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人肉
沿着那栋大楼门前的马路一直走下去，在一个拐弯处竖立着与其他楼房相比还算比较完整的小楼，此时已经渐渐入秋，夜晚的风中除了夹杂着这荒蛮世界应有的尘埃，还带着些许的寒意。这栋小楼并不像它周围的其他楼房那样坍塌损毁到几乎无法阻挡风沙的入侵，除了外墙水泥层的剥落，并不见墙体的坍圮，因此可以避一避风。
程立决定今夜就在这栋小楼中度过。
说是小楼，但也有八、九层高，只是与周边的其他楼房比较起来，有些低矮。程立无法想象，在人类文明没落之前，这个城市会是怎样一副繁华热闹的场景。计算机传输给他的所有资料中，除了那些常用工具（譬如手枪、汽车等）是有图像的，其他的都是文字性的，而关于古代人（从时间上来看，曾经生活在繁华盛世之中的人类，对程立所处的年代来看，的确是古代人）的生活场景，他没有得到任何图像信息，很多东西都需要他自己想象，但想象却是如此的单薄，对程立而言，从记事起，所看到的都是荒莽的原野和恐怖的变异虫子。
为了安全起见，程立选择住在最高层，但站在那破损的窗口看向整个空荡荡的街道，一丝悲哀慢慢从他的心底升起。“歌舞升平”、“盛世繁华”这样的词语，对程立而言是那么的空洞，也许在数百年前，这条街道上此刻有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有着欢声笑语，有着不用为饥饿和生存而耽惊受怕的安逸。
“不想那么多了，赶紧睡吧，明天还得赶路呢！”程立这么想着，然后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中的手枪，“有了手枪，就不用再害怕那些虫子了。”
在程立掌握了意念控制力的这段时间里，他的感官明显要比之前发达许多，不管是听觉、视觉，还是嗅觉，都越来越敏锐，同时，程立还能非常好的掩盖自己身体所散发出来的气息。最开始，他自己是感觉不到这种身体的气息存在的，但随着意念控制力使用的越来越熟稔，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包裹在一层迷离的透明烟雾之中，这种烟雾如同水流般在自己的身体上萦绕，而且，每当遇到危险，在意念控制力的作用下，这种烟雾会自发性的收缩，似乎是为了掩盖自身存在一般。一直到现在，即使程立不催动自己的意念控制力，也能随意的控制着萦绕在周身的这种氤氲烟雾，程立渐渐明白，这便是人身体的气息，很多变异虫子便是靠着对人类身体所散发出来的这种气息进行攻击的。
挑选了一个相对比较干净的角落躺下，程立控制着自己身体的气息，使之变得最小，因此他并没有再用黎草叶子的汁液涂抹身体。
黑夜降临，但却看不到星星的璀璨，夜空似乎被泼染上了一层浓墨，黑沉沉的让人感到窒息。那没有了玻璃遮挡的窗户外面，依旧呼啸着经久不变的风，以及风中夹杂着的沙尘击打在墙壁上所发出的“刺啦”声，伴随着程立的睡梦，似乎这样的声音才是这个荒蛮世界的标志。
没有谁去多久，程立便感觉到一些不属于平静的夜晚该有的声音，不是风声，更不是沙尘击打墙壁的声音，而是生物的声音。更具体的说，应该是人的声音，细密但是夹杂着兴奋的人声。虽然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听觉已经变得极其敏锐的程立从梦中醒来。
细细辨别之后，程立发现这声音的来源是在另外一栋楼房中发出来的。程立走到窗口，在黑暗中辨别着声音的具体位置。
月亮难得的从浓墨般的乌云中探照下来，让这个城市蒙上了一层惨白色，但对于程立此时的视力而言，已经足够他看清这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透过窗洞，程立看到对面楼房的二层，有两个男人，围在一堆篝火旁，火上面似乎在烧烤着食物，散发出让人感到饥饿的香味。
那两个男人在低声说着什么，然后其中一个从火上取下烤熟了的肉，撕下一块递给另一个男人，然后对着手中的烤肉贪婪的撕咬起来。虽然只看到两个人，但程立听到了三个人的声音，而且第三个人，从声音上来判断，应该是个女人，但这个女人只发出“呜呜”的声响，完全不是正常说话的语调。发出声响的女人，应该是被窗户旁的墙壁挡住了。
程立的视线落在了那个男人正在撕咬啃食着的烤肉上，那是一块连着骨头的烤肉，随着男人的撕咬，藏在肉下面的骨头渐渐露出了形状。
但这骨头的形状，看起来似乎是……
程立心中忽然升涌起巨大的恐怖，因为他看到了一只手，一只人的手，一只正在被那粗壮的男人啃食着的人的手——之前放在火上烧烤的，便是一只人手。
先是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的恐慌，然后这种恐慌渐渐被程立心中的愤怒所代替，他决定去那栋楼里看个究竟。
程立以最快的速度下了楼，猫着身子穿过街道，然后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悄悄上了二楼。他躲在一堵墙壁后面，那两个盘膝坐在火堆旁的男人背对着程立，正拼命啃食着手中烧烤得喷香的肉，全完没有注意到程立的接近。程立探出半个脑袋，确定这两个男人看不到自己，才对整个房间观察起来。
那两个男人的脚下，还躺着一个人，一个年轻的女人。但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这女人的脖子上有一道长长的血迹，显然是被割断了喉咙，而杀死她的那把匕首此刻就放在尸体的旁边，刀刃上凝固着暗红色的血迹。
