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远望着痴坐在门口的黎简,嗫嗫嚅嚅的喊了声“爸爸”。然而久久也不见黎简应答,黎远便走上前去看了看黎简,才发现他已经昏死了过去,眼角还不时有泪珠滚落。
黎远突然转身望着已经久久不语的颜宓,满脸祈求的喊道:“妈妈,能不能帮我把……”
颜宓没好气的瞪了黎远一眼,黎远顿时乖乖的闭上了嘴。颜宓看着黎远乖巧可爱的模样,只能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然后帮着黎远把黎简收拾回了房间。
……
第二天醒来,已是晌午时分,黎简只觉得头昏沉沉的生疼,有如宿醉一般。黎简想到自己昏厥前发生的一幕幕,又陷入了久久的沉默,甚至连颜宓和黎远进门也没有察觉。
“你好些了吗?”是颜宓的声音,黎简恍惚的抬起头望着她,脸上露出惨然的一笑。颜宓见他如此,便不好再说些什么。
“爸爸,那个乔森叔叔是个好人,但是他后面的人都是坏人。”黎远突然嘟喃道,藉此他希望黎简心里能少几分歉疚。然而黎简依旧是黯然神伤的坐在床上,一言不发的沉默着。轻轻地叹了口气,黎远又说道:“我听说乔森叔叔病倒了,现在就在镇上的O2MedicalNetWork?(医院名)里。”
黎简这一回倒是有了反应,轻轻地说了个“哦”字,便再次陷入抑郁之中。黎远、颜宓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选择离开了房间,在他们看来,黎简需要更长的时间来治疗心里的“伤”。
然而,当黎远二人离开房间后,黎简却挣扎着坐了起来,走到写字台前,拿起笔开始写起一些什么来……
……
O2MedicalNetWork?,乔森从病床上清醒过来时,天色已将入夜。安德斯几人一脸阴沉的坐在旁边,见乔森醒来,安德斯便开口道:“他来看过你。”
简单的一句话,又把乔森的眼泪差点勾出,然而终究还是忍住了。显然乔森已然猜到是黎简,因而只是颤声问道:“他说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送来了这个,马上就走了。”安德斯把一束花递给了乔森。看着安德斯递过来的花——一束勿忘我衬满天星,乔森只觉得自己的手有些颤抖。安德斯几个大老粗或许不太明白个中奥妙,然而乔森却是明了,当年大学毕业时,他就是送过这样一束花给黎简。勿忘我衬满天星,代表的是友谊永存。
鲜花上的卡片明显被动过,乔森没好气的瞪了安德斯一眼,安德斯有些羞赧的低下了头。乔森拿起卡片,卡片上只写着寥寥数句话:
“维维安先生,对于您朋友的不幸,我深感歉疚。
死者长已矣,而生者仍须奋力前行。
最后愿您早日康复。”
卡片末尾的署名是Jan◇Lee,除此之外,别无他物。然而,即使乔森死了也会认得,这一定是黎简的字迹。
“假惺惺的人,虚伪至极。”乔森故作愤怒地把花和卡片都一并扔向了安德斯,声嘶力竭的吼道,“那样的人,你们怎么能放他进来?!滚!都给我滚!”
安德斯几人头一次见乔森如此愤怒,一个个惶恐不安的逃出了病房。乔森呼吸急促地躺在病床上一阵咳嗽,许久才平复过来。听几人脚步声渐远,乔森才猛地一起身,扑过去把刚扔出去的花又捡了起来。摔得七零八碎的花束,乔森却视若珍宝的捧在手上,双手颤抖着,眼泪跟着落了下来。纯白色的满天星,蓝紫色的勿忘我,洒满了点点晶莹的泪珠,清澈得如同早晨干净的露水。
良久,乔森才整理好情绪,开始在这束鲜花里寻找名堂。果不其然,最终在包花纸内层的夹缝里,乔森发现了一张用胶水粘着的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乔森小心翼翼的将纸片撕了下来,收拾好花束,忍着不舍轻轻地把花放回了地上。手里紧紧抓着那张纸,乔森才悄悄地回到了床上。
乔森其实也是个明白人,只是自黎简出事以来以来,心中执念太深,昨日初见黎简更是失了分寸。如今看黎简这般隐晦行事,乔森心中倒也领悟了黎简的几分意思,昨日黎简不肯与自己相认,显然是有难言的苦衷。黎简能相信他,是因为他是黎简的朋友;然而黎简却不一定能相信安德斯几人,不一定能相信太空联盟。所以刚才乔森才故作发怒打发走了安德斯几人,果然,乔森发现黎简还是有话对自己说的。
侧身躺在床上,乔森找了一个从房门外看不到的角度,仔细的读了起来。整体的字迹依旧清爽,只是有些字母已稍显凌乱,深沉的友谊似乎全都流露在了黎简笔尖下:
“乔,听说你病了,我心里实在是很担心。昨天晚上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希望这不会破坏我们真挚的友谊。然而,不得不告诉你,这八年来,我一直隐姓埋名,也是有难言的苦衷。接下来我所说的话也许有些荒诞,但是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八年前,我和陆羽船长在月球上出了事,这你是知道的。
其实,我们当时落月后,在莫斯科海的一个陨石坑边,我们不小心被吸入了另一个未知的空间。当时我和陈思船长抱着必死的决心分头寻找出路,最终,我来到了一个叫‘广寒’的地方,那地方像极了中国神话里的广寒宫,最后在一间密室里我莫名其妙昏迷了,醒来时我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地球上的北马里亚纳群岛。
在塞班岛,我遇见了我现在的妻子颜宓,并有了我们的孩子黎远。然而,北马里亚纳群岛对我而言实在是太不安全了,那里有着美军最为集中的力量。所以,最终我和颜宓决定离开北马里亚纳前往了东南亚,然而我们的船在巴士海峡(Bashi◇Channel,菲律宾吕宋岛与台湾岛之间的海峡)附近遇到了热带风暴。纵然在心里祈祷了无数遍,最终船还是出了事,而颜宓她,唉……
事后,我在吕宋岛又滞留了数月,然而全然没有她的讯息。我感觉自己在菲律宾再也呆不下去了,似乎那里的每一滴海水都能闻到她的气息,最后我带着黎简逃到了现在这个地方,并且在这里呆了下来,一直至今。
直到前些日子,那部该死的纪录片《Machu◇Picchu》给我带来了无尽的麻烦。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也正是这部该死的纪录片,给我带来了我日夜思念的妻。乔,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该恨它还是爱它了。
然而,幸福回来的同时,麻烦却不会停下脚步。在人们眼中,我应该是一个死在月球上的人,是英雄——但那是基于我已经死了,我想几乎没有人能坦然接受我活生生的又出现在地球上。总有人想刨根问底,‘你是怎么回地球的?’、‘你在月球上发生了什么?’这样的疑问就会层出不穷,但是我该怎么去跟他们解释这一切。如果我说出真相,这已经动荡不安的世界不知又要生出多少风波,所以我想我只能让自己‘死’掉,让自己彻底的消失。
我不敢相信任何人,对不起……”
末尾的落款是——你已逝去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