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某个不知名的小岛上。
小山顶上,一个中年武者静静矗立。这人生得鼻直口方,阔面重颐,英武非常;一身月白长衫在呼啸的海风中猎猎作响,他整个人却如同一把挺直的长枪一般,巍然不动分毫。
忽然间,这个白衣人沉身运气,对准远处一块足有两尺厚的大礁石,疾步冲刺,先时如山一般的沉静在这一刻变得如闪电一般快捷。
离礁石两丈,白衣人飞身跃起,那一刹那间,本意极快的身法再次加速,当真是快到无以复加。
离礁石五尺,白衣人出掌,速度同样快得难以言述。
“砰”地一声,碎石纷飞,发出“呼呜——”的响声,远远飞出,或者说,激射而出;那速度比最劲的弩矢都还要快;而且这些碎石不像一般武林中人开碑裂石那
样四散飞开,而是集中朝着一个方向;看那个速度和方位,再配合上这座小山的高度,这些飞石只怕要在天空中飞上一两里才会落下来。
再看白衣人时,只见他的整只手臂都陷到了礁石里面,倒像是他打的不是一块礁石,而是一块豆腐一般。
白衣人收回手臂,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才可以看出来,他适才的一掌并没有打碎礁石,“只是”在礁石上开了个洞而已,从礁石的这一头透过小洞,已经可以看到另一边的天空。
“钟兄,这就是小弟闭关三年的成果了。”白衣人转过身来,向一旁一直在审视的一个蓝衫武者道。
蓝衫武者点头,道:“这是从贤弟家传枪法中变化而来的吧,不过这种掌力虽然堪称天下第一,在实战中好像并无用处。”
白衣人笑道:“小弟只是想要看看一个人的掌力究竟能达到什么地步,可从没有想过要用这一招来应敌。何况这一招在实战中也不是完全不能用的——或许不能发挥十成的威力,但只需发挥得六七分,也很足够了。”
蓝衫人点头道:“这倒说的是。即使不配合身法掌法,这一招单是掌力上的威力也十分可观了。说起来,愚兄倒是对贤弟你竟然可以在打中石头那一瞬间停住身法觉得有些奇怪。急进急退,这一下身法很有点清瑶的影子啊。”
白衣人正要答话,却听到远远地,有一个十分清脆好听的声音传来:“老爹,你在搞什么鬼啊。”
蓝衫人道:“咦,是阿霞,她这么快就在唐门玩够了么?赵贤弟,我们下去看看吧——嗯,这一手千里传音……看来阿霞她功力很有进步啊。”
两人下山,来到码头栈桥。那里已经有人等着了,却是一个看上去年约三十的少妇,一身紫杉,美丽非常;不远处沙滩上还有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女孩子,正赤着脚在沙滩上来来回回蹦蹦跳跳,寻找拾取着美丽的贝壳,扔到一个小挎篮里去。
感觉两人到来,少妇回身微笑,道:“你们俩个,又是怎么惹着阿霞那丫头了?”
蓝衫人笑道:“谁知道?不过听弟妹你的意思,好像是想要替那丫头出头吧。她什么时候傍上你这么个大靠山了?”
少妇笑了两声,道:“怎么,不行么?”
蓝衫人笑道:“行,怎么不行。呵呵,有了你这么个大靠山,相信江湖中谁都不敢欺负她了。”
正说话间,海天相接之处出现一面白帆,只听先时那个十分清脆好听的声音远远传来:“爹,刚才那些石头是你搞得鬼么?”
蓝衫人看了白衣人一眼,提气传声道:“不是我,是你赵叔叔。”
“你骗人,赵叔叔待我那么好,才不会用石头打我呢。”
蓝衫人笑道:“赵贤弟,我这可是替你受过了。”
白衣人也笑起来,传声道:“阿霞,刚才的确是你赵叔叔我,叔叔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啊,真是赵叔叔啊,那就算了。不过赵叔叔你也来了么,有给阿霞带礼物吗?”
白衣人笑道:“有,有,怎么能忘了阿霞的礼物呢?”
“你这丫头,就只惦记着礼物么?一点礼貌都没有,小心你叔叔和阿姨以后不疼你了。”蓝衫人哼声道。
“才不会呢,叔叔和阿姨最疼阿霞了,爹你就不要挑拨离间了。”
说话间,那船已经越来越近,隐约可见船头站着一个黄衣少女。看这个距离,即使不用提气传声,应该也可以听得到彼此说话了;不过在场的都是武林高手,自然不会用嘶声力竭地大声吼叫那种又费力又丢脸的方式对话——只有一个例外。
先前拾贝壳的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栈桥上,先是招手,然后用手拢在嘴边,大声道:“霞姐姐,快来快来,你不在,人家在这里快闷死了。”
“是毅妹妹啊,姐姐这就来了。”
小船轻巧地靠向栈桥。只见船上的黄衣少女不等船停稳,就从船头飞身而起,像一只海鸥一样,在空中翱翔了足有四丈之遥的距离,然后如四两棉花一样轻轻落到栈桥之上,当真是点法不惊。
不是刚刚在蜀中唐门大闹了一番的钟霞还会是谁?
