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沉听后更加疑惑,嫩白的小手拉着粗纹手掌摇了摇道:“爷爷,沉儿眼中,爷爷不管何时何地都是淡然处之的人,为何爷爷当年没做到透诚之心呢?”
“沉儿,任谁几经付出后,四次科举却仍是落榜,心中难免不平,爷爷也未能免俗啊,爷爷当年心中有怨,怨遂国无识人之君,让道院把持朝政。过了这么些年,科举的事我早就能淡然处之,也早就看透了,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一切都得看修练境界,科举那些都是迷惑百姓的,书生百无一用啊。只是后来发生的事,你父母,你奶奶,却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爷爷我这一生是不能得画宗之传承了,因为我后悔,我怨恨自己,恨当年的我。”老者话尽于此,悲痛莫名。
方沉不忍看到爷爷悲痛,轻声道:“爷爷勿哀,反正爷爷有一身奇术,传承得之于不得,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
老者稳定好情绪拉着方沉的小手,跟在书生后面,边走边道:“沉儿,爷爷一身奇术,都来自画丹,并不是爷爷本身境界,这些年来,我每次尝试去感受画丹的奇异,悟出它能力的来由,却都无解,未得传承,不可修身,境界不得增长。”
“你知道爷爷为何这些年来,每次寿辰都坚持画寿益人吗?那是因为爷爷希望这画丹的生机能让这洛北的百姓寿命得以延长,也算是一大善事。再有便是希望这画丹能寻觅到适合它的人选,可惜,可惜啊,硕大洛北,却无一人能得!”老者自言自语道,方沉始终跟着仔细聆听。
方沉听到爷爷说这些言语,一脸思考,似懂非懂的模样令人喜爱。方沉一直勾着那粗纹手掌,跟着那书生,老者看着那书生的急行,看着那自己年轻时的模样,眼睛有些微微发红,方沉也不说话打扰爷爷,只是默默的跟着,看着。
只是方沉心中有些期待,有些害怕,还有些低落,因为他知道在爷爷的心中画界,事情继续发生,就快要看到那梦中千百次梦见的父亲,母亲了。
黯淡的野狼林中,书生正在往洛北,往家的方向行进着,他仍然背着那个竹编篓,怀里抱着那些一卷一卷的画与画纸,只有他的心情和速度变了,没有刚入野狼林时的绝望和艰难的慢慢走动,此时的书生,如同顺风相送,疾驰而奔。
但是书生一边疾驰,他的脸上却一边正在慢慢出现皱纹,再不是那个到野狼林赴死时的中年。
本欲在野狼林中赴死的他,却偶然奇遇,众多神奇事件显现。这一切的奇妙书生只想赶快找人分享,那人便是亲人,家人。
“哎!”一声叹息,说不尽的沧桑。
方沉本正在默默想着自己的父亲,母亲,会是什么模样,会不会和自己梦见的是一个样,爷爷的一声叹息却悄然传进了他的耳朵。
方沉不解问道:“爷爷为何又低落叹气?”
“沉儿,那时的我,刚得到画丹出了画界的我,本来以为只是过了很短的时间,在画界中的一切只是一天不到,谁能想到,一入画界,转眼便是二十年。”方大家缓缓道来。
随后又一指点向那过往的自己,说道:“沉儿,你看,那从画界出来急于回家的我,是否多了许多斑驳的皱纹。”
方沉仔细看去,那急行的书生,那以往的爷爷,果然有许多斑驳的皱纹正在逐渐浮现,脸上,手上。
“便是因为时间上的误差和那时初得画丹却不会运用,使得我亲眼看见你母亲被人逼走,你父亲为追寻你母亲也一去不回。”老者又继续说道,但更像是对自己说的,好像是在给自己解释一般。
“爷爷,沉儿想知道我父亲母亲,他们还活着吗?”方沉这时双眼直视老者,目不转睛。
这十二岁的眼神,让方大家好像看到了那个当年为了追寻自己妻子不顾一切,坚定不移的儿子,也是这种眼神。
方大家开心的笑了,慈祥道:“沉儿,你让我好像看到了你父亲的身影。放心吧,你父亲,我的儿子,肯定还活着,而你的母亲,一定还活着,毕竟她是北纹族的族公之女。看下去吧,很快你就会知道所有的事情。”
连方大家自己都不知道,说看下去吧这句话的他,再没有了以往的害怕,恐惧。
天色逐渐变暗,月色已经悄然染遍了整个天幕,高大杂乱的树枝已经在身后很远,这时书生,已经快要到洛北城外的民江。
