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惫的打开门,屋里多了些什么东西,却总也想不起来多了什么,打开厕所的门,看见颓废的男人蹲在墙角,面无表情的关上门,这种画面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已经不会再起什么波动了。
那是我爸,曾经是个很厉害的企业家,换而言之,我曾经也当过阔少爷。那时爸妈都很忙,一个忙着他的企业,一个忙着她的宴会。我爸是个真正叱咤风云过的人,继承家族企业之后生意如日中天,娶了门当户对的我妈,一切都很正常。具体是什么时候我也记不住了,钢琴被卖,搬进了贫民窟,离开了所谓的贵族学校,后来妈离开了,爸也从此染上了毒瘾。
不得不说,即使这样,我爸还是个极为负责人的爸,他依旧租着这房子供我休息,依旧给我付学费付到了我十六岁。到现在,可以说爸的毒瘾已经很大了,但不论怎样,他都不会轻易像今天一样让我看见他颓废的样子,尽管这几年来见的已经不少了。
我曾今因为这件事情也做过努力,但是千万要相信,一旦有了毒瘾,就真的很难回头了。戒毒所反反复复去了五六次,最终的结果还是这样。
爸他从不问我要一分钱,从不逼迫我做任何事情,就算是在毒瘾犯了,痛不欲生的时候。
所以我从来就没有恨过他,他已经做了比太多人大太多的努力了。
扔下书包窝进被窝里,连脱衣服的力气好像都没了,过了不知道多久,门“咔”的一声开了,我俩相视了一段时间,爸皮肤黝黑,但下巴上的胡子已经被剃干净,身上有着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衣服也换过。他终于坐到我床边,我俩一般都不说话,因为都好像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他曾很简洁的慨括成“儿子没有误入歧途”或许在这个时候,没有误入歧途,就是我做的最对的一件事情。他从不问我在学校过得如何,从不问我有没有朋友,从不问我学习如何,当然也从不问我有没有钱。
“你这个爸,太差了。”沉默了许久,爸终于开口,这句话他说了无数遍,总是带着愧疚,沧桑,他看我的眼神总是有能滴出血的感觉,但只是一闪而过,他是个男人,所以他不会像个女人一般反反复复的自怨自艾。
“考虑戒毒了么?”
“我想再努力一次。”
“不论多少次,我都陪你。”
“儿子,这次如果不行,就让我死在里面吧。”
“警察同志没准不会愿意的。”
“那就在外围找块隐蔽的林子。”
“那样会显得你很无能,也显得你儿子很无能。”
第二天一早请了一个小时的假,把爸送到了戒毒所门口,我俩站在戒毒所门口半天,谁也没说话,直到进去前,他才看了我一眼,跟我说他会活着出来。我说我知道。
我知道,爸是个撑得起天的男人,我也将,成为那样的男人。
出现在教室是第二节课刚上,静静的翻着书,洁癖女今天没有往我身上喷东西,她只是皱了皱眉,手上写写画画。死党凑过来没说什么,他大概也闻到了味道,他曾去过我家,也跟我去过戒毒所,那味道他也算是闻过的。如果交朋友,就不会避讳,接受不了这样的我,就当不了我的朋友。他说,中午请我吃饭。我问他为什么,他就说,昨天给老爸买彩票,中了五十块,老爸一高兴,都给他了。
他爸不算股票迷,只是楼底下刚好有个彩票站,爷俩食饱饭足出去溜达,总是会从那经过,如果兜里有两块钱,就会去买一注,如果没有,爷俩就一路嘻嘻哈哈的讨论彩票号码,有几个人能赚。但是这个话题本身就没什么意义,爷俩到最后都会得出一个结论——赚钱的绝对是彩票公司。
不过吃饭的事情,我想他是误会了,以为我把所有的钱都去给我爸戒毒了,但其实不然,我说过,爸从不会让我为他花一分钱,即使我有这个义务。
这次进去是几天呢?十天?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下课时间写写画画,我准备去其他地方租个房子,最起码不要在贫民窟了,那里的人对我爸不利。
“来啦。”中午吃完饭,食堂旁边小卖铺的阿姨就会这么应我一句,其实自我觉得我卖相普通,但总是有那么一群高龄妇女喜欢我。
“恩。”
“还是一直喝的饮料?”阿姨心平气和的拿出来,语调里带着调侃,我记得第一年进来的第一天,同一个时间段走进这个小卖铺,进屋就问“阿姨,你这最便宜的饮料是哪种?”
“是。”我附送给她一个笑,给了钱离开了。
坐在同一个树荫下,电话突然响起来。我拿起那个跟我身份不符的手机,想也没想就接了,因为通常只有妈一个人会打电话来。
“喂,宝贝儿子,最近过得如何?”
