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字的过程很痛苦。
先知教楚衡认字的时候,时常会莫名其妙的扯到其他地方去。
“雪下得好大,喂,小子,你快去添点柴火,有些冷啊。”
“外面没有下雪啊。先知爷爷,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呢?”
“没下雪么?我怎么满眼都是白花花的呢?哦对了,小子你叫什么名字来着?人老了,记性不好,老是忘了你的名字。”
“先知爷爷,我还没有名字,您不是让我学会了这些文字后,自己起一个名字吗?”
“哦,这样啊……”
楚衡耐住性子,又问了一遍。”先知爷爷,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但是那个据说博学多闻,无所不知的先知爷爷,却已经靠在躺椅上,闭着眼睛睡着了。
“……”
于是楚衡不得不打消继续追问的念头,按捺住性子,等着先知醒来。
这样的情况发生一两次楚衡也就忍了,可是每天都会上演至少一次,弄得楚衡郁闷不已。
这一天,如同往常一样,先知在教楚衡认字的时候,突然睡了过去。楚衡在一旁耐心的等他转醒后,还未待他开口询问刚学词语的意思,先知迷糊的望着楚衡的双眼,陡然一清,霍地伸出一双枯瘦的大手,拽住楚衡衣襟,沉声低喝。“你答应过我的事情,为什么不去做到呢?”
先知的神态与声音,都好像换了一个人。楚衡大为困惑,忙道:“先知爷爷,我从没答应过你什么啊!”
只是片刻的时间,那双眼睛又再次变得混浊,先知愣了一会儿,抚着额头有些懊恼道:“不好意思,认错人了。”先知说完,又回到躺椅上坐下,没有再理会楚衡,望着自己的一双手,用一种楚衡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小声嘀咕着什么。
楚衡心里怔忪不已,暗自思忖道:“这个老头莫不是个疯子?还是真的老糊涂了。”抬头瞧着那个似乎忘记楚衡在一边,仍在自言自语的兽人,楚衡更加确信自己的想法。
“咦?你来这里做什么?”
先知嘀咕一会儿,抬起头看见了在他身边的楚衡,却是露出一副惊愕的表情。“找我有什么事情么?哦,对了,是那些女孩子的事情吗?”
“……”
楚衡哭笑不得。“先知爷爷,是我啊。”
“啊?”先知一怔,忽又回过神来,拍着额头,苦笑不已。“原来是你啊,哎,又搞错了。老啦,老啦……很多事情都容易搞混乱啦。”
趁着先知暂时的清醒,楚衡赶紧询问了方才那个词语的意思。他怕要是晚了一步,先知又变得糊涂。
告诉了楚衡那个词语的意思后,先知看着楚衡,又问了一句让楚衡十分郁闷的话。“孩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楚衡深呼吸了一口,尽量使自己暴躁的情绪平复下来。“先知爷爷,我已经在这里一个月了,当时你唤我来,说找我有事情,我在这里等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哦,这样啊。”先知面无表情的答道,过了一会儿又道:“你一个月了一次都没有出去么?”
“没有……”楚衡回答。“不想出去。”
“这怎么可以呢?长时间不出去透透气,会把人憋坏的。”
“……”
楚衡很奇怪的看着先知,不知道先知哪里又出了毛病,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楚衡想了想,也同意了先知的提议。
“好吧……”
在这个只有两个人的清冷城堡里,楚衡早就被先知的时而糊涂时而清醒状态折磨得几乎抓狂,加之他的确一个月也没有踏出城堡一步,此时出去散散心,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想到这里,楚衡也不犹豫,起身就往外走。“先知爷爷说得对,是该出去透透气了。”
“好……好……”先知皱纹横生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出去的时候记好路,不然回来的时候找不到路就不好了。”
这时的先知,就好像老人对待孩子一般,出门时总不忘唠叨几句。“还有啊……我去睡一觉,你可别太早回来,没人会给你开门。”
“知道啦,先知爷爷。”
没等先知继续唠叨,楚衡飞也似的奔出了城堡。
此时正值下午,日头尚烈。
城堡内的光亮虽然被加持了魔法,跟外界的光线一般无二,但却没有阳光照在身上那种让人心脾一暖的感觉,才出城堡,楚衡便感觉到全身一暖,十分舒服。
楚衡为避免先知瞧出端倪,每日偷着修炼《无上洞冥经》,这么小心翼翼,偷偷摸摸的修炼,加之没有每日“冥王的绝望”带来的一丝微薄的灵气,进度不免有所耽搁。
此时出了先知城堡,楚衡反正也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于是便朝着那座名为“戮神”的山峰走去。
