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和皱眉道:“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妖怪,就算有,又能逼迫三师弟签定契约吗?”朱洛脑中闪过一幅幅画面:在碧寒潭底,那诡异湛蓝的玉棺,玉棺中美丽的宫装少女,那鲜艳的红唇,他手指一触珠子,那少女睁了眼睛,眼中仿佛穿越了几千几万年时空的眼神……朱洛喃喃道:“一定是她……我被鬼魂附身了……”
张水牛道:“别胡说!我明天就下到潭底,将那棺材掏上来,看看到底是什么鬼!”朱洛只是惨笑。
当天深夜,朱洛不辞而别,回头看着高耸入云的太虚山,想着从此不再相见,不由黯然神伤。
他一路向南,走走停停。这一天走到一条大河边,隔河眺望,想着父母见到自己这样子一定会伤心难过。他折而向西,沿河逆上。
到了傍晚,看见离河两三里处有座破庙,就走了过去。破庙结满了蛛网,东边的墙也倒塌了,正面的墙上也不知道供奉着一尊什么神邸,一个瘦弱的乞丐靠着墙角在睡觉。
朱洛叹了口气,靠着神邸坐了,望着微微发出鼾声的乞丐,暗道:“他虽是个乞丐,却能舒服地睡着,而我,这几天不知道多少次从噩梦中醒来。”
将包袱从肩上取下,从里面拿出一个油纸包,心中暗暗苦笑:“以前为了修行,肉都没多吃一顿,现在也该好好补偿下自己了。”
自从离开太虚山后,他不再修练太虚心经,也不修练御寒诀了,每天大块吃肉,还痴迷上了喝酒。他打开油纸包,露出里面一大块金黄的烤黄牛肉,用一把小刀切了一条,放进口中大嚼,忽又想起了什么,接着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就着牛肉喝了一口。
墙角的乞丐似乎闻到了香味,醒了过来,看见朱洛,吃了一惊,道:“你,你来我家做什么?”朱洛抬起头来,见这乞丐只有十四、五岁,蓬头垢面,衣不体蔽,赤着双脚,脚上一层黑乎乎的泥垢。便淡淡道:“原来这是你家,那打扰了。”
小乞丐只是望着朱洛手中的烤牛肉,道:“不打扰,不打扰。”朱洛用小刀一划,将牛肉一分为二,用油纸包了丢过去,道:“一起吃吧。”
小乞丐接过,打开油纸包,看了半晌,又将牛肉包好,走过来还给朱洛。朱洛大感奇怪,问道:“为何不吃?”
小乞丐一本正经道:“这牛昨夜三更放的血,天亮上的市,到烤熟已经过了八、九个时辰,已经没什么鲜味了,加上烤牛肉时火候不当,肉变老了,现在嚼起来就像咬木头一般,不吃也罢。”
朱洛一听,禁不住既好笑,又生气。都到要饭的地步了,还这么讲究。当下不再理他,自顾自地将一块牛肉吃完,又喝了小半瓶酒。
酒意上涌,朱洛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走到庙后,原来是一处破败的菜院子,只有一树桃花开得正艳,桃树下面,一条水沟弯弯曲曲流过。那小乞丐正坐在桃树下的一块石板上,用一根细树枝做成的钓竿在钓着什么。
朱洛走过去,那小乞丐正一拉钓鱼杆,钓上来一条黑色的小虫子。
小乞丐随手将虫子放进身边的瓦罐里,接着换上细饵,丢进水中。朱洛见那鱼饵竟是地上落下的一瓣瓣桃花,不由大感惊奇。再看瓦罐,里面装了半罐水,水中三只黑色的虫子游得正欢。,虫子扁扁的,小拇指大小,长着细长的脚。朱洛见小乞丐全神贯注钓着,也不多看,回到庙中,半靠着墙壁坐下,接着又拿出酒瓶,喝了几口。过了一会儿,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朱洛是被一阵异香惊醒的,抬眼看去,庙外一片漆黑,庙中正燃着一堆篝火,火堆旁摆着三块石头,上面斜架着一口破了一片的铁锅,锅中热气翻腾,那香味正是从那破锅中飘出来。
火堆旁的小乞丐见朱洛醒来,笑道:“大哥,要不要喝口汤?”朱洛睡眼朦胧,站起身来,走到火堆旁,见那破锅中微微翻滚着半锅白汁,偶尔有黑色的东西翻上来,正是傍晚时分小乞丐钓的虫子。
朱洛问道:“锅里煮的什么?”小乞丐笑道:“桃花虾米。”朱洛奇道:“有这样子的虾么?”小乞丐道:“桃花虾米是天下美味,很少见的,一年也就这个季节才能品尝得着。”
朱洛见他说得煞有介事,闻着也确实香,便道:“那我尝尝。”小乞丐从地上拿起一个黑黝黝的碗,用衣袖拭了拭,又拿起一把长柄木勺,给朱洛盛了一碗,在另一个碗里拿出几片桃花花瓣,撒在碗里,递给朱洛。
朱洛接过碗,见黑色的碗中盛着白色的汤汁,中间漂浮着一只桃花虾米,桃花虾米在粉红色的花瓣中时沉时浮,犹如活过来一般。喝一口,果然鲜美无比。
朱洛一连几大口,将汤喝了大半,一不小心,竟将那黑色的桃花虾米也喝进去了,只觉软软滑滑,又有点脆,爽口无比。朱洛回味片刻,又猛将最后的半口汤连花瓣一并倒入口中,叫道:“好啊!。”
小乞丐见朱洛眼睛犹自盯着锅中的汤,脸上露出为难之色,道:“对不住了,这些不能给你,我还有一个朋友要来。”朱洛将碗放下,道:“这么晚了,你还有朋友要来么?”
