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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过很愤怒的时候?
拳头会捏紧,牙齿咬在一起,表情紧绷,听得到喉咙里正要挤出来的气体。
谁都会有过这样的经历罢。
夏子轲望着脚下几枚泛着油光的铜板,那被凌乱头发遮掩住的双眼爆射出一阵精芒!
身后笑声猖獗。
他深吸了一口气,双拳握紧,正欲转身将那可恶的胖子狠揍一顿时,一个少年忽然从地上捡起了这些铜板。
“爹,既然你打赏了这乞丐,孩儿就领着他去寻个早点铺子填肚子吧。”
少年浓眉大眼,正是夏子轲的跟班蔡福生。
夏子轲看到捡起铜板的蔡福生,怒气一下褪了不少,蔡福生一把将铜板放到他手上,不由分说,扯着他就往外走。
转过一个小巷子,蔡福生拉着他躲了进去,压低了声音:“少帮主,现在林天海和毛锦白满城找你,你还是找个地方避上一阵子罢!”
夏子轲奇道:“你怎么认出是我了?”
蔡福生苦笑道:“我和少帮主你在一起那么久,高矮胖瘦早有印象。而且少帮主虽化了装,但你走路的姿势向来趾高气扬,又哪是一个乞丐该有的步伐?”
这话一出,夏子轲才醒悟过来,又暗呼庆幸。连蔡福生这一个少年都看得出来,若是遇到林天海或是其他有点眼力的,自己哪能逃开?
他庆幸之余,更多的还是对如今形势的担忧,忙问道:“昨晚发生什么事了?”
蔡福生道:“我也不怎么清楚,只知道现在毛锦白和竹林帮的人联手,到处搜寻帮主和你!”
“花蛇帮其他人呢?皇甫长老呢?付先生呢?”
夏子轲几个问题连续说出,蔡福生脸色苍白,慘然道:“只怕都遭遇不幸了。”
夏子轲问出来时,已然知道不会有什么好的答案,甚至在自己宅院里看到飞扬跋扈的杜仲志时,他已经预料到了些事情。
只是,他现在心里好乱,不知道为什么一夜间,居然改变了这么多!
统治了南阳三十年的花蛇帮,他们的长老联合外人到处捉拿帮主,连他也不能幸免。昨天他还是这个城市呼风唤雨的少帮主,如今却黑灰扑面,只能以乞丐的身份出现在外面。
蔡福生又道道:“今天一早竹林帮的人来我家找你,我爹说你大抵留在帮主给你的那座院子里,他们才放过我。少帮主,你不会怨恨我罢?”
夏子轲笑道:“我有座宅院又不是什么秘密,就算你爹不说,他们也会想到的。不过,你可知帮主的下落?”
“满城的人都没找到,我哪会知道?”蔡福生叹了口气:“少帮主你还是找个机会溜出城去罢,既然他们在你宅院里没找到人,肯定也会和找帮主一样,满城地搜你。”
夏子轲刚欲问下罗怀玉等人的情况,忽然迎面走来一队花蛇帮弟子,他只得低声和蔡福生道了个别,掉头朝城外走去。
他想到了既然林天海他们找不到师父,那么师父很可能就没在城中了。
而南阳城外,唯一能庇佑师父的,或许就是仙人观里的那个浮尘道长。
余纲曾被初来南阳的浮尘道长狠狠教训一顿的事,一直被夏子轲拿来调笑他。只是不知道身为**头领的余纲为何会忽然放下身段,居然处心积虑地和浮尘道长攀结关系。甚至身为一个师父,还想着自己徒儿拜别人为师。
自那以后,夏子轲心底愈发看不起余纲了,全然没有一个徒弟对待师父该有的尊重。
但不管那个牛鼻子如何,余纲能够躲避的地方,似乎只有那么一处了。
南阳城的官府也屈服在了林天海的淫威之下,城门迟迟不开。及至到了近午时分,通往东郊水田区的东门之下,已然挤了数百人。
有拖粪的,有挑菜的,有去砍柴的,有去收租的,文人农夫混杂,各种气味交杂一起,令人几近窒息。夏子轲低头弯腰,像是一个饥寒交迫的老头子一样,窝在这群大部队中。
想来林天海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终于放弃了在城中的搜寻,东门官吏也去府衙催促了几次,城门终于被哀怨声挤开。
夏子轲一出了城,拔足狂奔,直朝松溪山跑去。远远看到观门,忽然一旁林间闯出一个人来,见他喊道:
“夏兄,万幸看到你了!我还以为是竹林帮的人找到这来了!”
夏子轲愕然,居然是昨天他勾肩搭背想套出宝贝的“好兄弟”王萧。
看着清秀少年喜悦的神色,夏子轲忽然生出点愧疚。
他讪讪道:“你在找我?”
王萧神色有些黯然:“昨晚你才出去,醉仙楼里竹林帮和毛锦白勾结,打伤了余帮主。我护着他,一路到了这里,今天正准备出去找你呢!”
夏子轲惊道:“我师父怎样了?”
说着,当先朝道观走去。身后王萧追了上来,边走边道:“余前辈中了林天海一掌,所幸有浮尘道长相救,已无大碍。”
二人进了观院,余纲听得声音,也走了出来,师徒重逢,唏嘘不已。
夏子轲恨道:“毛锦白那奸人我早看他不顺眼,只恨武功低微,不能杀了他!”
余纲叹道:“都是十几年前的恩怨,难分对错,我对他也是愧疚得很。浮尘道长却是已说要拿了他人头,来报昨夜之仇。”余纲自然是想起他们师兄弟二人为争夺帮主之事,神色凄然,又道:“子轲,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夏子轲将自己宅院所发生的事讲了一遍,余纲听得杜仲志背叛于他,又被霜夫人杀了,叹道:“可怜花蛇帮三十年基业,一夜间死了三个长老,不论杜仲志如何作为,毕竟花蛇帮又受了创。”
虽然杜仲志背叛了他,余纲还是忍不住感叹了下。
三人进屋又将昨晚的事聊了一阵,余纲愈发觉得花蛇帮无可挽回,情绪低落。这时浮尘道长进来,微笑道:“都已是中午了,纵然凡尘太多困扰,也不应该平白让肚子受折磨呢!”
三人便停住了话题,跟着浮尘道长去外面凉亭用餐。
也不知浮尘道长怎么弄来的饭食,菜肴甚是精致美味。余纲虽从昨晚到现在没进过半粒米,却举箸无心放下。
“余帮主还耿耿于怀?”浮尘道长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羽毛扇,这时节天气凉爽,偏生他摇得自在,神情格外悠闲,不同于三人。
余纲吸了一口气,终于道:“若是能让余纲释怀,此时只有一件事了。”
浮尘道长羽毛扇微一停滞,轻轻笑道:“我恕难从命了。”
夏子轲神色愕然,不知二人在说什么,王萧却是想到了昨夜余纲的请求。
余纲神色慘然道:“真人为何不体谅下我?”
“不是不体谅,而是余帮主实在让我为难。”浮尘道长说了这话,转而对两个少年道:“既然余帮主无心用餐,这些菜肴还请两位慢用了。”
说完,竟施施然走了。
夏子轲道:“师父你在求他什么?”
余纲沉默不语,而后轻道:“小萧侄儿慢用,我和子轲出去说些话儿。”
“我肚子饿得紧。”夏子轲皱眉道。
余纲却轻叹一声,离席而去。
夏子轲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毕竟他已不是昨天那个逍遥自在的少帮主,而余纲陡然如老了十多岁般,哪里还有半点一帮之主的风姿?
他无奈的起身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