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彩花朵簇拥的山顶,刚翻修过的茅草亭星宇焕然一新,神采奕奕地与它的福星,身边那座坟墓一起静立其中。亭子上面,白狐口中咬着几根茅草昂着头,毛发直竖地瞪向空中的山雀,山雀则轻轻拍打翅膀,极其悠闲地在白狐扑不到的高度往来盘旋,得意之形显而易见,直气得白狐嗷嗷怪叫。
“心飞,不是说好在这里不能闹?怎么又不听话了?”伯赏斜躺在星宇亭中,睁开轻闭的双目,无可奈何道。
山雀闻言立刻绷紧了神经,果然,白狐决定以退为进,只见它三跳两蹦跃下茅草顶,径直向伯赏身边奔去,山雀大为火光,箭一般冲下来,试图抢先占据战略要地,但这回它慢了一步,白狐早已窝在伯赏怀中。
伯赏心虚地望了望怨愤的山雀,又指了指亭外的悬崖,诺诺道:“你看,我没地方躲了不是。”偶尔他也会帮着白狐。
“叽啾!”山雀仍就很生气,完全不理会伯赏的话,还是一副你快点让它走开的急怒样。
“呃?”伯赏觉得有些无力,心飞的意思对他来讲就是圣旨呢,比圣旨还圣旨,他没有任何办法违背,于是低头看白狐,白狐也正望着他,四目相对皆无奈,喉中“呜哩”一声,白狐这次竟自动起身,拖着尾巴灰溜溜躲到了旁边。伯赏微怔,一时间茫然无措,它选择放开,是因为终于对他失去信心了么?
“心飞啊。”双手垫于脑后,伯赏望着傲然走到他面前的山雀,淡问:“你知道我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山雀闻言偏下脑袋,两只小眼疑惑地看着他,伯赏顾自转过头,视线停留在远处的事物道:“我多希望你和白狐,你们俩能够和睦相处,就像兄弟姐妹那样,你不要再排斥它好不好?”说完又回头看山雀,却见它的小眼中满是愤怒与指责。伯赏明白它的意思,但既然人有好坏,任何事都有两面,那么妖也一样吧,并不是所有的妖都长了一颗坏心。
“凡事都有例外,虽然它和寻常的狐狸有些不同,但这几年你也看到啦,并没发生什么事。”伯赏望着白狐道,对它颇是同情。
“叽啾!叽啾!”山雀突然焦急起来,在原地连蹦两下,看着伯赏的目光简直有些痛恨了,痛恨他的天真和愚笨。
“怎么了?”伯赏眉头微皱道:“我的脑子比你的脑子大多了,大不知道几倍,你应该相信我,不会错的。”
“……”山雀崩溃,一动不动地瞧着面前这个,至今都只能把自己的头发束在脑下的少年。
伯赏忽略它那我被你这个笨蛋气死了般的目光,双手直接捧起山雀,咧开了嘴角道:“如果心飞能好好考虑一下,我会非常高兴的!”山雀脚爪一蹬落在伯赏头顶,然后头也不回飞到了星宇亭上,伯赏有些无趣地摸了摸脑门,双眼不由自主望向白狐,映入眼帘的是一束默默看着这边的清幽目光,勉强笑了笑,伯赏又道:“不用在意,它就是这样死脑筋,都怪脑子太小了。”说着还不忘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白狐仍就趴在原地,无动于衷地看着他,然后甩了甩尾巴站起来,不声不响地往山下去了。
“呃?”伯赏纳罕,生气了么?
一雀、一狐、一人不欢而散后,伯赏独自从山顶踱到了突向天空与海洋的大石上,坐在石头的最前端遥望天边,心中不由有些烦忧,两只动物尚且搞得他如此头痛,如果到了海的那边,他能应付得了么?此刻他突然感到庆幸,庆幸自己还没修练到最后的阶段,还可以留在岛上很多年。
“是啊,很多年……”脑中是白狐与山雀激烈斗争的情景,伯赏垂下眼睛喃喃道:“如果没有师傅的期望,如果你们能好好相处,我宁愿一辈子住在这里。”说完一句自己都觉得像是在赌气的话后,伯赏使劲吸了几口气,然后狠狠吐出,不过是两只动物而已,有什么可怕的?只要他用心,一定能化解它们之间的夙怨!
