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回答说:“罗马人和希腊人把她叫树仙。不过我们不懂得这一套:我们住在水手区的人替她取了一个更好的名字。那儿的人把她叫做‘接骨木树妈妈’。你应该注意的就是她:现在你注意听着和看着这棵美丽的接骨木树吧。
“水手住宅区里就有这么一棵开着花的大树。它生长在一个简陋的小院的角落里。一天下午,当太阳照得非常美好的时候,有两个老人坐在这棵树下。他们一个是很老很老的水手;另一个是他很老很老的妻子。他们已经是曾祖父母了;不久他们就要庆祝他们的金婚(注:欧洲人的风俗,把结婚50周年叫做“金婚”。)。不过他们记不清日期。接骨木树妈妈坐在树上,样子很高兴,正如她在这儿一样。‘我知道金婚应该是在哪一天,’她说,但是他们没有听到——他们在谈着他们过去的一些日子。
“‘是的,’老水手说,‘你记得吗,我们小的时候,常常在一起跑来跑去,在一起玩耍!那正是在这个院子里,我们现在坐的这个院子里。我们在这里面栽过许多树枝,把它变成一个花园。’ “‘是的,’老太婆回答说,‘我记得很清楚:我们在那些树枝上浇过水,它们之中有一根是接骨木树枝。这树枝生了根,发了绿芽,现在变成了这样一棵大树——我们老年人现在就在它下面坐着。’ “‘一点也不错,’他说,‘在那儿的一个角落里有一个水盆;我把我的船放在那上面浮着——我自己剪的一只船。它航行得真好!但是不久我自己也航行起来了,不过方式不同罢了。’ “‘是的,我们先进学校,学习了一点什么东西,’她说, “接着我们就受了坚信礼(注:在**教国家中,一个小孩子出生不久以后,受一次入教的洗礼。到了十四五岁、能懂事的时候,必须再受一次洗礼,叫做坚信礼,以加强对宗教的信仰。一个小孩子受了这次洗礼以后,就算已经成人,可以自立谋生了。);我们两个人都哭起来了。不过在下午我们就手挽着手爬到圆塔上去,我们把哥本哈根和大海以外的这个广大世界凝望了好一会儿。于是我们又到佛列得里克斯堡公园(注:这是哥本哈根的一个大公园。)去——国王和王后常常在这儿的运河上驾着华丽的船航行。’ “‘不过我得用另一种方式去航行,而且一去就是几年,那是很辽远的长途航行。’ “‘对,我常常想你想得哭起来,’她说,‘我以为你死了,没有了,躺在深水底下,在跟波浪嬉戏。该是有多少个夜晚我爬起床来,去看风信鸡是不是在转动。是的,它转动起来了,但是你没有回来。我记得很清楚,有一天雨是下得很大。那个收垃圾的人来到我主人的门口。我提着垃圾桶走下来,到门口那儿我就站着不动。——天气是多么坏啊!当我正在站着的时候,邮差走到我身旁来了,交给我一封信。是你写来的信啦!这封信该是旅行了多少路程啊!我马上把它撕开,念着。我笑着,我哭着,我是那么高兴呀。事情现在明白了,你正生活在一个出产咖啡豆的温暖国度里。那一定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国度!你信上写了许多事情,我在大雨倾盆的时候读它,站在一个垃圾桶旁边读它。正在这时候来了一个人,他双手把我的腰抱住!——’ “‘——一点也不错,于是你就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记耳光——一记很响亮的耳光。’ “‘我不知道那人就是你啦。你跟你的信来得一样快。你那时是一个美男子——现在还是这样。你袋里装着一条丝织的长手帕,你头上戴着光亮的帽子。你是那么漂亮!天啦,那时的天气真坏,街上真难看!’ “‘接着我们就结婚了,’他说,‘你记得吗?接着我们就得了第一个孩子,接着玛莉,接着尼尔斯,接着比得和汉斯·克利斯仙都出生了。’ “‘他们大家都长得多么好,成为大家所喜受的、善良的人!’ “‘于是他们的孩子又生了他们自己的孩子,’老水手说。‘是的,那些都是孩子们的孩子!他们都长得很好。——假如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正是在这个季节里结婚的。——’ “‘是的,今天是你们的结婚纪念日,’接骨木树妈妈说,同时把她的头伸到这两个老人的中间来。他们还以为这是隔壁的一位太太在向他们点头呢。他们互相望了一眼,同时彼此握着手。不一会儿,他们的儿子和孙子都来了;他们都知道这是金婚纪念日。他们早晨就已经来祝贺过,不过这对老夫妇却把这日子忘记了,虽然多少年以前发生的一切事情,他们还能记得很清楚。接骨木树发出强烈的香气。正在下沉的太阳照在这对老夫妇的脸上,弄得他们的双颊都泛出一阵红晕来。他们最小的孙子们围着他们跳舞,兴高采烈地叫着,说是今晚将有一个宴会——那时他们将会吃到热烘烘的土豆!接骨木树妈妈在树上点点头,跟大家一起喊着:‘好!’”
