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候着的一干仆众立刻迎了上来,很是恭敬地行礼问好。忙乎了一阵,才跟随她们往沐府里走。沐相的府第自然比美男爹爹的宅子要大气开阔许多,雕梁画柱更是气派,处处赤红鎏金,一片华丽。
一行人穿过围廊向内走了十来分钟,才算到了地方。
上百个席位整齐地按方位排在厅堂里,席位并非八仙桌那样的大台面,而是长长窄窄的桌案配席地放置的软垫。桌案长短不一,前两排的都是一人的宽度,而后几排的有两人的,也有三人四人的。
此时已有不少人落座,见沐沉香等人进来,都遥遥拱手行礼。
沐沉香对古人的礼节掌握得并不太透彻,自然对这些行礼的视而不见,美男爹爹却一一还礼,等他真正坐下,又是好一番功夫。
沐沉香下意识要和美男爹爹坐在一起,却被周一喻扯了一下,领到了对面的一个单人席位。沐沉香习惯性地观察自己所处的环境,嗯,真的很好,绝对是细心安排了的。她坐的这个位置正主桌左侧下手,而她的左侧前方正立了块镂空木雕的门柱,上面垂挂了些轻纱装点,算是大厅里分隔主位与客座的标识。这样的位置,除了她正对面和离主位很近的地方,别人基本都看不清她。当然同样的,她要看清别人,也要视线穿透面前半挡的轻纱隔断。
“大人到!”不知谁的一嗓子让大厅整个静了下来,所有人起身肃礼。
沐珈蓝自屏风后现身,依旧一身干练利落的黑袍,沐沉香抿嘴看看自己身上复杂的纱裙环佩,很有些不满。
随着沐珈蓝一同入内的,还有两男两女。沐沉香认得其中一个女人是上回来过宅子的刘姑姑刘茹。另一个女人,其实应该说是女孩,最多十岁出头一点,身材窈窕,衣着华丽却风格简洁,头上梳了桃心垂髻,眼眉出众,有五分像沐珈蓝,除了肤色微微深了些,倒也是个美人。
沐沉香略一琢磨便明白这位就是画音说的大小姐沐晚云了。那么随她一起来的,应该有一位是她的爹爹。沐沉香又将视线转向那两位男士,其中一个身长潇洒,同沐晚云眉目相似,很明显就是二公子了。那另一个男人?看年龄衣着,沐沉香一沉吟,难道是三公子?
眼见沐晚云轻轻在她身后坐下,而那两位也在美男爹爹身侧落座,沐沉香便不再怀疑自己的判断。
她娘还蛮会享福的。沐沉香摸摸鼻子,看着沐珈蓝微笑着坐上主位,心情略有些复杂。
“今天是小儿满百日的家宴,本来正日子在五日后,沐某临时提前了,还望大家勿怪。”沐珈蓝一坐稳,便直接步入正题,说着“勿怪”两字,手上则拿起酒杯,话一说完,酒也入了她的喉咙。
“沐某先干一杯,算是赔礼了。”她将杯口向下一倾,显示自己的酒已经饮尽。座下人声顿起,纷纷说着“哪里哪里”,“客气客气”。
沐沉香感叹这位娘的确是个干脆利落的个性,肩膀却被推了推,她微微转头,只见画音的视线正来回于她、美男爹和她面前的酒杯之间。沐沉香眼睛眨了眨,往美男爹那里扫了一眼,只见他也正朝这里望,手中更端了酒杯向她微微示意。沐沉香终于弄明白了,家里主人自罚一杯,他们这些家人自然也要一同陪饮。这规矩,可真够累人的。
沐沉香无奈,学了美男爹爹的样子拿起案上酒杯,不过她并未喝完,只在嘴边作势抿了一口,便将杯子放下了。酒这东西,多了伤身乱性,沐沉香不在任务要求下,从来不会多饮。只是侧后方传来的眼神,怎么那么让人不舒服呢。沐沉香一回头,立刻遇上沐晚云满是不屑的双眼,她手上的杯口正朝着她斜斜向下。
沐沉香愣了愣,一杯酒而已,也要比一下的吗?这样的敌意,可真是沐沉香第一次体会,但,实在太小儿科了吧。于是,她拿起自己的酒杯,隔空朝沐晚云举了举,又再放回原地。
沐晚云顿时脸上腾起了些红色,沐沉香没大看清楚,脸已转了回去。
柔和的丝竹乐音在大厅里响起,气氛越加放松。随着沐珈蓝的“大家随意”,席中已有人开始大嚼。
沐沉香对美食一向不甚推拒,自然也动起手来。不过在画音的眼神压力下,她吃得很斯文,速度不快不慢但却从未停下,一刻钟后,沐沉香有些饱的感觉。
这时,刘茹站到了席前,背景乐声缓缓停了下来,饮酒欢谈的人也随之安静。
沐珈蓝似对此很满意,愉悦地说:“今日小儿出生满百日,得各位前来同贺,在下甚是高兴,同时按习俗也请大家作个见证。”随即,她双掌轻轻一拍,屏风后款款行出几个丫鬟嬷嬷,每人手上或盘或盆,安静地走到刘茹身边,面对沐珈蓝站定。
沐沉香对这个见证很感兴趣,因为之前在《礼记》里曾读到过相关的内容,说是小儿出生百日,必于亲朋间作“见甄”礼,以告孩子的父亲。沐沉香当时深感“以告”两字非常非常地有“内涵”,只书里写得笼统,她很不确定她自己想的对不对。如今实际见到,自然留心了些。
她抬头朝厅里看去,那站定的三个仆妇手中,每人手上一个赤金托盘,托盘里各放着朱红的小碗小碟,似乎碗碟里还盛着圆圆的剥了壳的荔枝一样的东西。
刘茹上前,在这三人那里一一看了一遍,回身向沐珈蓝行礼道:“禀大人,此三份甄果均为同株。”
沐珈蓝点点头,手一挥,“请小少爷吧。”
一个精干的中年妇女又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手中抱着一个银色襁褓,向沐珈蓝躬身行礼。襁褓里估计就是沐沉香那刚出生百日的“弟弟”。
沐珈蓝微微颔首,起身走下主位。厅里顿时更加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