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标题)指山为姓
50多年前,小城极小,一家煮鱼全城腥。
在半绕小城的山的南坡有座一捧山。山不高,但在山上往下看,沟却显得深。沟底有20多户人家,名叫山家村。在山阴和老树的掩映下,小村青灰色的房子就像被藏匿起来了一般。
一捧山的名字是山家村人自己起的,因为站在沟底抬头往上看,四处都是山,自身犹如在沙漏底部,像被一双合起来的大手捧在手上,故将四面的山都叫做一捧山。这里面似乎有一种山家村人就在一捧山山峰的自嘲心态。
山家村的人从什么地方迁来无人知晓。有传说称山家村人的祖辈是吴三桂的属下,叛乱被平定后,他们不肯归降,躲着清庭的追剿,沿着少有人烟的山林北行,似乎欲返回辽东原籍。不知走了多久,进入此山。这里没有道路与外界沟通,他们觉得这里隐匿安全,适合生存,便定居了下来。为避灾祸,他们将原来的姓隐去,指山为姓。
是否如此,无人考证。
(小标题)逃荒东北
1965年,6月。
下了三天的雨终于停了。
由于村子是建在沟底的,多数人家都进了水。
村东山亨南的家昨晚都快上炕了的水退去了。
山亨南呆呆地站在屋里。西山墙已裂开一条大缝子,在屋里都可以看到外面的那口老井上的辘轳;锅被掉下来的石头砸漏了。面对这场景,他有泪不敢流出来。老伴因病刚去世,下这场大雨的前一天才安葬完。他不能让三个儿子看到他流泪,怕他们想娘。
由于担心房子随时会塌,山亨南不敢再让儿子进屋,每人给了半块地瓜,让他们在院子里的桧树下一边乘凉一边吃。
“爹,你也吃吧。”8岁的大儿子山利知,把他的半块地瓜掰下了一半。
“爹不吃,你去和弟弟玩。”山亨南看见5岁的二儿子山利仁正在抢双胞胎弟弟山利勇手里的地瓜,脸上挂上了一丝笑,一边嘴角有些上翘,不知是苦还是甜。
“亨南呀,你这房子不能再住人了,”一个他管叫哥的远房亲戚走了进来,“俺给孩子拿了几个菜饼子。”
“哥,你这么大年纪了,还拿东西来,你留着吃。”
“这房得拆了重盖呀。俺家还闲一间房,你和孩子先住吧。”
他的这个远房亲戚年近50岁,住在村南。他家的房子在地势稍高的坡上,大雨中没有丁点损坏。他夫妻无儿无女,特别喜欢山亨南的大儿子利知,很多回他想和山亨南说把利知过继给他,等老了的时候好有人给举幡,可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所以平时没事的时候总会过来看看利知。
“拆了,拿,拿什么盖呀!有这么多家的房子都坏了,谁也帮不上谁了呢。”
“别发急,先住俺家,再想法儿。”
这一晚,山亨南一直没睡着。在夜里听到村子里有五六回像是房墙倒塌的响声。天刚一亮,他就回自己的家。走到近前,看到房顶塌了大半。
房子塌了大半,山亨南的心也死了大半。
在接下来的五六天里,他一直没提重盖房子的事,每天都去山北面的小城。
“哥,俺要去东北,那边有个北大荒,是挣工资的地场,有饭逮。”这几日山亨南总去小城一个熟人家,求熟人的亲戚把他和儿子带到东北。他的这个熟人的亲戚1961年去了北大荒,不久就在一个农场落下了户口,变成了每月拿工资、吃供应粮的国营农场职工,去年还分到不用自己花一分钱的两间砖瓦房。单位给他20天探亲假,让回来探望父母,后天就要返回东北。
山亨南不知道北大荒在什么地方,恳求着人家把他和孩子一起领到北大荒。对方总算同意了,但反复申明到了北大荒没有帮他落户的能力。但好心地告诉山亨南,去了后,开始只能先当“盲流”(当地把没有农场户口的临时工称为盲流),能不能落下户口得慢慢来。如果干得好,被领导赏识了或碰上有本事的人,落户口转成正式职工也不难。
一天傍晚,山亨南从小城回来后把想法告诉了远房亲戚。
“利知也带着呀?”
山亨南点点了头。“也没钱再盖房子了,俺们老少也不能总住你家。”
“三个孩子大不大小不小的,都带走你能照顾好呀?利知这孩子知道学习,到那边能接着念书呀?”
这正是山亨南最担心的。到了北大荒,他也不知会是怎样的情况,很可能生活不下去,没钱连回都回不来了。
“那,那怎么办?”
“俺先给你带一个,把利知留下来,俺接着供他念书。等你在那边站住了,想接走的话再回来把利知接走。”他说这话时也觉得自己是一半真一半假,他真的十分希望山亨南此时顺便说出将利知过继给他的话来,可山亨南却不说。
“……对不住哥嫂了,给你们添吃饭的嘴了。”
山亨南在老宅子倒塌后的第8天,拿着好歹借来的路费,领着利仁和利勇去了东北。
第二章
搭救落水者命陨HLJ
(小标题)江中捞木
HLJ江水显得黑沉沉的,大概是水深的缘故;流急,旋涡也多。
江里偶尔有五六米长的原木从上游漂下来。原木大多数是上游放木排时没有被连接住漂散了的。原木似乎想上岸,胡乱地撞一下岸,没停下,便翻滚几下身子接着又随流而下,去寻下一个上岸地点了。
山亨南将一个大号的扒锔子做成类似鱼钩状的大铁钩,用铁丝拧牢在一根长木竿的一端,举起木竿,将尖锐的铁钩砸向漂过来的水桶般粗细的原木,钩住原木后用力向岸边拉。当原木一端搭在江岸,他在地下捡起一块鹅卵石将铁钩往木头里砸深一些,确定不会脱钩后将木竿这端的绳子系在岸边的木桩上或树上,不让原木再漂走,然后赶紧回农场木材厂喊人来把原木捞上来。
这是他第三次回去喊人了。
木材厂距江北岸只有30多米。
“老山,你别再一个人捞木头了,太危险。下面的村子这几年有好几个人捞木头掉江里了,没上来。”当原木被六个人抬上岸后,其中一个人好心地劝告山亨南。
“这都是公家的东西,漂到下面去被人捞走当柴火烧怪可惜的。俺有空就来看看。没事的。”
23天前,山亨南在木材厂落下了脚,住在马号水房的里屋。三合面的馒头(白面、玉米面、黄豆面和在一起)是马号的几个伙计轮流从家里拿来的,吃的蔬菜是马号的几个伙计家自留地里产的,菜虽是清汤寡水的,但有干粮总还能吃得饱。为了能在这里留下来,他就自己找活干,帮着切马料、喂马,把马号打扫得干干净净。不到一个星期,木材厂的领导发现这个瘦小的中年汉子人勤快,认定他会把马当宝贝伺候,就给他安排了赶马车的活儿。
赶马车,这在当时可是好活儿,正式工有的都干不上。
有一天,他去江边拉活,看见江里有好几根又粗又大的木头往下游漂去,就问身边的伙计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