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梯架好之后，攻方的叛军士兵蜂拥而上。他们之中披甲的人极少，有铁甲的人更是万中无一。绝大多数的，都只是手中拿着一把普通至极的兵刃，就开始像城上爬。
有人仔细的观察过正在死战的士兵模样吗？他们每一个人都面无表情，像是已经死去的人一般。即使是再厌烦战争的人，到了战场之上，所能记住的也不过是挥刀和抽刀的本能，别的，早就忘了干净。
他们的战争，为的只是自己的生存。向前也许还会有生路，如果向后去的话，督战队可是从不留情的。
伊州的城墙并不高，大概还不到六米。偏远的这里从来都不是一个战略要地，很少会有战乱波及，因而除了必备的武备，这里的防御可以说什么都没有。守军砸毁了几架云梯，但是它所起到的作用并不很大。这样的高度，有些战斗意志高昂的，都可以徒手上去爬城，已经不再需要云梯的帮助。
登城的人有许多，但是起到了登城的效果的人却几乎没有。全都只是凭着一口气登上了城头，然后被瞬间压过来的五六支长矛挑下去，没有人能够建立起城头的一个小阵地。按照陈将军的布置，在第一线的士兵手中拿的是双手刀，是为了肉搏准备。而第二线的人则用的全部都是长矛，如果第一线有被突破的迹象就立刻去把漏洞补上。
如今来看，攻方似乎没有任何办法。他们的唯一的优势就是人数众多，但是在攻城之中，还是攻这种小城，这点优势完全发挥不出来。
“对面的将军是白痴吗？”维问身边的绯。“这么打根本没办法赢啊。”
“白痴？他就是在用人在磨啊。他的人多，可以轮换，但我们守城的人可是换不起的，总有累的时候。”
维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太对了，显得是不正常的白。“那要耗到什么时候…要死多少人啊…”
“死不了多少的。”绯则是一如既往。“就他们那个士气，要是死上个一千人，自己就得先崩溃。这个守城战又不会有击溃之后的追击，如果出现了大伤亡数字的话，只可能是城破之后的事情了。”
“你不怕死？”
“到了我该死的时候，那怕不怕都没有意义了。如果还没到我死的时候，那我为什么要怕不会发生的事情？”绯笑着，面容云淡风轻。
果然，在两个人交谈时候，攻方的第一波进攻已经退走，第二支部队正在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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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正在战场的维，脸色更白的是薰。
当维和绯说出准备上战场的决定时候，她是反应最为激烈的那个，无论解释了多少，都觉得战场实在是个过于凶险的地方。
最终自然还是没能留下那两个人。不过，从她醒来开始，就是在不断地担惊受怕中度过的。她身旁的若还有悠，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一起陪她祈祷。
这场战乱似乎抽走了整座城市的灵魂与活力。
尽管离破城还远，但是这里，死气沉沉。曾经尚算是繁华的街市早就空无一人，如果还能在街上偶遇一个人，那人的脸上一定也是没有表情。欣喜或是忧伤，欢乐或是悲痛，如今都是奢侈品。
我们，正忧伤着所有人的忧伤。舒悠默默念着。
第二波进攻开始，和第一波的方式完全一样。尽管陈将军努力地更换了正面防区的一部分士兵，但他改变不了的是，正面防区正因为体力的下降而越来越脆弱这一事实。二线部队和一线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有的甚至已经和一线部队的人并肩站在城头。
明知道这样实在太危险，但是陈将军实在无能为力。兵力实在太少，其中的大部分还是刚刚被征召入伍连训练都没有参加过几次的普通人。
如今攻城的叛军，已经有了爬上城墙之后举刀死战的空间。城破，似乎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
原先登上城墙之后，他们会被立刻挑下，受伤或是死去的地点都在城下。不过这时候，两方开始了城头上的厮杀，筑成城墙的青砖上流淌着如墨色的血液。尽管死伤的人并不多，但是对于那两个从未见过如此场景的少年来说，这其实就是修罗地狱。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脸色煞白。
毕竟这就是战场，没有奇谋，没有秘策，所能见到的就只有生死相搏。
少年所在的第三线部队开始了移动，算是成功地将已经接近在城头建立好阵地的叛军又重新压了回去。不过这时，维突然有了疑虑。
“我们还能坚持多久？”
“如果这就是全力的话，应该坚持不了太久了。”
“那为什么那支团练还不出现？”
绯的声音骤然大了起来。“哪支团练？”
“一直没出现的那支。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团练可是有薄铁甲的，没有理由不穿上。但是你看一下，正在城头上的人，有几个是有甲可穿的？”
绯的表情似乎在说‘知道了’，他也冷静了下来。“大概有五百上下的团练根本没有参战…陈将军想做什么？”
事实上，即使这个时候去问陈将军，他应该也是不知道的吧。
又是一次有组织的冲锋，这一次，原本还能勉强维持的防线，顿时出现了几个缺口。有许多的叛军士兵，已经高举着刀冲了过来。
冲到维面前的是一个普通的士兵，他挥着刀，嘴里大声叫着维听不懂的语言。维面无表情，进步，挥刀砍了过去。
后来维回忆这段经历时候，他始终坚持他们两个距离近到了一定的程度，他能看清那个士兵脸上的皱纹以及手上的老茧。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当时他的脑袋快要被回忆撑爆，无数的曾经，无论是家里或是这里的，一幕一幕飞快闪过像是电影。
直到那个士兵倒在地上，他的脑中仍然是一片空白。“难道…我这就杀人了？”，那种情绪，说不清楚是欣喜还是忧愁。
当然，更重要的是，无论欣喜还是忧愁，维都没有时间。可能是因为身上有护住关键部位的甲胄吧，攻上来的叛军都把他当成了重要人物，纷纷向他扑了过去。虽然绝大多数的进攻都被战友挡住或引开，可还是有人需要自己去应付。
又是一个。维虽然还只是少年，但是论身体条件是要强于这里的许多成年人的。只是用刀锋的砍杀这种简单的招式，就完全足够应付这种从未受过军事训练的平民。
正在他收刀时候，又一个叛军冲了上来。
来不及了。只来得及想到这的维闭上了眼睛。
等待了一阵子之后，他睁开了眼，看见的是绯。那一刀砍到的是绯的肩甲，而那个士兵自然是被绯刺死。
一直在坚持的两个少年，那一瞬间似乎身上所有的力量都消失了。绯扶着双腿颤抖不止的维缓缓坐下，两个人相对默默。
先说话的人是绯。“似乎只能做到这些了呢。”脸上除了苦笑，很难看出其他什么的情绪。
“你受伤了？”维很惊异。在绯的左肋处正在向外渗血，他的浅色衣服上已经有了一条很是明显的血线。
“皮肉伤而已。”绯笑笑。“没什么问题的。”
不止他们，有许多的士兵虽然手上还拿着武器，但是心里也已经放弃了抵抗的希望，只是看着叛军向城上用来，如果没有杀到自己面前的敌人，他们就不会交战。
似乎，已经到了终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