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真热。
刚入伏,天与地之间就架起了火炉。这火烧得正旺,要是冬天时分,那火炉是自然舒适宜人的,可偏偏是在刚这入伏的盛夏,可就烤得人心烦意乱了。
太阳悬在了头顶,与地上的火炉遥相呼应。向上看一眼,也是需要勇气的,即使只看了一眼,那金灿的光芒也能将你散得头昏目眩,像是发了烧那般难受。戴上副乌漆墨黑的眼镜,倒是可以看看。也不知道是谁发明的这玩意,真是一件好东西,白天带着防晒,晚上带着防人。
天是湛蓝的,整一年里,也就这当口能有这样的蓝天。正是因为这样,冒着头晕眼花抬头看上几眼,倒也显得值得。戴了墨镜之后,可就不适合了,毕竟戴上了,你看人或看天,或人看你,都是一个样了。
所以说,凡事都有两面性。
我抹了下额头。宽大的额头上,有着几道沟壑,就好像盘踞山间的那些小路,凌乱却有序的排列着,路上没站着别的什么东西,都让那汗水给淹没了。汗水顺着沟壑向下流着,一不小心就到了眼睛那,估计也是知道那里缺少水分的滋养,一股脑的全都涌了进去,酸得人难受,一难受眼泪就忍不住了,顺着眼角淌了下来,我抹光了额头的水,又急急忙忙的去抹眼角的泪,一阵酸臭从腋下袭来,臭得我想吐。
真是让人讨厌的夏天啊。
当然,夏天也有让人欢喜的地方。路上的姑娘们,打着花花绿绿的遮阳伞,挡着恼人的太阳,可更为撩人的是那一双双白嫩的大腿,看得人垂涎三尺,流连忘返。
这些姑娘,裤脚挂在了大腿的半截,余下的白嫩比天上的太阳还显得耀眼。胸口露出了一大块,美其名曰太热,丝毫没有了矜持的模样。不过,这样也好,在这炎热的夏日,也算是有点消遣的事。
我蹲在路边的树下,看着一群苍蝇,在我的摊头前,飞过来又飞过去,我手里拿着一张纸板,顺着苍蝇的飞行路径挥过来又挥过去,这******没有起到任何的功效,反倒成了指挥苍蝇行进的旗语,他们飞得越发齐整,偶尔还在我头上逗留片刻,耀武扬威的样子真恨不得能立刻下一场倾盆的大雨,淋死这帮该死的混蛋。
“西瓜……大西瓜……不甜不要钱……”我身边摆着一个泛黄的扩音器,是从隔壁收废品那借来的,这喇叭本就破烂不堪,能发出声响已算是奇迹,被毒辣的阳光狠照了几天之后,声音没了丝毫的生气,听起来像是个垂死挣扎的病人,又像是一口没了水的井。
“师傅,你这瓜怎么卖啊?”说这话的是一位年龄约莫六十左右的老阿姨,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我要感谢这位顶着烈日炎炎还想来买我瓜的老阿姨,从下午开始,我这就无人问津了,老阿姨成了我下午的第一个客人。
“一块一斤,不甜不要钱。”心里是感谢的,可说出的话没有丝毫的力气,这天太热了,我蹲在了原地,没有想起身的意思,站起来的气力也被这该死的太阳给抢了去。
从我这个角度看去,汗水正好挂在她的鼻尖,稍动一下,就下落到了我的瓜上,我的感谢被这滴汗水给浇灭了,这臭汗落在了瓜上,卖相可就不好了,我这一车可怎么卖啊?