“不过这并不是一个童话呀!”小孩听完了说。
“唔,假如你能听懂它的话,”讲这段故事的老人说。“不过让我来问问接骨木树妈妈的意见吧。”
“这并不是一个童话,”接骨木树妈妈说。“可是现在它来了;最奇异的童话是从真实的生活里产生出来的,否则我的美丽的接骨木树丛就不会从茶壶里冒出来了。”
于是她把这孩子从床上抱起来,搂到自己的怀里,开满了花的接骨木树枝向他们合拢来,使他们好像坐在浓密的树荫里一样,而这片树荫带着他们一起在空中飞行。这真是说不出的美丽!接骨木树妈妈立刻变成了一个漂亮的少女,不过她的衣服依然跟接骨木树妈妈所穿的一样,是用缀着白花的绿色料子做成的。她的胸前戴着一朵真正的接骨木花,黄色的卷发上有一个用接骨木花做成的花圈;她的一双眼睛又大又蓝。啊,她的样子该是多么美丽。啊!她和这个男孩互相吻着,他们现在是同样的年纪,感觉到同样的快乐。
他们手挽着手走出了这片树荫。他们现在是在家里美丽的花园里面。爸爸的手杖是系在新鲜草坪旁边的一根木柱上。在这个孩子的眼中,它是有生命的。当他们一起到它上面的时候,它光亮的头便变成了一个漂亮的嘶鸣的马首,上面披着长长的黑色马鬃,它还长出了四条瘦长而结实的腿。这牲口是既强壮而又有精神。他们骑着它沿着这草坪驰骋——真叫人喝彩!
“现在我们要骑到许多许多里以外的地方去,”这孩子说;“我们要骑到一位贵族的庄园里去!——我们去年到那儿去过。”
他们不停地绕着这个草坪奔驰。那个小女孩子——我们知道她就是接骨木树妈妈——在不停地叫着: “现在我们来到乡下了!你看到那种田人的房子吗?它的那个大面包炉,从墙壁里凸出来,看起来像路旁的一只庞大的蛋。接骨木树在这屋子上面伸展着枝子,公鸡在走来走去,为它的母鸡扒土。你看它那副高视阔步的神气!——现在我们快要到教堂附近了。它高高地立在一座山丘上,在一丛栎树的中间——其中有一株已经半死了。——现在我们来到了熔铁炉旁边,火在熊熊地烧,打着赤膊的人在挥着锤子打铁,弄得火星迸发。去啊,去啊,到那位贵族的华美的庄园里去啊!”
那个在他后面坐在手杖上的小姑娘所讲的东西,都一一在他们眼前出现了。虽然他们只不过在绕着一个草坪兜圈子,这男孩子却能把这些东西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们在人行道上玩耍,还在地上划出一个小花园来。于是她从她的头发上取出接骨木树的花朵,把它们栽下,随后它们就长大起来,像那对老年夫妇小时在水手住宅区里所栽的树一样——这事我们已经讲过了。他们手挽着手走着,完全像那对老年夫妇儿时的情形,不过他们不是走上圆塔,也不是走向佛列得里克斯堡公园去。——不是的,这小女孩子抱着这男孩子的腰,他们在整个丹麦飞来飞去。
那时是春天,接着夏天到来了,于是又是秋天,最后冬天也到来了。成千成百的景物映在这孩子的眼里和心上,这小姑娘也不停地对他唱:“这些东西你永远也忘记不了的!”
在他们整个飞行的过程中,接骨木树一直在散发着甜蜜和芬芳的香气:他也闻到了玫瑰花和新鲜的山毛榉,可是接骨木树的香气比它们还要美妙,因为它的花朵就悬在这小女孩子的心上,而且当他们飞行的时候,他就常常把头靠着这些花朵。
“春天在这儿是多么美丽啊!”小姑娘说。
他们站在长满了新叶子的山毛榉林里,绿色的车叶草在他们的脚下散发着香气;淡红的秋牡丹在这一起绿色中显得分外的华丽。
“啊,唯愿春天永远留在这芬芳的丹麦山毛榉林中!”
“夏天在这儿是多么美丽啊!”她说。
于是他们走过骑士时代的那些古宫。这些古宫的红墙和锯齿形的山形墙倒映在小河里——这儿有许多天鹅在游着,在了望那古老的林荫大道,在了望田野里的小麦泛起一层波浪,好像这就是一个大海似的。田沟里长满了黄色和红色的花,篱笆上长着野蛇麻(注:蛇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