拍去身上尘土,伯赏决定马上开始他的作战计划,问题的关键在于心飞,它老认为白狐总有一天会吃了他们两个来增强自己的修为,只要让它相信白狐不会那样,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至于怎样让心飞知道白狐其实对他们是友好的……伯赏低着头,一边努力地思索,一边缓缓向石屋走去,走到离门口还剩几尺时突然眼前一亮,偷偷转过身背对着门口,轻声细语道:“不如设个陷井让心飞上当,然后安排白狐去救它?”
“对了!就是这样!”伯赏不由眉开眼笑,右手握拳左手成掌击在一起,然后清了清嗓子,佯装若无其事准备进屋,但就在抬头的刹那,脸上所有的表情不由凝固,伯赏僵在原地,双眼怔然望着对面石屋内,正盘着腿坐在他的蒲团上闭目入定之人,但见他浅紫色的外衣黑色的夹衫,紧束的袖口与腰带,面庞熟悉到不能再熟悉,还有那黑面白底的靴子,低头看了看自己,那人却也是他自己。复又抬头时眼角不经意瞥见门边落着一根灰色羽毛,透着丝丝冷凉,心内忽然颤动,伯赏蹲下身将它拾在手中,胸中不知为何闷闷的无法呼吸。
蒲团上的人似有所觉,悄然睁开双眼,目光幽幽望着从门口走进来的人。
一声不吭地,伯赏木然坐到石桌边,恍惚的视线在空荡荡的石屋内来回巡视,嘴角动了动,他道:“心飞呢?”
另一个伯赏从蒲团上站起,走得两步又停下来小心翼翼地望着他,低下头吐吸几口,才终于轻笑一声道:“看见自己你不惊讶么?为什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紧握手中的羽毛,伯赏视线忽然清锐,嗓音中隐隐透着恐惧,恐惧中又夹杂了希望:“告诉我心飞在哪里?”
“哎,真是的!怎么一点都不好玩?”另一个伯赏忽地撅起嘴抱怨道:“你不想知道我是谁?不想知道我的真面目?”
“我问你心飞呢!”猛然站起身,伯赏握着羽毛的手击在石桌,并无多大声响,桌子应声而碎,哗啦啦落在他脚边。对面的伯赏脸色一白,浑身瞬时透出浓浓水雾,层层叠叠的雾气很快便将他笼罩其中,当雾气缓缓散去时,一张白璧无瑕的女子脸庞在伯赏眼中越渐清晰。
“吼什么吼……”女子轻轻拍打自己的额头,瞥眼瞧着伯赏道:“吓死我了,修的什么道啊你!”
手中的羽毛微微颤抖,伯赏咬了咬牙强行忍住心中无限扩散的不祥之感,紧绷着面庞漠然道:“我去找它。”语毕转身奔出石室,身形一晃消失在渐渐起风的黄昏中。
“喂!”换下娇嗔的模样,女子伸手叫他,但他却丝毫没有理会自己,不由得心中苦涩:“心飞心飞,整日里就知道心飞,它有那么重要么?”说着眼中竟不知不觉渗出泪花,滴滴答答地住下掉。
海风四起,满山的草木沙沙噪动,不紧不慢堆积而来的乌云将天空迅速变暗,过不多久,零星的冰凉雨丝便混在呜呜低吟的阵风中落下地来。伯赏东奔西走,一遍又一遍喊着山雀的名字,那是他给取的,心情好地像要飞起来,一个无比快乐的名字,只是现在却越发显得萧索。
“心飞!你在哪儿?心飞!听到快出来啊!心飞!心飞……”伯赏拼命地喊,拼命地找,完全失了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