老阿姨倒真是要买瓜。那爬满褶皱的双手,在我的瓜上摸来又摸去,每摸一下,鼻尖的水就下掉一颗。我心想完了,这车瓜算是被这老太婆给毁了。
没多大功夫,老太婆已经将所有的瓜都给摸了一遍,摇了摇头,故作深沉,哦不,到了她这个年纪,也就不需要故作了,深沉的看了我一眼。抹了把鼻尖的汗,全洒在了我的瓜上,转身就这么走了。
******,我心里暗骂到。
这天真是太热了,听说镇西头的那个村子,热死了几个人了。
“你听说了吗?”隔壁卖凉茶的老赵头摇着扇子走了过来。
“听说啥?”我敷衍的回答着,这老小子我本来看着就不是那么顺眼。
“西头的那村子里,几个老家伙给热死了!”老赵头摇着扇子,风没有吝啬,也没有拐弯,吹过了老赵头的脸,又吹过了我的脸,树荫下的风,是千金的都难买的良药,这良药刚入到我的脸上,一下子就如沐春风了,效果可堪比华佗在世。
“哦,真的啊?”我故作惊讶,其实早就听说了,也就是希望老赵头的扇子能多在我边上多扇一会。
“真的啊!老赵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人?”
他的确没骗过我,至于有没有骗过其他人可就不知道了。
“今天早上的事。”看来他被人骗了,明明是昨天晚上的事。
“也怪可怜的,一把年纪了,居然是被热死的!”老赵头感慨着,好像自己不是一把年纪似的。
我轻蔑的笑了下,从口袋里掏出了包烟,烟壳子被我压得都快烂了,还沾染上了我的汗臭,闻一下都觉着难受。
老赵头咪笑了眼,“还是你小子好。”
老赵头抽了我的烟,又给我使劲扇了几下风,直到有人要买凉茶,才起身回去做生意了。
“******,就他的凉茶早就变热茶了,还有人买,真是该死。”
整个小镇的人都被这太阳烤得不敢出门。偌大的街上,稀稀疏疏人来人往,一个手掌都能数得过来,上午还有几个姑娘能看,这到下午,我能看的只剩眼前的这车瓜。
还有,那群该死的苍蝇。
老赵头跟我一样,在这里摆了二个月的地摊。
往前的一个半月,我们两人互看对方不顺眼,说着也是奇怪的,这一人是卖瓜的,一人是卖茶的,井水不犯河水,怎么就看不顺眼了呢?
也就是生意的问题吧,他在凉茶里不知道加了什么鬼迷心窍的玩意,惹得人在那排起了队,再看我这里,问津的人寥寥无几,鲜明的反差让我看他不顺眼,从上到下都是不顺眼的。
不过现在好了,我们两人都没了生意,这不顺眼自然也就没了,偶尔一起抽上支烟,倒也像是处了多年的朋友。
下午二点,这太阳更加毒辣了,老赵头手摇着扇子,微闭着眼,这样的天气下还能睡得着,也就只有他了。
我盯着苍蝇在我的瓜上飞舞,那舞蹈比刚才好看了,有几只是刚来的,不熟悉队形,我挥着手里的纸板,让他们安分的跟着前面的队伍。
就在这时候,一声巨响从镇的西边传来,那声响恍如天雷,又比天雷更响,就像是一幢巨大的房子,在你眼前轰然崩塌,整个耳朵都差点被震坏了,轰鸣之声在狭小的耳朵缝里来回摇晃,耳膜在那刹那间全都给震碎了。
我拼命捂住了耳朵,震碎的耳膜估计跟着我时间也长了,舍不得离开我,片刻之后,在那声响彻底消失之后,耳膜又从新黏回了原处,我又能听见了。
“哎呀,地震啦!地震啦!”老赵头手里的扇子已经不见了,我再看去,他人也不见了,蜷缩在了他载着凉茶的车下,地倒是好像还没震,他倒是开始震起来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老赵头的嘴里像是含着一口凉茶,口齿不清的忽悠着佛祖。
所以说,老赵头肯定是在他的凉茶了加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在临时去抱着佛脚。
地震是没有出现,反倒是镇的西边窜出了一团黑烟。
“老赵头,没地震!是着火啦!”我一把抓住老赵头的衣领,用力将他从车底下拉了起来。顺带还往他的凉茶里吐了两口唾沫。
