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万物,皆有命数,经纶流转,皆有归处。
然则,在明莱大陆这片广袤无垠的神州浩土上,三系灵人却得天独厚,不受其束,更有甚者,参悟天地造化,破纲常,转轮回,竟可与天地齐寿,海川同辉,得享永生。
虽有此殊能,但真正修得永生者,古来罕迹,即便有也无人知晓。倒是千百岁龄者层出不穷,尤以三系灵人中的异灵人居多。
因三系灵人各怀异能的关系,在明莱大陆亘古之初,便被冠以“有违天道的孽障”之称,成为众矢之的,遭到大陆上各大部落诛杀,死伤惨重,苟活于世者已是寥寥无几。
如今正道大昌,百部联盟,只有少数僻远之地的部落还未加入,但天下俨然有大统趋势,余下部落也定将势在必行,归入联盟。
但这百部联盟虽看似强势,实则却只在种族大义上同舟共济,上下一心,而私下里,部落之间明争暗斗,纷争不断,致使千百年来消亡与新生部落此起彼伏,数不胜数。
在此番格局之下,三系灵人虽不复昔日光彩,却仍能苟延残喘,存在大陆各处,并蛊惑了不少正道人士,委以下任,鞍前马后,差遣自如。
借此乱世,各大部落励精图治,暗自较劲之余,尽皆投身于修炼当中,一时间,明莱大陆人才辈出,高手如云,惹得本就势单力薄的三系灵人残余,更不敢妄动窥视大陆之心,只能继续藏匿,伺机而出。
明莱大陆西南之地,高山峻岭,森林稠密,有部落五十有余,大小不一,其中最为显赫的部落名为风狼部落,乃大陆十大部落之一。
风狼部落人数众多,达以万计,图腾为狼,所占山林极广,在这片西南之地中,但凡看中的土地尽皆侵占而去,是一个野心勃勃的部落。
在最南边接近上古兽林的一处大峡谷内,生活着西南之地最为孱弱的部落,滕桑部落。此部落人丁稀少,不足三百,图腾为谷底的一种奇花,唤名滕桑。
在这个如同深渊一般的大峡谷内,滕桑部落几乎与世隔绝,百年间,出入滕桑部落之人,屈指可数。
今日乃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可在谷底,却是阴暗森冷,犹似鬼镜,不时还伴有几声空洞的鸣叫,也不知是何物发出,让本就充满神秘诡异的谷底更显幽深可怖。
谷底某处密林,一名蓬头扣面,上身赤裸,只下身裹着兽皮的精壮少年正挥舞着石斧,铿铿锵锵的砍伐着一棵参天大树。
少年坚毅的脸上,大汗淋漓直下,虽四周昏暗,但偶尔随着顶上密集的枝叶摆动,几道光束不时透射下来,将少年脸上和身上的汗珠映晖照耀,顿时惹得波光流转,晶莹剔透。
每一次高举石斧生猛砍下,少年都禁不住微微喘息一声,汗洒一片,转目望去,那被少年不知砍了多久的大树,却只露出一道浅浅的凿口,就连内里的树肉都无法看到。
就在少年仍旧乐此不疲继续挥动手中石斧砍树之际,寂静如丝的周围忽传来一阵细小的碎步声,少年忙停下手中动作,调匀气息,凝眸四望。
碎步声渐行渐近,少年听得准了,转身看向黑暗中的一方树林,静待来人现身。
没有丝毫意外,就在少年所望的方向,两名同样只下身围着兽皮的少年走了出来,只见二人纷纷扛着石斧,面色肃穆,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与砍树少年两两相望。
一番短暂的静默对视,两名少年中一名偏瘦的少年忽开口说道:“成人祭在即,族长命我二人来寻你一同前往。”
砍树少年“嗯”了一声,以示知道。
那两名少年也不多话,互视一眼,掉头就走。
看着二人的离去,砍树少年拭了下额头上的汗水,扛起石斧,默然跟上。
像是与前面两名少年有所不和,砍树少年默不作声的走在二人后头,中间始终保持间距,不愿跟进。
就这般,三人前后相随,脚踏一层厚厚的枯枝败叶,穿梭在每一棵都需三四人才能团抱住的高耸树林之间。
过不多时,一片光照十足的空旷之地逐渐映入眼帘,这便是滕桑部落的所在地,也是峡谷谷底唯一一块能沐浴阳光的地方。
刚一走出阴冷潮湿的树林,还未来得及享受阳光的温暖,一位同样上身赤裸高头大马的中年汉子便虎虎生风的走了过来,瞄了眼后面的砍树少年,对前头的那两名少年吩咐道:“希儿,你先和强儿去祭司那,我有几句话要与中靖说。”
两名少年并未多想,点头而去。
中年汉子转而走近砍树少年,酝酿稍许时间后,沉声道:“中靖,你是谢家独苗,当年你父母惨死......”
