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宇啸紧接着落地，一步步向紫袍道士踱去，右手握拳，咯咯直响，向紫袍道士狠狠打去。这种冷漠无情，视人命如草芥的人，留在世上只会害死更多的善良人，不如铲除，抹掉一个人间祸害。
“阿弥陀佛。”随着一声佛号，那一直未出手的白眉老僧出现在紫袍道士身旁，手中祭出一口金钟，将紫袍道士罩住。当……，一阵钟波荡漾，震得人心神颤栗。金钟微微摇动，丝毫未损，龙宇啸却后退数步，右手突突直抖，一股剧痛钻心。
龙宇啸盯着面前的金钟，大吃一惊，暗忖：“以我的肉身强度竟然无法撼动此钟，看来这口金钟必是元婴期以上修士炼化而成的。”想罢，转头怒视那白眉老僧，喝道：“和尚，你想救这恶道不成？！”
白眉老僧单手打问讯，淡漠道：“不错，少年人，得饶人处且饶人，莫要太过分了，当心业报临头。”
“哼！你也有慈悲心吗？！刚才那大汉殴打那乞丐时你为何不劝阻，此时却出手拦我，妄称佛门弟子！”龙宇啸怒道，对这种假慈悲的出家人极是厌恶。
白眉老僧看了看跪坐在矮坟前的疯秀才，冷漠道：“他今世有这疯傻乞讨之恶果，必是前世种下孽因所致，因果循环，他受人殴打亦是偿前世罪孽。”
“阿弥陀佛，禅师差矣。”突然，在不远处的苦业和尚迈步走到近前，对白眉老僧说道，“三界众生轮回不止，因果相随，何是果？何是因？前世，今世，来世，岂知现在所受诸般苦乐，是前世果？是来世因？佛门修功德，赎罪孽，见众生于苦海中争渡，当舍身度化。禅师只因因果之说而不管这乞丐死活，岂不是世间诸事皆可以此而论，无需管，无需做，只一句因果便好。”
白眉老僧打量眼前的苦行僧，未探查到其有什么修为，冷漠道：“老和尚，你不过是世俗之人，身在因果中，便谈因果事。我等修士，修长生、佛法、仙术就是要超脱轮回因果，凡人无力逃脱轮回，便该受因果之苦。”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苦业和尚双手合什，口念佛号，“众生平等，因果于诸般事中，于芸芸众生中，仙佛亦不可超脱。且不说因果，禅师为出家之人，当心怀慈悲，若今日两位小施主不出手相救，那乞丐在禅师面前被人活活打死，岂不是一桩罪孽。须知诸余罪中，杀业最重；诸功德中，放生第一。”
“哼，只要我法力高深，纵是业果临身也能相抗。”白眉老僧冷声道。
“阿弥陀佛。”苦业和尚摇头叹息，“禅师你只学佛门降魔法，却无我佛慈悲心，实已坠入魔道，望你早日回头，尚可得报正果。”
“哼，老和尚你太过啰嗦了，赶紧滚开，不然今日便送你去见佛祖！”白眉老僧怒道。
“禅师杀心太重，积业过深，还是早些放下屠刀，精研佛法，消除魔念吧。”苦业和尚劝道。
“给你生路你不走，那就莫怪老衲无情了。”白眉老僧右手拍出，一个灵力凝聚的金色巨掌随之打向苦业和尚。
龙宇啸看到那一人多高的金色巨掌，顿时大惊，苦业和尚若是被这巨掌打中，必死无疑。他怒喝一声，身形闪动就要拦下这一击。那白眉老僧早就注意着龙宇啸的一举一动，左手一挥，金钟飞起，正好阻住龙宇啸的去路。
“大师快躲！”龙宇啸与天孤都惊呼道，却来不及救援。
苦业看着那巨掌临近，不移不动，法相庄严，口中诵道：“世间诸法，皆梦幻泡影，无形无相，无生无灭。”
在诵经声中，巨掌携无上威势打来，就在掌身碰触道苦业时忽然幻灭成空，似从未出现过。周围几人看到这一幕，全都愣在了那里，个个面带惊讶之色。龙宇啸和天孤实在没想到，原本连一点寒冷都抵御不了的老僧尽然是一位深藏不露的佛门高手。
白眉老僧嘴角抽动了一下，以他结丹中期的修为竟然没能查探到对方的实力，说明眼前的苦行僧要比自己高出许多。可是已然出手了，还能收回吗？以他在修炼界百余年的经历，修士争斗，必要分出生死，一旦出手就必须打到底，没有人会因为敌人停手就放过对方。尤其是对抗上比自己强的人，你收手，对方却不会放过你，因为修炼一途，谁也不知道对手会遇到什么机缘便超过自己，所以绝不会留下后患，除非双方差距太大，自信对手永远无法与自己相抗。
“老和尚，好高的修为，不知你能否接下老衲这件法宝！”白眉老僧狠声道，手掐法决，金钟嗡鸣，向苦业和尚罩去。
“阿弥陀佛。”苦业抬头看向头顶压下的巨钟，右手轻扬，一股佛力荡漾，将金钟托住，之后那金钟缓缓变小，最终掉落于苦业手中。