忽听外面沙沙作响,过一会儿,倒塌的那面墙外出现一对绿油油的眼睛,接着一只圆桌大的乌龟爬了进来。那乌龟也不知道活了几千几万年,全身上下都变成了红褐色。它大模大样地来到火堆旁,眨巴着一双绿豆眼望着小乞丐。
小乞丐眼中露出柔和的光,他盛了满满一碗汤,又用嘴将汤吹冷,才放在地上,朱洛一看,那碗中至少有五、六只桃花虾米,老龟吧嗒吧嗒将汤带桃花虾米吃完,又望向小乞丐。小乞丐怜爱地看了老龟一眼,又盛了一碗。老龟一连吃了三碗,这才心满意足,从断墙处出去了。
朱洛看那破锅中,只剩下小半碗汤和两只桃花虾米,摇了摇头,也懒得理会,走到一边靠墙睡了。
这一晚,朱洛做了许多离奇的梦,一时梦见自己死了,许多人扶棺大哭,但就是没见一个亲人,有时看到那骷髅就站在离他不远处,似乎恶毒地笑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朱洛大叫一声,从噩梦中醒来。
天已大亮,那小乞丐正往热气腾腾的破锅中放着一些叶子。见他醒来,小乞丐笑道:“大哥,吃早餐啦!”
朱洛走过去一看,只见锅中煮着两条泥鳅,汤中放着一些紫苏和一些绿色的小果实。
朱洛摇头道:“你自己吃吧。”小乞丐将一条泥鳅盛在碗中,又加满了汤,递给朱洛道:“别嫌少,滋润下胃也好。”
朱洛想起昨天的美味,不由接了过来,喝一口,只觉滋味有些古怪,和以往喝的泥鳅汤大不一样。
小乞丐笑道:“你是吃不惯山胡椒吧?再喝几口,你就会喜欢上它啦!”朱洛再喝一口,这一次,还真不觉得有什么一样了,那山胡椒淡淡的香味,直浸入胃里、肠里。
朱洛呼啦几口,将一碗汤喝完,只觉满嘴余香,连哈一口气,也能闻到山胡椒诱人的香味。这时候,碗里只剩下一条泥鳅,泥鳅须眉俱在,犹如活的一般。
朱洛夹起一块肉放到嘴中,肉味鲜美,紫苏和山胡椒的香味全部进入到了肉里,朱洛楞了楞,几口将肉挑完,最后又将泥鳅刺和头夹起一并送入口中。
小乞丐笑眯眯地说道:“大哥,别抢我的了,一人一半,不然我会饿死的。”将剩下的汤和泥鳅盛起,一小口一小口喝着。
朱洛就近坐下,望着小乞丐呆呆出神,忽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小乞丐嘻嘻一笑,道:“我只是个小叫花子,哪里有什么名字。”
朱洛道:“你做的菜真好吃,我还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呢!”小乞丐微微昂起头,道:“真的吗?那你请我做你的私人厨师好不好?”
朱洛叹道:“要是这样就好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活不活得过今天……”小乞丐一怔,道:“大哥说笑了。”
朱洛沉默半晌,站起身来,道:“小兄弟,我要走了,谢谢你的招待。”
走出破庙,一轮红日正冉冉从东方升起。朱洛扶了扶肩上的包袱,沿着一条小路朝河边走去。走了片刻,忽感觉后面有人跟着,回头一瞧,正是那小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