“啊……没地震啊!吓死我了!”老赵头惊魂未定,双手来回抚顺着胸口,倒了一碗凉茶,咕咚咕咚就喝了下去,凉茶全都入了肚,老赵头这才顺通了气。
“你要不也来一碗,不收你钱。”老赵头难得慷慨了一次。
“不……我不喝凉茶……刚肚子疼。”
镇的西边,那团黑烟愈发浓烈,从地面扶摇直上,在即将靠近太阳的位置停住了脚步,是嫌太阳太远了吧,那就不去打招呼了,在最高点向着镇的四周散去了。
着火了。
这可是件大事。
这个镇从有名字开始起,就没发生过什么大事。要说有,也就是昨天镇的西边热死了二个人。
老赵头问我要了根烟,我给了他,自己也点了根,饶有兴致的看着那火光与黑烟。
也就是半根烟的功夫,那火光像是被人浇了点油,先是暗灭下了几分,随后又拔地而起,直冲云霄,难得一见的蓝天,被这火光烤成了红色。
黑烟也是不甘示弱的,翻腾的涌起,在天空四散之后,成了一朵巨大的蘑菇,好像电视里放过的原子弹爆炸那样,也就是这么一会的时间,我们所在的蓝天之上,也被染成了黑色。
“你说,这火要多大啊?”老赵头砸吧着嘴,看着火光与黑烟,两只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老家伙活了这么久,这么大的事可也是头一次遇见。
“应该很大吧,那边的火起码要篮球场都大了!”我说。
“篮球场?”
“肯定有这么大,你看那烟,那火,都快烧到这里来了!”我指了指那边的火光,又指了指头顶的黑烟。
“哎哟,你说这会不会烧到我们这啊?”老赵头焦急的问着,烟头都快烧到他皱巴的手指了。
“不会,不会。”这老赵头可真是胆小。“现在消防队都厉害的很,没多久就会熄灭的。”
说着,急促的警车声从耳边呼啸着过去,一辆接着一辆,整个小镇的警车、消防车、救护车好像都往那去了。
“你听是吧。”
老赵头点了点头,掐灭了手里的香烟。
“要不,我们去看看吧?”老赵头望着火光,眼里都是期待。
“你疯了啊!这火这么大,哪是可以去看的!”老赵头活得比我久,我才这点年岁,怎么能去冒这个险?
老赵头鄙夷的看着我,“年轻人,就是这么胆小。”
“你******胆大,你去啊!”
老赵头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收拾好了自己的凉茶车,缓缓地踩出了几步,回过头来。
“等着你爷爷明天告诉你这火到底有多大!”
说完,老赵头就向着那烟去了。
“******,****,没事找事!”我使劲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就像是刚才往凉菜吐的一样用力。
老赵头走了,现在这条街上没有和我抢生意了。
我坐回了树荫里。苍蝇也觉着那边更有意思,成堆飞了过去。黑烟在上面越积越浓,坐在树荫下,已经感觉不到火辣的炙烤了,只是鼻子里不时涌进几分难闻的烧火味,打了几个喷嚏。
这是个好时候,卖瓜的好时候。
我将扩音器的声响调到了最大,破锣嗓子里也呛到了几口黑烟,发出的声音更加难听。
“卖瓜咯……卖瓜咯……不甜不要钱……不甜……不要钱……”到最后,那声音已经没了完整。
我满怀希望等着人们走出家门,看上几眼这难得的大事,顺带再买上我的几个西瓜。
有人从窗户探出了脑袋。
“哟,这什么事情啊?”第一个说话的还没睡醒,双眼微微睁开,这样还是要仔细看,不细还以为这人是在梦游。
“不知道啊!怎么一下子满街都是滴嘟滴嘟的,你小子是不是做什么事了,来抓你了。”对窗的人也是没能睡醒,眼睛虽然睁开了,可嘴巴还没张开完全,满嘴都是胡话。
越来越多的人打开了窗户,猫着身子探着脑袋,有的往上看,发现了一大片的黑烟,有的往下看,看见了一群的蚂蚁。
“你们看,这天上是什么啊?”