苦业看了看手中的金钟，转向白眉老僧道：“此钟为文殊菩萨未成正果时所炼法宝，不想成了尔等的杀戮之器，真是罪过，罪过。”说着老僧向前迈出几步，怒目横眉，左手猛然探出，一股浩荡的佛力将白眉老僧禁锢，之后手掌缓缓下压。
白眉老僧感觉浑身法力似乎被都被束缚住了，一股巨力如同山岳压下，噗通，他被压得跪倒在地，感觉自己被一股死亡的危机笼罩着。苦业手掌继续下压，白眉老僧浑身颤抖，额头沁出汗水，感觉压力越来越大，骨头都发出吱吱的声音，他痛的张口呼号，却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一点声音，喉咙仿佛被一只大手掐住，近乎窒息。
呼呼，白眉老僧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仿佛死亡的钟声敲击着心脏。他前所未有的恐惧，再也没了那一副冷漠淡然的表情，大瞪着两只眼睛，里面写满了惊惧。压力越来越大，白眉老僧直接倒伏在地，想要动动手脚，却发现身体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
他意识逐渐模糊，脑海中闪过一幅幅画面，记录着他这一生经历，在一幅画面中有一个灰衣小和尚正在山间砍柴，发现一只野兔落在猎人的陷阱里，便跑过去将之救起放生，小和尚看着野兔跑远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白眉老僧忆起那个小和尚正是少年时代的自己，因为家中贫困，他从小就被送到五台山文殊院当和尚，那时他只是庙里最底层的一个小沙弥，在寺院里每日诵经，劈柴，扫地，做些杂役的活，虽然过得清苦却很安然快乐。
他十四岁那年被寺中方丈发现根骨上佳，从此踏上了修炼的道路，匆匆十年流逝，持着普度众生念头的他下山闯荡，曾帮救过无数凡人。后来他结识了不少修士，一起论道谈法，去一个个险地觅宝，去一座座名山寻缘，这期间他发现了修真界的残酷，在利益面前，师兄弟之间都会反目，自相残杀。尔虞我诈到处都是，初时他还能独善其身，将之当做红尘历练，可后来见过许多善良之人在阴谋诡计中丧命，他也开始堕落为恶。
时光荏苒，他的修为也越来越高，被师父派到小五台山做分院主持。地位升高，名气也越来越大，又有许多修士吹捧奉承，便开始狂傲起来。转瞬百年即过，他经历了太多的杀戮，见惯了修炼界的残酷，心渐渐变冷，佛法慈悲被抛之脑后。
两行清泪缓缓流下，回忆一百多年的人生，白眉老僧发现自从踏足修炼界之后，虽然他可以飞天遁地，执掌凡人生死，却从未有一天安逸快乐，反而是做一个小沙弥的那段时光最是快乐无忧。他此时想起那些佛经内所述之理，才感觉句句皆是真言，只是以前被名利遮住了双眼，看不到真意。
苦业看着脚下的白眉老僧，缓缓收回右手，敛去恶相，尽是慈悲。白眉老僧忽然感觉那股压力渐渐消散，自己的身体有了知觉，那股窒息感也消失不见。他抬头望向苦业，目露不解，不知道对方为何没有杀自己。
苦业宝相庄严，对其说道：“禅师你造下诸多杀业，今日将被人所杀，可有所感悟？”
白眉老僧闻言，回忆刚才临死前的种种感受，若有所悟，知是眼前高僧有意度化，当即撑地跪起，双手合什，答道：“弟子慈言，修炼一百五十余载，争名利，造杀孽，被杀者于我眼中，莫如草芥蝼蚁。今日弟子身临死境，恐惧异常，生前种种尽皆忆起，诸般罪孽尽皆看透。名利、长生、修为皆是幻象，赤子之心才是真实，之前弟子被幻象遮目，迷失本心，犯下大过，万世难赎。”
苦业又道：“即知有罪，亦有悔意，可曾明悟？”
白眉老僧施礼道：“弟子诵经无数，经在口中，不在心中；弟子每日参禅，禅在书中，不在心中；弟子昼夜礼佛，佛在寺中，不在心中。心中有慈悲，才是真佛法，心中有善念，才是真和尚。”
苦业面带笑意，道：“即悟了，禅师日后将如何？”
“弟子罪孽深重，愿秉少年之志，于凡尘中重修佛法，度己度人。”白眉老僧答道。
苦业笑道：“好，你即明了，悔了，悟了，那便去吧。”说着将手中金钟交给慈言。
白眉老僧慈言站起身来，向苦业深施一礼，道：“多谢大师点化。”言罢转身离去。从此小五台山文殊院分院少了一位诵经礼佛的主持，而红尘俗世中却多了一个救世济民的苦行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