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菲看见了那六个少年走进了自己的酒馆,十分安静的,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其实很多事情都是很难找出理由的,比如说欢喜或是悲伤。人心本来就不是一片多大的湖,即使只是些许微风,就能够波澜起伏很久。有的风名字是回忆,还有的叫做梦想。
喝闷酒不好,这件事情谁都知道。不过,想要把气氛活跃起来,还真的是件很困难的事情。毕竟那话实在太伤人心,无论那个预言是不是真实的。更何况,绯的体质寒凉是所有熟悉他的人都知道的秘密,只要天气稍稍转凉一点,他的手就会如冰一般。
能够在没接触过的情况下,只看一眼,就说出这件事,无论如何那个算命先生的话,瞬间就有了无限的可信程度。
可似乎女孩子们都忘了,开始时,同样的一个人对着他们可是好话连连。
六个人围坐在桌边。酒菜不能说不丰盛,不过这没人说话的氛围,使得菜的质量如何变成了一件太没所谓的事情。
在紫和维之间的悠,表情依旧疏离。另外的五个人都曾经是好友,维和若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绯和薰也是从小就认识,两家相距数百步的青梅竹马。更不必说,人人都在乎的那个紫。悠在人群之中,始终都会显得有些多余。更不必说,只需要看外表就能知道,她究竟有多出色。
看表情,维是最无所谓的那个。身旁有悠这个美女,他自然是喜不胜收的,但只要他稍微一抬头,看到了正坐在对面的若,就只能无奈地把注意力重新放回酒菜上来。至于他另一边的绯,维看了一圈,似乎只有自己对他有信心。
对绯最没有信心的应该就是薰了。在分位置时候,她直接就抢在了绯的身边,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发扬一下风格,好好开导开导他,毕竟原来自己总是逼着绯叫她姐姐的。但这个绯,是对于饭菜最感兴趣的那个,方才的预言似乎对他而言根本是无所谓的东西。
正主都不在乎,那其他的人自然也就慢慢放下了心,终于酒桌上有了些酒桌的模样。
维还是一如既往,只是少喝了一点酒就脸色通红,不过似乎他自己却不怎么在乎,仍然在大口豪饮着。
“怎么不去管管他?”紫捅捅手边的若。
“哼,他就是这样,明明不能喝,还每次碰见酒就一定喝醉。让他多吐几回,也算是长长记性。”若冷笑着说。
不过悠似乎有些害怕。“他的脸红的这么快…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没事,他一向这样,我们都已经习惯了。”薰回答到,她不能喝酒,手边的杯子装的是水。
果不其然。
维再次醉倒在酒桌上,带着殷红的脸色。尽管,那一坛子酒被紫和绯分去了大半,若也喝了不少,真正进了维肚子里的其实不多。
不过这次若也醉醺醺的,靠在薰肩膀上的她头脑也是有些不清醒了。“我说,紫,”她口齿不清地说,“具体给我讲讲辰州的事情好不好?上次你就说到那个拓拔带人赶过来,后来就直接总结了就~”
喝酒如同喝水一般的紫点点头,目光里满是怜爱。“让你嘴硬心还软,让他喝然后自己还心疼,这次一起都喝多了吧。~”
“好了啦~”脸上显出红晕的若甩甩手,差点打翻了薰的杯子。
紫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
陛下伏在马上,耳边响起的是呼啸的风声。“于晋臣还不错,不过让他带着后军去顶拓拔昌元带的近卫军,实在是凶多吉少。如果不能快点干掉拓拔明远,那一切就都完了。”
平日里,他是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是没错,不过在战场上他也只是战士。
而战士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耻辱,失败的耻辱,成为阶下囚的耻辱。战士们有多珍重自己的名誉,就有多厌恶失去名誉的后果。
若大着舌头打断了紫:“这些也是那个韩休跟你说的?”