顺着那句话,所有人都把脑袋指向了天,张大了嘴,一只鸟恰巧飞过,留下了一泡白色的鸟屎,掉进了一个倒霉人的嘴里。
“哈哈,你看刚才那人吃进了一泡鸟屎,哈哈!”
满街的人都笑了,他们笑得像是在风里奔跑的野草。有人都从窗户里摔了下来,好在楼层并不高,摔在地上之后,那人没有受伤,对着地猛锤了三下,仰起了脑袋继续笑着。
小镇的人就是这样,哪怕只是一点的欢乐,都能让他们全都快乐。
“天上那到底是什么啊?”人们又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漫天的黑烟那。
“该不会是哪爆炸了!”
“我猜是着火了!”
“肯定是着火了,昨天新闻还说呢!和什么地方局势紧张,你看这都要打起来了!!”
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我认为这时候需要一个有见识的人来稳定广大群众的新,所以我拿起了扩音器。
“朋友们,不是爆炸啦!也不是打仗了!是镇的西边着火了!那火有篮球场那么大,那烟有一幢一百层的楼房那么高!”
我挪出了一只手,比划了几下。那些从窗户里探出的脑袋,一瞬间安静了,没了任何的声响。
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整个街道又沸腾了!
“什么!镇西边着火了,有足球场那么大!有二百层楼那么高!”
“着火啦,马上就要烧过来啦!”
……
接着,那些在窗户上探出的脑袋全部缩了回去,然后是一阵地动山摇,整条街的房子都在摇晃,那声响可不逊于刚才的爆炸。地板被无数双脚踏得生疼,我站离得这么远,都能听到他们的哀嚎。
刚才还是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现在挤满了人,挪个脚都要先问个好。
这时候,火光比刚才更为茂盛了,天与地之间连接着一道火红的光柱,像是一条竖放着的时光隧道。
这可真是千古难见的奇观。
整个街,整个小镇的人都停止了说话,站住了脚步,抬着头,仰望着千古的奇观。
这可是个好时候,我赶紧又将扩音器调回了原来的频道。
“卖西瓜啦……卖西瓜啦……不甜不要钱……”这该死的扩音器倒也给足了我面子,这时候没有掉链子,将这几个句子完完全全的塞进了街上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只是可惜,没人被这声音给吸引,他们全都看向了天,忘记了自己的存在,这着实我有点失望。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去那看看吧。这一句话可是不得了,全街的人都不要了命,居然都同意了这个个该死的提议。
人群开始向着镇的西边走去,仿佛是在去朝圣,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带着期待和欣喜,我站在路边,看着满车的瓜,有点不知所措。
“******,这帮人脑子都坏了,没事干去看什么火灾!”嘴上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我也推起了装满瓜的车,跟着人群浩浩荡荡的向着镇的西边走去了。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爱凑热闹。
浩浩荡荡的人群往镇的西边涌去,像是一群蚂蚁,向着路边散落的面包屑,前赴后继地涌去。
人群熙熙攘攘,谈笑风生,丝毫看不出因为大火而引起的恐惧和忧虑,好像他们是去一看场期待已久的电影。
我推着车,满车的西瓜让我不能走得利索,很快我就掉到了人群队伍的最后面。
落在最后的我看前面就看得更清加晰了。前面的人群里,有男的也有女的。男的大多只穿了件裤衩,光着膀子搭着肩,嘴里叼着一根烟,黑烟在头顶浓烈,嘴里吐出的白烟也是不甘示弱的,好在这时候全镇的人都在往着那走去,否则肯定又要认为这里也是着火了。
人群中女的也不再少数,这是自然的,自古以来女性在是非八卦的时候,都走在最前沿。她们不敢和男的一样光着膀子,可也尽量的露着肉,这也是自然的,天已经够热了,加上大火那是热上加热,穿得太多,岂不是要热死了?
这也有不好的地方,白嫩水灵的大腿在人群里像是遗落在了鸡窝里的天鹅,总有那么几只癞蛤蟆想要蹭上去,吃几口肉。
没走出这条街呢,耳光的声倒是从各个角落发出了不少,伴随着响亮的耳朵大多还会有这么一句话。
“你敢摸老娘,你找死。”“啪……”
被打的人捂着脸,羞愧见人。要是可以,都想在这里挖个地道直接跳下去,也有脸皮厚的,虽然也是捂着脸,可脸上的笑意是藏不住的,仿佛还在回味刚才的一刻。
“******,就是摸了,你敢怎么样!”
