戏班子,两班倒,专门通过网游打装备或游戏币出售。“少的有的人一个月只有一千多块的收入,多的有的人上万,平均的话四五千”,付说:“我在里面也只能搞到个平均水平。”就这样过了几年,今年4月份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这样的工作很没意思,也很没前途,决定退出。“这一退出不要紧,MD,什么毛病都来了,”他有些不爽:“肝上面和胆上面查出了有小肿瘤,肠胃本来就不好,胃病犯了,这肺又出了问题。”“不是查出的还有点早吗,我想只要你摆脱过去的生活方式,肝和胆上面的问题会慢慢淡化的,”我对他说。“医生也说不要管。倒是胃病,我在家都养了半年。特别是这个伤肠胃的药,我是一点都不能吃,吃了立马不舒服。”“还好有别的药代替,你以后保持生活有规律,会好起来的。”“我也是这么想的,以后坚决生活规律。”
自从肖和黄转过来后,我们的病房里开始有女生出入,她们大多时候是过来看电影的,对电影情节的讨论必不可少,有时我们也参与进来,慢慢的就和她们熟了起来。这样养病的日子,几本上只有聊天是唯一的好的消遣,我们一直也想打一下“双升”(“拖拉机”),可是凑不成四个人,还好女生那边有一个人会。于是我、付、肖商量着和女生一起玩下双升。“哎,你们谁会打双升?”一次在女生看电影时付对着她们说。围绕在黄电脑前的几个女生同时回过头,其中一个说:“怎么啦!我会。”“要不我们玩会双升吧,反是闲着也是闲着。”“现在?这个电影很好看。”我们没有兴致去看电影,每次这个时候都只是躺在床上玩手机,但仿佛电影对女生有特别大的吸引力。“你叫什么?”付俏又问。“她叫伊妹..”,她旁边的女生笑着说了起来。“伊美?伊美儿…?”我想付第一反应也是她在开玩笑,哪有叫这个名字的。“我叫林。等看完电影后再打吧,还有半个小时。”“好吧!”
半个小时内我们搞到两付扑克牌,因为她们病房里有张空床,所以我们决定去她们那儿。她们住的是一个小的病房,男女混住,里面七张病床,空的一张听她们说是回家了。我和付成对家,一人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床的两侧。刚一坐下,付就在床上发现了几张一日清单,刚拿上手,他就吃了一惊:“这哥们,一天花了六千三!我还以为我的四千六排得上‘第一’了,这哥们也太‘牛’了,他都检查了些什么?”“她是个女生好不。还不是化验、纤支镜什么的,估计是一下加在一起了。”“她知不知道?”“她看到这个清单就回家了,好几天都没来了。”“那这几张是…回家了还有清单?”“她没办出院吧!”“噢。”
虽然我们都许久没打双升了,但是一旦上手,这种乐趣马上就上来了。不打双升的人可能没法体会这种感觉:你可以通过一轮一轮的出牌,洞察出对家和对手可能的牌,从而调整自己的出牌方式,让得分的局面最有利于自己或最不利于对方。最让人高兴的是在非常不利于自己一方的情况下,根据自己的判断而一举出击,大大减少对方的升级进度。这种猜牌与出牌,或者迷惑对方,或者试探对方,就是双升的乐趣所在。如果双方都是高手,那么局面就会打得非常“激烈”。当然外行人只看得到平静的海面,看不到里面的波涛汹涌。随着我们游戏的进行,“观众”也越来越多,甚至大家还在一起讨论:这个牌应应当这样,芸芸。这足以看出双升是一种非常受欢迎的游戏。
打了几次双升又让我认识了更多的人,基本上是各行各业,共同话题不多。付也给我们讲过一些发生在他周围的比较黑暗面的事,但用他的话说:“我们都是些平头老百姓,只想过点老百姓的日子。”他们镇子前一年拆迁了,倒是有很多“投机”和“政策性”的事和我们聊,我们也当成半个故事听。住院的日子不知不觉也在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