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近来是不是同大人不太好?”
应青木去取点心的手顿时僵住,迟疑了半日,终是开口问道:“大人传了什么话过来?”
“大人这次什么也没说,还告诉我以后也不用他说话了。”杜涵煦微微皱了眉,“你可是在什么地方和大人争执了?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雨才扳倒了老贼,如今有什么话说开了不就完了,大人且是你我的恩人哪。”
应青木闭眼,睁眼。
正对上涵煦一双温润清亮的眸子。
一时心中五味陈杂,竟说不出话来。
“你可知……你可知……”他喃喃念了两句,惊觉自己连声音也是哑的。
涵煦听得着急,给他递了杯茶:“我不知什么?”
“大人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大人了。”应青木一咬牙,这件事,早晚瞒不过去的,不如早告诉她,“你可知道……”
他忽然又哑了。
若你得知大人如今的行事。
若你得知那孩子如今的境况。
你该是怎样的伤痛啊……
那双眼里该有怎样的失望啊……
瞒着你……能瞒一刻也是一刻……
——清秋·《梧桐锁》第三十五章
“一准是你杀的人吧!”县城里来的那位看上去年纪不大,瘦高个儿,透着机灵劲儿的小捕快就这么指着应青木说道。一旁显得稳重些的老捕头急忙按下他的手,向着应青木谦恭地笑一笑:“应大人,我们也不相信您会杀人,只是根据这丫头——”他伸手点了点楚风,“——的供词,她听见一声惨叫就出来了,那时大人您正从那间房里走出来,我们实在不能不怀疑。”
“是。”应青木也微笑了,“的确,不过同样,根据这丫头的供词,她见到我之后,我也一直没有走开,在她听见惨叫声后,时间是极短的。那人是刀剑所杀,若是我杀了人,必定有凶器,衣服上也会沾染上血迹,但你们找不到凶器,我的衣服也是干干净净的,这样短的时间,我并没有功夫藏起凶器还换好衣服。”
“怎么不可能?再说,没准她是和你串通好了的呢!”
“如果是和我串通好的,怎么还会作出那样对我不利的证词呢?”
“你……我怎么知道你们是怎么回事?那你说说看,怎么那声尖叫过后,你就从那间房里走出来了呢?”
“因为我就在那间房里。”应青木似乎并不打算解释,然而又是胸有成竹的模样,“只是,这可不能指证我。”
应青木虽是闲居,却仍是官居正七品翰林院编修,没有证据,确实没法指证他是凶手。他身上虽有把匕首,却是干干净净,衣服上也没什么痕迹,房间里又找不出什么线索来,是无法子的。
小捕快哑了,憋着一口气转过脸去,立刻大叫起来:“诶诶诶你干什么呢!”
“这尸体的伤口……有点怪怪的啊。”楚风盯着尸体轻声嘀咕着。
她第二次见死尸,虽然依旧觉得震撼,反应却已经没有那么激烈了。趁着捕快们问应青木,她蹲在尸体边上又察看起来,不知怎的,觉得那伤口有些奇怪,和上一次所见的不一样,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
“让开让开,谁准许你乱动尸体的?你想破坏证据么?难道说,你是凶手?”瘦高个捕快急急地将她一把拉开,自己看了一眼,“这伤口有什么奇怪,人受伤还不是都这个样子?”
“并没有什么奇怪的,那只是因为……”应青木说了半句,忽然似乎想起什么,闭了口不肯言语。
楚风忽然愣住了。
“和上次的……明明不一样!”
“没有什么奇怪,更没有什么不一样!”应青木斩钉截铁地截住了楚风的话。
“原来是这样……一定是这样……”楚风竟反常地没有听应青木的话,只是喃喃地说着,“天色已晚了,所以……但是到底是谁呢?动机又是什么呢?”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你的意思是……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老捕头敏锐地觉得不对,盯住了楚风,神情里透出怀疑之色来。
“不……不,这案子我不懂。这案子看上去如此简单却是找不到凶手的……恐怕,这将成为永远的悬案了。”楚风似乎突然醒悟过来,轻轻摇了摇头,果决。
她瞧着死者,心里不是没有一点震动和伤感的,然而像这样不知背后有多少牵扯的案子,她现在还管不起。
有些事情,不是你有勇气,就能做到的。
要为死者沉冤得雪么?那也要有那个命。
老捕头叹了口气,抬眼望着应青木:“应大人,您看这,怎么办呢?”