死去的女人双目睁开，一动不动的盯着屋顶，但却再也不能发出任何声响。她的两条胳膊，已经不再身体上了，一个胳膊，此刻正被这两个男人啃食着，另一个胳膊，已经只剩下啃食之后的白骨，随意的丢在了一旁。
这时，程立忽然听到了另一个声音，正是他刚才听到的女人的声音。循声望去，之间在房间阴暗的角落，一个看起来年级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子，被捆绑着身体，同时她的嘴也被树叶塞满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那被捆住身体的女孩，似乎已经看到了从这两个男人身后的墙壁处探出脑袋的程立，原本已经因为绝望而有些呆滞的眼睛里再次散发出求生的渴望。她拼命的挣扎着，在地上扭动着身体，嘴里的呜咽声也变得越来越大。
那两个吃着美食的男人，显然注意到墙角这个女儿突然间的变化，其中一个骂道：“安静点儿，反正都是要死的，再不安分点，我现在就宰了你。”
另一个男人将已经啃干净的人骨头向那女孩丢去，正砸中了女孩的额头。女孩被这砸中自己的人手骨吓得失去了声音，眼神中满是恐惧。那男人笑道：“哈哈哈哈，不想那么快的死掉，就安静一点，我们先吃了她，而没有先吃了你，已经是你的幸运了。”
第一个说话的男人道：“小娃娃，你要不要也尝一尝人肉的味道，真是鲜美极了，也许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人肉更好吃的东西了。”
倒在地上的女孩挣扎得更加剧烈了，但不管如何使劲，都挣脱不开紧紧捆缚在自己身上的绳子，地上厚厚的积灰在她的挣扎之下，扬起来很高。灰尘让那两个男人咳嗽起来，这激怒了饱餐之后的男人，刚啃食完一直手臂的男人捡起尸体旁的匕首，直直的向被捆住的女孩走去：“看来是你自己找死！”
女孩似乎没有看到手中拿着匕首朝自己走来的男人，而是眼睛死死盯着男人身后的程立，眼神中满是渴望，但她发现那个躲在墙角的男孩似乎不敢、或者说没有能力救她，忽然颓然的放弃了挣扎，两行泪水沿着脸颊流淌下来，滴落在满是尘土的地上，形成了一个个黑色的小点。她的眼神中刚才被点燃的希望之光，忽然暗淡了下去，变成了一片死灰。在这个弱肉强食的蛮横世界中，随时都可能被各种变异虫子杀死，然后成为它们的食物，与这些相比，成为自己同类的食物，又有什么区别呢？也许现在死去，是一种解脱，不再需要为了活下去而到处躲避，不再需要忍受饥饿和恐惧带来的折磨……
拿刀的男人见女孩不再挣扎，冷笑一声：“识相就好，还真以为你想现在就死掉呢！”然后满脸得意的往火堆那儿走去。
然而，就在他转头的刹那，那看到了另一张年轻的脸庞，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就站在他刚在盘膝而坐的位置后面，表情冷峻。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少年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儿的。
但只是一瞬间的惊愕，这个男人的脸上再次浮现出属于胜利者才有的自信和对对手不屑一顾的表情，“又来一个，看来食物是不用愁了，说实话，我还没吃过男孩子的肉呢，哈哈哈哈……”
仍然坐在火堆旁的那个男人见自己的同伴忽然这样说话，莫名其妙的问道：“你说什么？”
“他在说我……”火堆旁的男人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这声音，正是程立发出来的。
火堆旁的男人扭过头去，只见一个少年站在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火光照在他的脸上，闪烁不止，但眼睛里全无惧色……
“你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想死吗？”火堆旁的男人说道。
但此时，程立已经举起了右手，手上握着一个黑乎乎的小东西，这东西的前端是一个小洞，正直直的指着拿刀的男人。
“想死的是你们……”程立说道。
“哈哈哈哈，小娃娃胆子不小，竟然……”拿刀的男人话没说完，只听一声巨响“砰”，便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坐在火堆旁的男人看到自己的同伴的额头上忽然多了一个黑点，准确的说，是一个洞，然后暗红色的血液从哪个洞口喷射出来，伴随着白色的脑浆，只是一会儿工夫，血液和脑浆已经涂满了整张脸，再然后，他的身体直直的倒了下去，将地上的尘土振起来很高。
那被捆住身体的女孩子，显然被眼前的这一幕惊醒了失去精神的神经，眼睛里散发出夹杂着希望和恐惧的光芒，而身体在那声枪响之后，下意识的缩紧了。
同样，坐在火堆旁的男人显然不知道刚在的一声巨响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在短暂的震惊之后，旋即想到了自己同伴的死，必然和这少年手中那黑乎乎的东西有关。
“那是什么东西……？”火堆旁的男人惊恐的问道。
“枪！”程立冷冷的说道，“为什么要吃人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