这座山峰是兽族的禁地,山峰中央有一条明显的分界线,绝不允许兽人踏足。相传这里临近死亡山脉边界,可以受到“冥王的绝望”带来的影响,曾经不少兽人便在“冥王的绝望”释放的时候,坠落山崖。因此兽族中便有了明确的规定,兽人一律不许踏入这座山峰。
虽然有此规定,但却无人看守,倒让楚衡这个视兽族规定为无物的异界人士钻了空子,这里不仅可以更有效的捕捉到“冥王的绝望”所带的道家灵气,而且无人踏足,十分清静,适合修炼。
走过了戮神山上禁地的分界线,楚衡来到山顶,望着天边连绵无际的山脉,盘腿坐下,开始修炼。
体内的真气虽然依旧没有多大改变,可楚衡也不灰心,他知道,只要他努力修炼,不管进度如何缓慢,总有一天,他会恢复到以前的道行,到时候御剑飞行,天上地下任其遨游,受到无数修炼的苦楚也是值得的。
夕阳悬挂在死亡山脉的最顶端,将落未落,原本刺眼的金色光芒已经逐渐黯淡,变成了柔和的橘黄色。
晚霞如同七彩丝缎,铺满天际。
这样的景色,昭示着兽族地界独有的奇景“冥王的绝望”即将到来,白天便会结束。
“吼吼……”
正在修炼法术的楚衡突然听到了几声粗重的喘息。
楚衡赫然一惊,这是兽族的禁地,几乎没有兽人或者野兽前来,听到除了他自己之外所发出的声音,这是第一次。
讶异的转过头,他看到一个全身紫色皮毛,体型娇小的动物正跨过了戮神山崖的禁地分界线,仓皇向山顶奔跑过来。
这个紫色的动物形似一头麋鹿,只是外貌还有些接近人类,半人半兽,比一般的动物还要丑一些——这是典型的兽人特征。
这个怪物一样的小家伙好像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没头没脑的向前跑着,满脸惊惶无措。
而在他身后,一只体型巨大,高有两米的野狼正伏在戮神山崖的禁地分界线前,张着血盆大口,恶狠狠的盯着往山顶奔跑的紫色怪物。但是野狼却被禁地分界线阻挡在外,不敢前进分毫。
有陌生人的闯入,楚衡赶紧停止修炼,站起身来,看着那只没头没脑往前冲的紫色怪物,握着拳头,进行警戒。
楚衡的这一动作,却让紫色怪物注意到了山顶还有个兽人,他立即止步不前,仇视般的瞪着楚衡,蓦然惨叫一声,伏在地上,呜呜哭泣。
楚衡注意到,他的左前腿上有一个深可见骨的齿痕,估计是被野狼所咬。又听着他悲惨的哭声,不禁动了恻隐之心,想了想,觉得这个还不及他膝盖高的紫色怪物不会对他造成威胁,便缓缓的向紫色怪物走了过去。
看着楚衡的靠近,那个紫色怪物却突然蹭起身来,向后退却。
楚衡柔声道:“你别怕,我不害你。”
楚衡的话不管用,紫色怪物依旧戒备的往后退。
楚衡指着他身后,又道:“你再往后退,就要被它吃啦。”紫色怪物扭头一瞧,那头巨大的野狼正在禁地分界线边上徘回,不住的舔着舌头。
紫色怪物瞧着野狼,又瞧着楚衡,不知所措。
“反正你现在也逃不出去,不如相信我。”
听了楚衡的话,紫色怪物犹豫了一下,然后便不再移动,跪下前蹄,呜咽着舔着左腿上的伤口。
或许是在兽族中被欺负得久了,楚衡对于弱者,有一种想要庇护的冲动,尽管他知道不该干涉野狼捕捉猎物,但却忍不住想救一救眼前的紫色怪物。
“不要怕,你没事的。”
消除了紫色怪物的戒备,楚衡走到他身边,柔声劝慰。
“你不是兽人么?为什么还会被野狼追击呢?”
紫色怪物没有回答,只顾舔着伤口。
楚衡想要替他治疗伤口,可发现自己道行全失,这个世界的治疗术他又不会,不禁有些心痛。
眼前这个楚楚可怜的怪物,与楚衡几乎有着相同的处境,都好像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自己毫无反抗之力,他不禁黯然无语。
楚衡撕下衣服一角,替紫色怪物包扎好伤口,止住流血。“你的伤势暂时没什么大碍,先忍一忍。”
“三王子。”
听见有人叫他,楚衡循声转头。
那个体型巨大的野狼正瞧着楚衡,看见楚衡转头后,对着楚衡垂首行礼,然后露出惊讶的目光,询问:“您为什么会在这里?”这头野狼,应该是兽王城地界上最高等级的四级野兽,从四级野兽往上开始,都会拥有自己的意识。不似其他四级野兽一般,对楚衡傲慢无礼,眼前的这个野狼对楚衡倒十分恭敬。
“不可以么?”楚衡对它殊无好感,自然也不客气。
野狼道:“这是禁地,您不可以随便闯入。”
楚衡没好气道:“我就是闯进来了又能怎么样?你要惩罚我么?”因为有些不快,楚衡说话十分冒犯,这句话说出口后,楚衡又有些后怕,万一野狼冲进来教训楚衡一顿,那可就遭了。虽然不会致死,但是让楚衡修养十天半个月,还是有可能的。
不过楚衡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兽族中除了他,所有兽人与中高级的野兽,全都非常遵守兽族中的规定。野狼徘徊在禁地分界线上,没有前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