些许夜色中的民江波涛是那么浩瀚,浪花拍打的声音是如此震儿,银白色的月光照耀下,民江江水远看好似银色水银一般,只是没有水银的温柔腐蚀,却有水银没有的暴躁,雷动。
书生面色突然变的急切,因为此刻北门吊桥早已被吊起,民江水流此时又如此汹涌,声势浩大,顿时书生不知该如何是好。
“轰!”正在书生望着民江恼怒,着急之时,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书生诧异的随着声音的来源望去,这一眼之间,着实让书生被吓到了,在那民江之上,风势突猛,可在狂风肆虐的民江上空却有四人矗立在空中,三男一女,女的在中,被三个男的呈包围之势。
那四人脸上奇异,都闪烁着微弱的亮光,仔细一看便能看到每个人脸上都有着由不同的纹路而组成的图案,这些纹路如同人体经脉一般,纤细复杂,而且还能发光。
“啊!居然有四个独龙族人在我们洛北城边。”书生下意识的便跑到一颗大树后面,时不时的伸头观望。
在月光柔和的照耀下,若是仔细去看,还是能看清那四人的模样,只见那三个男的独龙族人身上都挂着兽皮,背上扛着弯刀,头顶插着鹰羽,眼角有绿色的勾勒。三人脸庞的纹面都是一个模样,三根铁链的形状,灰白发锈的颜色一看就令人心中发抖。
至于那女子,那独龙族女子却是穿着遂国的服饰,一身白袍外还挂着透明丝绸,丝绸上绣着飞禽,白袍上却画有山水,一头乌黑的长发盘起脑后,手中拿着一把大弓,脸庞上的纹面是一枝花,这花是七边形,有三种颜色,花心白色,花边深蓝,中间夹杂着紫色。一眼便能看出这女独龙族人的纹面高贵非凡。女子面色愤怒的与三个男独龙族人对持着。
“沉儿,你看见了吗?那北纹族女子,就是你的母亲!”方大家看着那民江之上对持的四人,一手指向那手拿大弓的女子对方沉道。
方沉此时再也不能像先前那般一路观望,默默的看。
双眼不转,看了许久,那始终勾住粗纹手掌的嫩白小手悄然松开,而后整个人向那女子跑去,方沉矮小的身子,坚定的向母亲跑去,那小脚片刻便踏在江浪之上,方沉不顾,心中再无其他,只是跟着自己的意识,前进着,不管前方有何物。
心中画界内,方沉在这民江场景中,瘦小而又如同尖针,跑着跑着,方沉自然的踏空而起,飞身向上。这一刻,方大家清晰的感觉到体内一向静止状态的画丹,有了一丝变化,当看到方沉踏空而起时,方大家心中大喜,沉儿,原来是沉儿,真是近在眼前,却不自知。
片刻方沉便到了那女子身前,方沉不管不顾扑了过去,他想扑进母亲的怀抱,想如自己梦中那般被母亲温暖的抱在怀中。
可真当方沉就要触摸到那女子,那就在眼前的母亲。方沉却扑了个空,方沉的身体从女子身体中穿越而过。方沉母亲自始至终都环顾四周望向那三个包围她的独龙男子。
方沉这时才幡然明白,自己还在爷爷的心中画界内,这一切不过是重复以往的情景。不过母亲的模样,和自己梦里的,可真像。方沉轻轻走到母亲身前,近距离的凝视着。
“沉儿,你知道我们遂国北方的独龙族人吧,又称北纹族。你母亲便是北纹族族公之女。”方大家此时也来到了方沉身旁,看到方沉正在凝望自己母亲,就在一旁徐徐说道。
“北纹族人,凡是成年之后,便会纹面于脸,那是种古老的仪式,不同的纹面会有不同的奇异,每当他们施展能力时,那纹面便会浮现在脸上。”方大家说到此言,双眼看了看方沉母亲脸庞上的花形纹面。
方沉本来凝望母亲的双眼转而盯着爷爷,道:“爷爷,我父亲,母亲他们都在独龙族中吧。”
方大家点头,又道:“沉儿,你刚刚踏空而行,是如何做的?方才我明显感觉到了我体内的画丹有一丝颤动。”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急于到母亲身前,自然就飞身而起了。爷爷我想去独龙族”方沉老实的答道。
方大家脸上的笑意逐渐浓厚:“这么多年,画丹还是第一次有了颤动,沉儿,也许你就是画宗最合适的传承之人。只要你到了画尊之境就可以去独龙族中找你的父母了。”
方沉双拳紧握,心中燃起滔天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