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空无一物,卧房内有尸骸,还有一间房门紧闭,青松的搜索仅限于丹房与书房。此外,青松开始缓慢探查山涧内的灌木丛,投石问路、竹竿开道,渐渐的,青松知晓这些灌木丛内不是蛇就是吸血蚂蝗。
无论有毒无毒,蛇都容易对付,只要扔些石头弄出声响将蛇吓跑便可。吸血蚂蝗虽不如毒蛇可怕,但却是有些棘手。
即便是优秀猎人,若去了有吸血蚂蝗的地区,必定里三层外三层将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这山上的吸血蚂蝗无孔不入防不胜防,黏黏腻腻贴在人身上,无声无息吸着血,扁平如叶的身子若是未吸得铜钱般粗决不松口。一只吸血蚂蝗的狠劲已着实令人颇为心惊,若是十几或是数十只同时吸血,结果可想而知。
冬夏各两套共四套衣服,青松无法靠这四套衣服将自己包裹严实,如此一来,他只能在冬天时离开阎王涧。
离开之路虽然探清大半,可青松依旧留在山洞内,他决定医书、药方皆能够倒背如流之后才离开。想要成为一个郎中,但无关系无权势无条件,青松知道出身寒门的自己若是不珍惜眼前的医书和药方,出了阎王涧他依旧还是会成为没本事没出息的种田郎。
独居山涧的生活寂寞单调,无人对话,青松便大声诵读医书药方。看书的时间过长,他便停下休整,在山洞内到处翻找。
依靠四颗蓝色丹药,青松在三年里不眠不休,终于将洞内的所有医书药方背诵得滚瓜烂熟。而这三年里,青松也克服了对骷髅的忌讳心理,推开了左二室的木门。
屋内,床上的骷髅背靠着墙斜坐着,空洞的眼窝面对着门口。走到床边,青松细细观看骷髅的模样。
这骷髅没有左臂,耷拉着的右手边有一颗泥丸,左腿弯曲,右腿伸直,整个骨架往左倾斜。青松猜测,这人临死之前可能想要服下药丸,可药丸还没入口人就断了气。
“前辈,晚辈将您安葬吧,入土为安。”
青松朝骷髅一拜后,便想将其抬出洞外掩埋,可手刚一碰到骨头,哗啦啦骨架碎了一地。
“晚辈并非有意,还请前辈莫怪。”
青松迅速捡起所有骨头碎块,走出山洞在山涧内挖坑埋骨。
回到左二室,青松拿起床上的泥丸。将外头的泥去掉,和青松的猜测一样,泥丸其实是颗药丸。
这颗珍珠大小的橙色药丸外形十分普通,既不似玉瓶中的药丸那般雾气外逸,甚至连一般丹药所具有的淡淡香味也无。兴趣索然,将药丸放入玉瓶内,青松在屋内逐寸查找。查找的结果令他大失所望,这房内除了骷髅和药丸就再无他物。
五个房间,除了无法打开的中间一室,青松对其他四室了如指掌。眼下再无新物可看,青松决定离开山洞。
那满室的卷轴还有百余木盒和丹药无法一麻袋装走,青松索性只带走三个已经空了的玉瓶。玉瓶质地绝佳,即使无丹药在内,也能卖出个好价钱。周全一想,即便能够将所有东西都装进麻袋带走,青松也不会这么做。
带着一身宝贝行走,怎可能不招来他人觊觎?若是遇着盗贼土匪,这些宝贝就等于一个绳套,冷不丁就把他给勒死。
此时的青松已然做到了考虑周全,三年的与世隔绝,他除了背药方和到处乱翻,能做的事情就是胡思乱想,随便一样东西到了他的手上,他都能做出三种以上的猜想和假设。此外,除了凡事多思考,青松因这三年缺乏与人交谈的缘故,整个人一改当初与郭南在一起时没心没肺得过且过的性格,变得十分安静。
考虑周全做足准备后,青松走出山洞,沿着阎王涧往东走。
阎王涧尽头五里往南再走三里,有一个小村落名叫片西村,青松的家就在这村子里。
山洞位于阎王涧中偏东部,距离东部尽头只有九里。可是,这短短的九里,青松却足足走了三日。确切地说,青松是“爬”了三日。
青松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下了一夜大雪,厚厚的积雪高度与青松的胸口持平,积雪上行走困难,他只好一路爬。
回到村里,青松径直奔回家。到了家外,攀满青藤的围墙、漆成暗红色的木门甚至屋檐下的燕子窝都如六年前一样。在紫金观三年,在阎王涧三年,这六年里,青松常常想起家、梦见辛劳的爹娘和相亲相爱的哥哥姐姐……
“爹!娘!我回来了!”青松高呼一声,破门而入。
“当!”厨房里,妇人李玉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盛水的铁盆摔落,水洒一地。
后院喂猪的青安刚扔下手中的木桶冲到前院。
“松儿……”李玉华嘴唇哆嗦着,眼眶一红,泪水止不住地往外落。
“松儿!”青安刚箭步跨到青松面前,边看边摸,“真的是松儿!”