“爸去了戒毒所。“我喝了口饮料悠然开口,对面就消声了。
等了半天,不知道她此刻是什么表情,她幽幽开口”你还在因为这件事情恨我对不对?”
“没,这只是近况。”没错,这只是近况,我不恨她,因为她的选择是对的,她既然没有从此消弭,而去寻找她的下一个幸福,我为什么要阻止呢?
“钱还够花吗?不然来妈妈这吧。”她总是这么问我,千篇一律,听得让人有些讨厌。如果是别的孩子,会这么欣欣然的跟妈妈离开吗?那天晚上,她也是这么问我的,问我要不要跟她走,我回答她“带着一个孩子没有一个男人愿意接受你,找你自己的幸福,不用担心我。”那时候我没有说出很偏激的话,只是死活没有离开那个房子,直到她哭着离开。
我知道她爱我,没有别人想象中那么冷漠,大概她是因为承受不了这样的落差,才选择了离开的。在我的理解中,就跟爸选择了吸毒一样,他们都没有错。我之所以这么淡然,也只是因为当时已经十二岁了,也只是因为有那么一个跟我有同样经历的哥哥,他教我这样才是最好的。
“儿子,妈妈想你,妈妈没办法看着你在那种坏学校里上学,你有那个能力,你钢琴弹得那么好……”妈的声音渐渐扭曲,我能想象到她哭着的样子,我知道这样并不是最好的,明明女人更加脆弱,我却深深伤害着这个女人。曾经有人跟我说过,父母爱自己的孩子像吸毒,一辈子都戒不掉,隐隐还记得她每次跟我道别时的伤心,哭泣,她舍不得我,我知道,她不愿这样,我知道,她想我在她身边,我知道。
但现在,她有个爱她的男人,是我在很小就认识的一个叔叔,他为了妈直到那时都没结婚,我知道他能给妈幸福。
其实我的选择只是因为爸现在一个人,如果有一天爸生活好起来了,有了其他的女人,我也会欣然的另找个地方住,时不时去两家窜窜门子,逗逗有着一半血缘或没有血缘的弟弟或妹妹。
“这周末会到家里来么?我想给你做点好吃的。”
“恩,我周日过去。”
“以前不都周六来周日晚上走吗?”
“最近答应了一个朋友教他钢琴。”我从来没有告诉她我在外面打工,自己赚钱上学,这次,也不会例外。
“是吗,那,那周六晚上来,行吗?”
“好。”
挂了电话才顿时感觉今天的风凉凉的,往阳光底下挪了挪,打了个哆嗦,望着操场的方向,叫李涵的人在不远的篮球场打篮球,柔软的短发被汗水黏在一起。篮球进框,他侧过头看见了我,跑过来跟我打招呼“嘿!”
“恩。”我冲他笑笑,他挡住了风吹来的方向,风轻轻从他身后吹向我,热热的。
“今天不用练琴吗?”
“用,刚准备去。”
“那真是不巧,又耽误你的行程了。”
“我怎么听这语气怪怪的?”
“怎么会。”他咧开嘴笑,那笑容跟夏天的太阳无差。
“我的画,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
“晚上吧,学校门口。”
“好。”我点点头,看了看表。
“快点走吧,等会儿来不及了。”他或许是看透了我这个动作,把我往外推了推。
“拜拜。”
“拜。”
练完琴下楼,正好看见洁癖女从教室里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副画,她也看见我了,把我叫住了。
“去哪?”
“回家。”转过身看见她手里的画“是什么?”
“你的画。”
“能给我看看吗?”
“我画得不好。”
“我本来长得就不好。”摆摆手拿过画,画得很细腻,眉眼微皱,像是有很多心事的样子“画得挺好的,不过,我什么时候这么严肃过?”我笑着把画递给她,摇摇头“走了,拜拜。”我一直知道洁癖女是个心思很细腻的人,她甚至比我的死党更了解我,或许是知道的多了,也渐渐喜欢把她的思想强加进去。
走到大门口,就看见李涵拿着两幅画跑上来,埋怨我真慢。
“对不起。”视线全在他手上的画上“哪幅是我的?”
“这幅。”他拿起一幅画递给我。我打开画,一大幅色彩鲜艳的山水画呈现在我面前,只是金黄色的花里,有那么一个小小的人呈“大”字倒在中央。
“谢谢。”我卷起画,拿在手里,他好像很失望一样看向我,憋了半天却没有一个字。我拿过他手里的另一幅画,画中的人自然是我,慌张,空白,拘谨。
“画得真好。”我笑着卷起画,递给他“我要去上班了,你呢?”
“一起吧,我想假借买钢琴之名,听你弹奏一曲。”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