这火越来越大,也点燃了人心中的理智。理智是个奇怪的东西,没事的时候,冷如冰霜。稍有事情将他点燃,那火焰的高度,可是要比西边大火还来得猛烈的。
一来二句就是骂了几句娘,这娘可不是能随便骂的,没过几个回合,也就懒得动嘴了,直接上了拳头。
托这几个不理智的福,我在人群里的位置算是往前挪了几分,那朝圣之地也快到了。
镇上的所有人都来到了这里,我们已经算是去的晚得了。
“******,没好位置了!”一个露着膀子的光头大汉,将手里的烟恶狠狠的砸在了地上,不偏不倚落在了我的脚边。光头大汉将手里的烟蒂变成了阻挡在他前面的成千的人墙,好像这么一扔,前面的人也就是会散去的,他也能有个观赏的好位置,这自然只是自欺欺人了,光头大汉仗着自己的身体强壮,硬生生的撞开了一条路,没撞出几米,就被前面更为强壮的身体给挡住了,正巧边上有棵树,大汉爬了上去,树被大汉摇得晃晃悠悠,好在树根还算结实,没有就此倒下,他小心翼翼的坐在了树杈上,不是特别厚实的树杈明显被他压落了几分,晃晃荡荡之后,也算是稳住了身形,大汉兴高采烈望着前方火焰,他的眼睛被火光给染红了。
周围的人都学那大汉的样子,放弃进化了万年的人样,返起了祖。一个个都爬上了树,男的爬,女的也爬,一些小屁孩更是爬得热闹,一时间沿着周围的树上,全都爬满了人。
五颜六色衣服将树倒是装点的漂亮,像是城里路边流光溢彩的街灯,也像是一个一个熟透的果实,风一吹,摇摇晃晃,看得人满是欢喜。
我也想爬上树头,能看得清楚,但碍于这一车的西瓜,想法也只好作罢,踮起了脚,仰长了脖子,只恨自己的爹妈给了我这点身高,看了半天,也就只看到了几个脑袋。
“树上的,那火怎么样了?”我问树上的那些猴子们。
猴子们看得也是如痴如醉,没人愿意理睬我。毕竟这样的场面并不是谁都有机会遇见的。火光与黑烟依旧冲天,我只好仰着头,望着天,看着黑烟将这个镇的上空变成黑夜。
看着看着,脖子就酸了,我有点后悔了,没事来这里凑什么热闹,远处传来了一声巨响。
“嘭……嘭……”
树上的猴子们被这声浪给震下了树,但是返祖了之后,生命力可是好了许多,从树上掉了下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继续爬上了树,看得更是津津有味了。
耳朵虽然又聋了,看好在眼睛没瞎。远处,又是一阵火光冲天,黑烟比起刚才浓了百分,整个天像是被打翻了一瓶墨水,又像是关上了灯,漆黑一片。
人群在被巨大声响震聋了片刻之后,爆发出了更为热烈的欢呼,看着这样的场景,这辈子好像也值了。
从前方的人群里,传来了话。
“又爆了一个煤气罐!”
原来是一个回收废品的厂里煤气罐爆炸了,引起了这片参天大火。
“还有几个煤气罐啊!”后方的人关切的问着。
有人看到了我手里的扩音器,问我借了过去。
“前面的,还有几个煤气罐啊!”这该死的扩音器之前的声音每个正经,可转手借给了别人,却又正常如初了。
“不知道!那厂的老板坐在这哭呢!好像还有几个!”