“不是,我自己想象的。”紫理直气壮地说,似乎有些大言不惭。
然后紫继续讲述,不过似乎只有悠一个人看见了,当提到韩休时候,一直在埋头吃喝的绯眼里划过的一抹寒光。
拓拔明远的圆形阵,本就是为了防守用的。任何一个敢于闯进这个阵势的人,都会被多个方向的长矛一同攻击,不需要什么强悍的单兵作战能力,只是用配合来杀敌。
但是毕竟这个阵形之中夹杂进来了四千多人的地方团练,对于武器的使用以及与战友之间的配合熟练的程度自然是不如拓拔明远自己的部队。而且,那该死的北军选择的是大规模的冲锋,一时把他们逼得有些手足无措。
激战了这么久,拓拔昌元的援军早就到了,但始终还是没办法对自己进行直接的帮助。自己的阵形,已经有点快维持不住了。但是,城门还不可以打开,没办法回城中休整,因为一旦选择开门,也许城门就会被齐军立刻占据,然后就再也没办法关上。
所谓的进退两难。
但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帮助他下了决定。
正在竭尽心力维持战线的拓拔明远抬起头,随后他的脸上,满是惊异和绝望。
北军全部都是步军,那么那个骑马的人,一定会是他们的将军,他们的陛下,齐国的王。而跟在他身后的,头盔上都有一根白羽,他们不必想也知道,一定是那支中军。
他所有的人都已经用在了近身的维持阵形和搏命上了,根本没办法在从已经被前军死死缠住的部队中抽调出来人组织弓箭队,对敌人的陛下进行狙杀。更何况,他和对面的那个人一样,也是根本就不信任这种抛射武器的威力。
“准备撤离。”他满带着苦涩,发布了命令。还好他从来不是必胜将军,那个称号属于他的弟弟,正在北方守卫塞外的‘帝国三将’之末的拓拔志远。
“将军,可如果我们能再撑到大将军的援兵和我们汇合,我们能够全歼掉这群可恶的齐人。这不也是当时我们设计好的计划吗?”他的副将说。
“确实,不过那个计划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们又何必要画饼充饥。中军都压上来了,这个阵,甚至还有这座城,是彻底的守不住了。还是撤下来吧,还能多留下一些种子,将来还是要靠他们啊。”
副将有些不理解,不过还是去发布了命令。
----------------------------------------------------------------------------------------------
“雪洗虏尘静,风约楚云留。”一直都是醉倒在桌上的维,突然站起,大声的吟哦着。
“他…这是怎么了?”有点被吓到的悠问绯。
绯隔着正手舞足蹈的维回答:“他可是有雄心壮志的人呐。原来他最感兴趣的就是战阵之事,讲这样的故事,难免他会触景生情。”
“何人为写悲壮,吹角古城楼……”维还在念着,虽说他口齿不清,不过本身的豪放气质还在,再加上这首很是雄壮的词,隐约间有些挥斥方遒的味道。
“湖海平生豪气,关塞如今风景,剪烛看吴钩……”
“这是谁的词?怎么这种好词原来从来没听过?”尽管忙着照顾若,薰还是回头问了一下。
“张孝祥。南渡之后的词坛第一人,在词上也许能算是辛稼轩的前辈。”绯回答的时候也没耽误吃,饭菜塞了满嘴,不可思议的是他的声音却是很清晰。
“估计又是什么时候偷偷背下来打算装成文学爱国青年用的吧。”紫笑着,又挤兑了他两句。
“忆当年,周与谢,富春秋…小乔初嫁…香囊未解…勋业故优游……”维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他又伏在桌上时候,几乎都到了听不见的程度。
紫摇头,继续了讲述。
----------------------------------------------------------------------------------------------
拓拔明远的部队虽然撤出了战场,不过已经不剩下多少人了,还是各个带伤,连他本人也是中了几刀。可即使这样,整个战局依然是朝着对周人有利的方向发展。
后军是被拓拔昌元完全的包围了,统帅于晋臣也早已经战死,现在是副帅在指挥着。
反正,在这种激战正酣时候,什么样的谋略也都没什么意义了,双方所比拼的就是武力,还有血性。
“再后来,就是你说的那段战后总结了,少年。”紫站起身来,对若说。“该回去了吧。”
绯和紫在两边扶着维,薰则是和悠一起在照顾若,六个人踏上了回家的路。
照耀他们的,只剩下了星光。
(第一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