“振叔想说什么,中靖明白,中靖自有分寸,绝不会做出什么蠢事来。”谢中靖打断中年汉子的话,礼声回道。
这名中年汉子名叫凌振,与之前那名偏瘦的少年凌希是父子,被叫做强儿的是他兄长的儿子,名叫凌卓。凌振本想借今日乃成人祭的关系,对谢中靖进行劝说,让其忘却当年苦痛,展望新的未来,可话音未落,就被谢中靖看穿阻止,这不由让凌振颇有点意外。
好在谢中靖所言中意,没有辜负凌振的期望。
别过凌振,谢中靖紧了紧肩上所扛石斧的木柄,眼中闪过一丝勃然怒意,向着祭司的木屋径直走去。
来到祭司的木屋门前,谢中靖正欲叩响木门,里面却抢先一步,传出祭司苍老的声音:“把石斧搁置一边就进来吧。”
谢中靖愣了愣,对于祭司的未卜先知能力,虽一直心存疑惑,但还是尤为敬重,故将石斧靠放在门口,推门而入。
不大的屋子里,挂满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物件,其中少许是谢中靖能念出名字的,大部分只有祭司本人或祭司的传人才会知道。
因今日是成人祭举行的日子,所以以往较为冷清的祭司专属木房在今天变得分外有人气,加上谢中靖,当下屋子里已经站了五个同龄少年。
谢中靖站在众人的后头,静静等待祭司的赐福。
赐福是每个部落举行成人祭的首要仪式,在即将步入成年的少年们,虔诚的站在祭司面前,一一接受祭司的装扮与祷告。
随着时间的推移,前面五人皆以完成了赐福仪式,各自站在一边,等候祭司训话。
谢中靖走至坐在床榻上面的老祭司面前,昂首挺胸,目不斜视,一脸庄重模样。
枯瘦如柴的老祭司身上披着一件宽松的布衣,皱纹满面的脸上涂有黑白相间的条纹,头上戴着一顶羽帽,手上端着一碗清水,待谢中靖走近,老祭司一边抓水弹在谢中靖身上,一边喃喃自语,念念叨叨的说些只有她自己才能听懂的祷语。
没过多久,祷语完毕,老祭司将手中的一碗清水放置床榻一侧,继而又端起另一侧装有白色液体的碗,招手让谢中靖俯下身子。
谢中靖俯身蹲下,登时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料想就是老祭司手中那碗浑浊的白色液体发出,虽极其厌恶这种气味,但谢中靖却不敢在老祭司面前表露出来,只得闭上双目,任由老祭司将白色液体均匀的涂抹在自己脸上。
又是一阵碎碎念的祷语,谢中靖隐忍着那股刺鼻的气味,以及脸上传来的瘙痒,万般期待的希望这种煎熬能快些过去。
终于熬过了所谓的赐福仪式,谢中靖与前面那五人一字排开,恭敬有加的站在老祭司床榻面前,只等老祭司的最后训语。
年迈的老祭司眯着她那双老花眼,一一看过眼前五名高瘦不一的少年,一抹笑意跃然于脸,只听她口齿清晰的自言自语道:“不错,今年的成人祭有五个,是近二十年来最多的一年。”
老祭司这话倒是不假,滕桑部落随着滕桑花的消失,这百十年来,人数锐减,每况日下,或死于猛兽毒物,或死于疾病伤痛,形势之严峻,已然有了走向消亡的势头。
谢中靖与另外五名少年想到如此,不禁暗自叹息,不止谢中靖的父母双双葬送于花兽之口,就是其他五名少年,也各有亲朋惨遭不幸,离开人世。
老祭司看着众人面色急转直下,不想自己信口一语,竟是道出了五人的哀思情愫,不免心存愧疚。
为了不让这份悲思继续下去,老祭司犹豫片刻后,转口言道:“即以成人,那就得肩负起捍卫部落的责任,要有担当,知礼义,明白吗?”
五人迟疑片刻,随即异口同声,坚定无比道:“明白!”
“嗯。”老祭司中肯的点了点头,虽眼睛不大好使,但还是极力的再次一一打量了众人一眼,而后掐指细算一番,一会儿后,只见她老态龙钟的脸上时而忧心忡忡,时而欣然笑意,也不知究竟算出了什么名堂。
谢中靖与其他四人一样,对老祭司此刻神情多变的样子百感疑惑,但却谁都不敢过问,只能耐心等待。
“瑶儿。”老祭司忽闭目垂首唤了一声。
过不多时,一名清秀伶俐的少女便从木房内的侧门走出,对谢中靖等人尔尔一笑后,站在老祭司面前细柔的叫了一声:“奶奶。”
“嗯。”老祭司显然有些累意,闭着的双眼缓缓的睁开看过瑶儿一眼便又合上,似乎刚才一番简短的赐福仪式已经耗费了她的所有体力。
“瑶儿,奶奶有些累了,你代奶奶去完成接下来的成人祭吧。”
瑶儿微微一愣,虽然她是老祭司的孙女,又是部落祭司的唯一继承者,但毕竟年龄尚幼,即便具备了祭司的各种殊能与资格,可心理上还是欠缺准备的。
瑶儿百般犹豫着,以往听之从之的乖巧习性在当下却是变得格外为难。
“不用怕,尽管照奶奶教的去做,你会成为一名好祭司的。”老祭司抬着干枯的手拍了拍瑶儿臂膀后,挪了挪身子,倒头睡下。
瑶儿见势忙为老祭司整理了下木枕以及兽皮被褥,看着老祭司安然入睡的面庞,那份安详,瑶儿尽管心下十分忐忑,但也不忍再多说什么,只得承担下这份职责。
踌躇片刻,瑶儿拿起床头的一根老旧法杖,转身对众人小声说道:“我们先出去吧。”
众人点头与瑶儿先后走出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