他也知道这个案子十分难办。可是县管辖境内出了人命案件,破不了的话,县令大人要获罪,自己和这一班捕快人微言轻的,恐怕也就完了。而且县令抓不着凶手,可能会随便找个人交差,日后无事还好,一旦有事,必定也是推在他们这些下属身上,光凭“故意入人罪”这一条,就能要了他的脑袋。县令之所以自己不来,恐怕就是为了日后好推卸责任。他别无办法,只能向应青木这名满天下更身居高位的才子求助,即使,应青木本人,就是嫌犯。
应青木不是不知道这样的情况的。
“查案,是你们的事。只是查不出来,并不能怪你们。”
这案子,就这样悬着吧。不过你们也不用怕,我保你们平安。
于是老捕头安心带着几个随同的捕快处理了现场,之后便诺诺地离开了。
应青木转过脸来。
“说吧,你发现什么了?”
他冷笑一声。
楚风垂首不答。
“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应青木也没继续等下去,补上这么一句后,便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李申到底是什么人?”
应青木脚步一滞。
但是他并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往房间走去了。
所谓生前伤,就是指在受害人死亡之前其机体所受到的暴力机械性损伤。而死后伤则是指被害人死亡之后再对其施加的暴力机械性伤害。尸体上的损伤可以是生前形成,也可以是死后形成。其区别就是有无生活反应。
若为生前刀伤,创口外翻,有喷溅状血液,而若为伪造伤口而在其死后施加刀伤,则创口泛白,无血液喷溅。
出血和凝血是重要的生活反应。人活着时,心搏存在,血液在血管中有压力,血管受损,尤其是动脉破裂,有大量血液流出,甚至呈喷溅状。生前伤,可在皮肤形成皮下出血。在形成创的损伤中,创口内有凝血块形成。如果骨折,骨折周围软组织有出血。死后伤,一般无生活反应。虽然损伤尸体的低下部位或大血管时,有时死后出血也可能出现,但出血量很少,且不凝集,呈流动性。
生前切断肌肉,则肌肉有明显收缩,创缘皮肤内卷,因此创口显著哆开。死后不久损伤,创口皮肤也是哆开的,由于收缩不明显,创口哆开不太宽。死后较久形成损伤,尤其是尸僵形成以后损伤,创口哆开很小,创缘没有收缩现象。
在《洗冤录集》中就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有一个人看到侄儿非常富足,便想谋夺他的财产,于是把侄儿骗到家里,趁黑夜将他灌醉、杀死。这个人的儿子与儿媳感情一直不好,就想趁这个机会以捉奸为名把自己的儿媳一并除掉。于是就拿着刀闯进房中,砍下了儿媳的头颅。然后又割下己死侄儿的脑袋向官府报告。
尹知县把两个脑袋放在灯下仔细观看,只见一个脑袋颈上的皮肉向上紧缩,另一个却不见紧缩。尹知县就问:“这两个人是同时被杀死的么?”答:“是的。”又问:“这妇女有子女吗?”答:“有一个女孩,才儿岁。”尹知县就说:“你得暂时寄押在监狱里,等天亮后再审。”于是派人立即把孩子领到县衙来,和颜悦色地仔细询问,终于了解到真实情况,凶手只好低头认罪。
尹知县正是根据伤痕有无生活反应来判断是生前伤还是死后伤的。
这起案子当中的尸体是生前伤,而之前永和县那起案子里李申心口处的伤实际上是死后伤!
这一次的尸体伤口很深,大小却不大,是刀剑所致。创口明显哆开,有血液喷溅,明显是生前伤。而联想起前一次案子里那具尸体所谓的致命伤口,颜色泛白,没有血液喷溅,现在想来分明是死后伤。因此,李申可能在那小伙计福生去偷东西之前就死了。
楚风推断,很可能当时真凶潜入客房杀死了李申,不巧遇上福生想要谋财,想到可以嫁祸于人,于是伪装成李申,不,应该是把李申的尸体伪装成活人,让福生在李申的心口砍了一刀。由于当时夜色昏暗,福生看不清楚是很正常的,而要伪装也很容易,李申新死不久,身体还是软的,将他扶起来,挡住自己,然后随便活动一下尸体的手脚,就能让人产生错觉。当然,若是移动了尸体,尸体日后形成的尸斑也会说明这一点,只是现在楚风已经记不清楚尸体的尸斑情况了。然而光凭那伤口是死后伤这一点就已经够了,这案子别有隐情!
楚风虽然读过一些侦探小说,也了解一点这方面的知识,但是她毕竟没有什么经验,又被那血腥场面惊着了,因此之前忽视了这些问题。
然而……
那么凶手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