前面的煤气罐还没炸个完全,后面的人可就炸翻了天,流言在炙热的空气里传播着。
从几个煤气罐一路变成了几十个,几百个,甚至几千个。
看了半个小时,理想中的下一个煤气罐并没有如约而至。
有人看得没劲了肚子也看得饿了,想要回家吃饭了,可想想这来都来了,不看下去可不行,要不然明天怎么跟别人吹牛呢。
我的生意是在这时候开始好的。
“卖瓜的,你这瓜怎么卖的?”树上的一只猴子,单手撑着树枝,那树上没有桃子,看到我这瓜还算能够入眼,只能放弃了桃子,问起了西瓜。
“二块一斤。”这种时候,不会坐地起价的商人,不是一个好商人。
猴子在树上犹豫了片刻,眼珠子来回转了两圈,干裂的嘴唇被舌头舔了三个回合,那干裂没有丝毫的好转,猴子从树上蹦了下来,做回了人。
“给我来一个!”好像做回了人之后,气度也大了几分。
我利索的给他挑了一个,切开之后,鲜红的汁水留了满地,淹死了几只蚂蚁。
之前跑走的几只苍蝇,闻到了熟悉的瓜味,全都涌了回来,我拿出了纸板,指挥着他们有序的飞行。
那人拿了瓜,左一口,右一口,满嘴都是瓜碎,鲜红的瓜汁从嘴角开始淌到了裤脚,几只蚂蚁顺着气味,爬了上去。几只苍蝇脱离了队伍,飞在了他的身旁,不时的停在他身上一会,又飞了起来。
四溢的瓜香,将树上的猴子和站立的人,全都吸引了过来,不一会,我整车的西瓜全都卖了空。
不止如此,老赵头也推着凉茶车从某个角落走了过来,他刚到,车上的凉茶就被哄抢了一空,老赵头问我要了根烟,我不肯给了。
“老赵头,你这都卖空了,怎么还问我要烟,有钱了不应该自己去买包,然后给我抽根吗?”我说。
老赵头嘿嘿的笑了两声,“钱是有了,可也要有地方买啊,你看这地方,哪里有烟卖的。”
老赵头的话还没完全到我的耳朵里,卖烟的声音就先来了。
“卖烟了!卖烟了!这火还有一会呢!抽根烟,慢慢等啊!”
老赵头无可奈何,买了一包烟,给我了根,还给我点上了火。
“你说这火要烧到什么时候?”老赵头望着火光,皱起了眉头。
“管他烧到什么时候呢,你个老家伙也怎么开始忧国忧民了!”我说。
“要是还烧一会,我可要回家再拿车凉茶来卖,这生意可好了!”老赵头吐了口烟,全都吐在了我的脸上。
老赵头的这口烟可算将我吐得大梦初醒,仔细看去,这哪里还是什么火灾现场,卖烟的,卖酒的,卖瓜子的,卖熟菜的……街上有的卖,全都来这里摆起了摊子,摊前站满了人,生意都借着这火,一起红火了起来。
不行,我也要去再拿车瓜。
刚想推车去拿瓜,又是一声爆响。
这一声,比起刚才的几次都来得要响,熟悉了这爆响之后,耳朵倒也不聋了。只是每个人都呆若木鸡的看着那火光又一次冲天而起,一朵蘑菇又一次升空。
从前面传来了一句话:“不好啦!火太大了!要烧过来啦!”