“我儿!”李玉华大哭着扑向儿子,紧紧将他抱在怀里。
“小松还活着!还活着!”听到前院的动静,青杏连忙跑出来,看到原本已经“死”了的弟弟竟然活生生站在院子里,不禁高兴地跳了起来。
知道母亲是喜悦的眼泪,可青松鼻头一酸,也跟着流下眼泪,他在阎王涧里苦背医书时从未想过家中的爹娘过得如何。现在看来,短短几年,娘的模样苍老许多,鬓角都长出许多了白发。
“娘,这些年您辛苦了。”青松哭着拭去母亲眼角的泪,安慰的话却使得母亲哭得更凶。
眼眶红红的青安刚看到儿子的身子虽然消瘦,但还算健康无碍,便不知自己该哭还是笑。
母子抱头痛哭,一家人将多年压抑在心中的悲切之绪彻底释放出来,一刻后,家人的情绪渐渐平复。
在爹娘的追问下,青松将几年来的事情真真假假说了一遍。有些事情他老老实实说出,有些事他做了隐瞒。丹药的事情,青松未向父母提及,他不是提防家人,而是觉得即使他将事情说出,爹娘哥哥姐姐也不一定相信。
“曹大仙怎么可能杀人呢?他做了那么多善事……”从儿子口中听到曹人杰杀人,李玉华有些怀疑。人人都说曹大仙是好人,好人怎么会杀人。
“是真的,不然我何必天黑了也要跑出道观逃走?若不是天黑路滑,我肯定连夜跑回家里躲起来。”青松理解母亲的想法,当初未看到曹人杰杀人前,他也同其他不明真相的人一样盲目崇拜此人,将此人奉若神明。
“咱别管此事的真假,松儿安然回家就是最真实最好的事。孩子他娘你可千万别多嘴将此事张扬出去,当初紫金观以为咱儿坠阎王涧死了,还给了些银子。若他们知道儿子没死,肯定不会留活口!”
“那怎么办?”李玉华急了,站起来护在儿子身前“谁要是敢动我儿子,我就跟他拼了!”
“娘,你放心。我特地在天黑的时候才回家就是防止被别人看见,进村后一路上我也未遇到什么人,就算无意中有人看见我,我这副邋遢模样,人家肯定以为是叫花子。既然没人知晓我回了家,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将我还活着的事情说出去。我先在家里躲一个月,等过完年,我就去白石城。”青松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出山涧前,他已经假设了父母的反应和态度,并做了应对。
无论紫金观的人是否要来杀人灭口,青松都决定回家后陪爹娘过年,然后到白石城里找药铺当伙计。
“只待到过年?”青安刚看着儿子,心中悲喜参杂。
几年不见,这失而复得的孩子好象变了个人似的,不仅超年龄的沉稳,还很有主见。当初将他送到紫金观,孩子虽说孝顺想要为家里做贡献,可却不似如今这般胸有成竹。
“才回来没多久又要走?不行,不准走!孩子,别担心,三年前紫金观送来的银子我们都没花,我们不可能花你命换来的银子。如今你活的好好的,这银子可就非花不可了。你……”刚刚得回孩子,一听儿子要离家,李玉华的眼泪又下来了。
“娘,您别哭。”
“你不走,我就不哭,孩子他爹,你去把银子拿出来,告诉松儿,那些银子我们能养他十年……”
“别哭了!”
青安刚提高声调吼了一声,李玉华一怔,慢慢止了眼泪。
“唉,”青安刚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劝说道:“我跟你一样舍不得松儿,可是,若非我们没本事,怎么会将他送到紫金山?若非我们没钱没势,松儿怎么会遭受苦难?如今松儿看了些医书,或许他能够借此改变他的命。种田汉,面朝黄土背朝天,你难道想让他跟我们一样苦一辈子?难道要让他和我们这样因穷苦而送孩子去给人当苦力当下人?”
李玉华听了,沉默不语。
“好了,别发愣了,明儿一早你去镇上买些肉回来给咱孩子做好吃的!”
“我也去,我陪娘一起去!”一直在旁不说话的青杏,终于逮着开口的机会,走到母亲身边挽住她的手臂。
“好……”李玉华点头称是。
一家人讨论结束,便重新张罗晚饭。青松看到,上桌的是地瓜粥,菜是地瓜叶,没有丁点儿荤腥,鼻头再度发酸。但不想再引出爹娘的眼泪,青松忍着不流泪。
许久未进食的缘故,青松没有一点吃饭的欲望,但不愿拂了爹娘的盛意他只好勉强吃了一些。
很快,青松回到家中已一个月,这些日子里,青家一直大门紧闭,起初青松待在家里到处洗洗刷刷,将能收拾的东西全整理一番后,他终于无事可做。无奈,他只要要求爹娘在冷天里不再出门找活,一家人都在屋里聊天话家常,日子才又好过些。
过年时,青松的哥哥青柏从镇上回来。青柏在镇上的铁匠铺当学徒,受制于人,铁匠铺过年才许他回家,虽看弟心切,青柏也只好等到过节才回。
青柏回到家,甩下一串蜡肉便抱着弟弟,兄弟俩有说不完的话,一直到上了饭桌还讲个不停。和和美美,这个年里一家人终于吃上真正的团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