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疯了他就真的疯了,有的人疯了却成了一种无法复制的风格,无法阻挡的风尚,赖方昔属于后者。他一直都是个不错的老师,可是校长的身份却像孙悟空的紧箍咒一样限制了他的言行,他的发挥,每当他想要有所突破,有所创新的时候都会自觉不自觉地反复权衡好不好,该不该,对不对,三思之后的结果是按部就班,一切新思维的萌芽都在这样的考量中被扼杀了。
儿子的离去令他悲痛欲绝,也让那些曾经的束缚一件件脱落,还给他久违的自由,久别的自我。如果酒的浓烈醉醒了李白的诗情,成就了一代诗仙,那么中年散子的悲痛则煮沸了赖方昔指点杏坛的那腔豪情,成就了他华阴老腔般苍劲老辣的授课方格。
“你们的作文是数学老师教的吗?!”星期一一大早,赖方昔就将一叠厚厚的作文本从讲台上摔下去,咬着牙根狠狠地骂道。
“写作是一种创造,哪怕一个简单的名字都要显示出你专属的文学气质和修养,让人看见你鲜明的个性和与众不同的思维方式。你们呢,只要是男的就叫小明,只要是女的就叫小红。你以为写文章是在编小学的数学应用题呢:小明有两个苹果,小红有三个苹果,他们两个一共有几个苹果。十六七岁的人了,写这么低级的作文居然也好意思坐在这里充当高中生。”赖方昔这一席话触到了学生的痛处,他们一个个把头低得像在沙堆里逃难的驼鸟。
“你们现在的样子真糗,真让人看不上。不过看在你们还有点自知之明的份上,我就教你们一招。抬起头来,把耳屎挖干净仔细听,好东西我不讲第二遍。”近一个月来的相处,让学生们充分感受到了赖方昔在写作方面过人的才华,更绝的是他不仅自己写得一手好文章,教起作文来也是一套一套的,所以当他说要教大家一招的时候,同学们都正襟危坐,等着听她的教诲,个别同学还真的把耳屎都给清干净了。
“作文三十六计,我今天给大家讲第一计——名正言顺。名正言顺这个词听说过吧!”
“听说过!”同学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全当没听过,我今天要讲的不是你们知道的那个名正言顺。这里的名是名字,包括文中所涉及的一切人物,地点,动、植物的名称……我现在调查一下,写了这么多年作文,有认认真真地给自己作品中的角色取名字的同学举手。”学生中稀稀落落的有几只手举了起来。
“你们当中,觉得写800字的作文很难,老是字数不够的请举手!”这次,大多数同学都举了手。
“知道为什么要给角色取名吗?”同学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没有人回答。
“不知道是吧,我请你们算笔帐。一篇文章中要用到的人名,地名少说也有三个吧,每个名字三个字,三三得九,每个名字用三次就是三九二十七个字,光这一项就无形中为一篇文章增添了二十七个字,怎么样,这笔买卖不错吧!”这笔账一算,同学们个个笑眯眯地,好像捡到了金元宝。
“名字虽然好用可不是乱取了,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如果一个公安局长的名字叫‘土匪’你觉得怎么样。”
“公安局长是土匪!”不知那个调皮的男孩冒出了这样一句,原本鸦雀无声的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
“大家也知道这名字肯定不靠谱。那么什么样的名字才是正的,能够顺利地达到“言顺”的目的呢?光说不练假把式,发下去,大家操练操练。”赖方昔把事先准备好的漫画纸发给大家。那张漫画很简单,一片森林里,一个长着一截木头脑袋的人正在砍树,一只啄木鸟正在啄他的脑袋,一边啄还一边说“这截木头里一定有虫……”
“好,大家先看看这张漫画上有哪些事物是需要命名的?”
“伐木人!”
“啄木鸟!”
“树林!”学生们七嘴八舌地说。
“还不错。接下来请大家分别给筏木人,啄木鸟和这片树林命名。名字就写在漫画相应的位置上。”大家纷纷动起手来,赖方昔则背着双手在教室里巡视,不时发出鄙夷的“滋滋”声,突然他又一个箭步冲上讲台。
“名字是什么,名字是奶茶里的珍珠,蛋糕上的水果,一个好的名字要能秒杀读者的眼球,让他们产生强烈的阅读冲动。我刚才看了你们写的名字,一个个都像刚从茅坑里打捞上来的石头,又丑又硬,毫无美感,扫兴的很。”
“好,听好了,我们先来看看怎么给这个筏木人取名字!洪岩静书,你来说说看!”
“木头人!”静书低着头说,她明白这样的名字肯定不能让赖方昔感到满意。
“为什么叫木头人?”
“因为,因为我发现这个人的脑袋是一截木头做的。”
“这名字毫无新意,不过,她抓住了这个人物很重要的一点,这个人的脑袋是一截木头。谁来把这个名字修改一下。”
“半木人!”
“有点意思了,再想想,有没有更好一点的!”
等了半天也没见人举手,赖方昔摆摆手说:“算了,算了,这取名的功夫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今天就先凑和着用吧!”赖方昔一边说一边将“半木人”三个字写在黑板上。
“名已经正了,那么言要怎么顺呢?刚才我们在取名字的过程中注意到了非常重要的一点,这个人的脑袋是一截木头。接下来,我们所有的语言组织工作都要围绕着这一点展开。请同学们发挥各自的想象力,给我一个给力的答案。写文章就是一个自圆其说的过程,你持什么样的观点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让大家相信你说的就是真理,你就是天神,上帝,活菩萨。总之一句话,说什么不重要,说成什么样很重要。谁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我三叩九拜尊他一声‘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