“消防员呢!不是老早就来了吗?”后面的人问。
“没用啦!火太大了!完全没办法啊!”前面的回答着。
“那我们去救火吧!”这一声响可不亚于刚才的爆响,也不知道是从谁的口里砰然而出,话的主人肯定是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也肯定是不怕死的汉子,更肯定是个能成大事的汉子,能成大事的人,说出的话都是不一样的,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从这样的嘴里说出,极为的煽动人心,无数的人响应着。
“救火!我们一定要去把火给扑灭了!”一个光着膀子挺着大肚子的男人,要不是看他敢光着膀子,就凭着肚子我可是不敢断言他个男的。手里拿着刚从我这买的西瓜,高举过了头顶,像是举着一个即将引爆的炸药,嘴边还有几颗黏住的西瓜籽,另外的几个人学着他的样子,将西瓜高举过了头顶,随时准备就义,看到这样的场景我很开心,我的瓜要出名了。
飞蛾,毫无保留的扑向了火。
全镇的人在慷概激昂的情绪下,用了不到五分钟,全都消失了。这样的场面可会让无数组织疏散演习表演的汗颜。他们打破了百米冲刺的记录,各自飞奔回了家里,找出了一切能够盛水的物件,逃荒一样的又从家里飞奔了回来,这一次他们又打破了自己的刚创下的记录,不到三分钟,全镇的人又从镇的四面八方涌了回来,像是被分道的洪流,最后全都聚在了一起。
大火已经蔓延开来,普通的消防车可是止不住这样的场面了,全镇人的力量在这一刻开始显现。
面盆成了主要的工具,也有几个力气大的,扛着家里洗澡的木桶也来了,力气小的姑娘或者小孩,想着要出自己的一份力,两只手各拿着一只水瓢,有几个嘴上还叼着一只,就像狗叼着骨头那样。就这样,浩浩荡荡的救火大军,在集合之后,又浩浩荡荡冲向了镇里唯一的一条河。
整个队伍井然有序,像是受过了多年的训练那般,没有丝毫的凌乱,也没有了最初来时的散漫。
在面盆、木桶、水瓢装满水之后,人们变得小心了,不在是风风火火的百米冲刺,转而变成了更加求稳的高速竞走。
人们是在和时间进行着比赛,眼看着这火即将再次蔓延,第一盆水来得正式是时候。
水完完全全的洒在了热烈的大火之上,“嘶嘶”几声之后,水就没了踪影,一盆水是肯定不够的,火焰又烧高了几分,嘲讽着这群人。
紧接着,第二盆、第三盆、第四盆水如约而至。越来越多的水来了,大火的气焰浇下去了三分,可也就一会的功夫,这三分的气焰全都涨了回来。
人们是不服气的,越是这样的困难越能激发人们的斗争意识。全镇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将盆里、桶里、瓢里的水、甚至还有几口口水全都砸在了火焰之上,砸完了之后,急急忙忙的又赶去了河边,继续着下一轮的扑火。
我和老赵也加入了扑火的大军,我拿着半个被挖空的西瓜,老赵拿着两个水杯,在河边和火边来来回回了数次。
这场火烧了好久,这扑火也扑了好久,从傍晚开始,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的清晨。
全镇的人,包括我和老赵,都吃了不会疲倦的药丸,将镇里唯一的一条河给掏空了,只剩下了泥泞的河床和无数条蹦跶的鱼。我们转了个方向,全都走去了邻近的镇子,那里还有一条河。
这条河也能维持太久,就被我们给掏了空,毕竟是有经验了,做起来也是麻利了很多。
一直到了第三天的清晨,掏空了两条河之后,这火还是没能熄灭。
火焰依旧激情的燃烧着,朝着我们做着鬼脸,好像我们一切的举动,在他看来,都不过只是一场游戏。
全镇的人绝望了,也累了,他们放下了手里的面盆、木桶或者水瓢,像是一团烂泥巴一样的坐在了大火前,看着这依旧冲天的火焰,毫无办法。
要是能下场雨就好了,我心里这样想着。
一滴雨被我感化了,落在了我的鼻尖,第二滴雨,也如约而至,第三滴、第四滴……
这是一场从未见过的大雨,大得有点出奇,平时的雨点也就和绿豆那么大,这场的雨点,足足有西瓜那么大,无数只的西瓜从天而降,他们包裹着泥土的芳草味,蹦跶的鱼腥味,将这大火给熄灭了。
全镇的人们又沸腾了,他们在雨中跳着舞,欢呼雀跃着。两条被掏空的河也沸腾了,轰然而至的雨水,瞬间将这河道给占满,无数条鱼跳了起来,飞到了天上,又落回了河里,溅起了水花。
火被熄灭了之后,全镇的人跳着舞回到了家里,关上了门窗,睡了整整三天三夜。
起来之后才发现,自己睡在了水里。
大水来了。
西头热死的两个老人,在那场大火里,一起给火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