钟霞才刚落地,那个小女孩就一下扑进了她怀里——看样子也是一个很活泼,或者说,很急性子的孩子。
”姐姐姐姐,你看,我捡的贝壳,好不好看?我跟你说,上次我在你们这儿捡的贝壳拿回去后,我的朋友们都抢着要呢,这次我一定要好好带一大包回去……一会
儿帮我挑一下最好看的出来好不好?爹说全都带回去是不行的,只能让我挑一些回去,可是,我捡的都好漂亮,要挑一些出来好为难哦……”
果然是个很急性子的孩子。
两个女孩子手牵手从栈桥上来到三个大人面前,钟霞先向那白衣人施了一礼,道:“赵叔叔好。”又转向少妇道:“凌阿姨好。”最后才向那蓝衫人道:“爹,你们在搞什么鬼啊,把那些石头扔那么远?”
蓝衫人叹了口气,道:“唉……‘赵叔叔好’‘凌阿姨好’,到了爹这里就是‘搞什么鬼’,你爹我难道就只会搞鬼么?”
“好吧好吧,不搞鬼……那您是在作什么怪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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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事要紧,稍稍寒暄以后,钟霞便一副神秘兮兮地样子道:“爹,赵叔叔,凌阿姨。你们猜,我在唐门遇到什么了?”
蓝衫人笑骂:“谁知道你遇到什么了?难不成还能遇到什么神仙妖怪……还是说,让小丫头砰然心动的偏偏少年?”
白衣人摇头。
少妇也摇头,微笑道:“唐门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吧——传说中的孔雀翎倒的确很厉害,不过要对付你,唐忠岳应该还不至于要动用那东西,而且真要是遇到那东西,也不值得高兴。”
钟霞笑道:“啊,不对,问错了。我想问的是,你们猜,我遇到谁了?”
然后,钟霞就发现,三个长辈互相看了一眼,笑意俱都隐去,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片刻后,蓝衫人道:“阿霞,你是不是遇到……你表姐阿静和表弟阿飞了?”
“咦,怎么您一猜就猜到了?而且,赵叔叔和凌阿姨这个样子,好像也猜到了。”
“钟兄,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前往唐门。”白衣人道。
蓝衫人点点头,向钟霞道:“阿霞,一会儿上路以后,把你在唐门的经历跟爹好好说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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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家所在的这个小岛上,常备有两三条船,钟霞来的时候乘坐的小船显然坐不了这么多人,于是大家略作准备之后,换了一条船前往大陆。
“那个……我说之前,能不能先告诉我,爹你们为什么一猜就猜到我遇到了表姐呢?”自从遇到表姐之后,她对这种猜测游戏有些上瘾的说。
“这还不是一目了然么。阿霞你的交际本来就有限,能够让你这么兴奋,还能让我们也感兴趣的人,就只有你表姐一家人了。”美少妇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这么简单?”
“要不然你以为会有多复杂呢?”少妇笑道。
“唉,不好玩,比起表姐差远了。”钟霞道:“嘛……说起表姐,她猜事情才叫一个厉害,我刚到唐门的时候……”
钟霞记忆力极好,对唐门之行的印象也很深,深到连好多对话都能想得起来的地步。于是三个长辈在还没有遇到(长大后的)柳静的时候,就对柳静有了相当的了解。
听闻柳静的那番猜测,三人都不住赞许点头。他们与柳静的父母亲相交莫逆,此时听闻故人之后如此聪慧,三人俱都颇感欣慰。待听到柳静钟霞联手,制服焦大升
的经过之后,更是为柳静的武功惊叹。至于赵家那个小女孩,更是赞叹连声,恨不能早早见到这位料事如神的柳姐姐,连自己没能带上贝壳的怨恨也忘得一干二净
了。
“如此说来,那孩子武功智慧俱是上上之材,倒是不需要别人特别*心了。”白衣人舒了口气道。
钟镇却是皱起眉头,好一会儿,才道:“不过那孩子见事十分明白,看人的目光却未免有些天真,这样很危险啊。”
钟霞此时可算是表姐的铁杆粉丝,听闻父亲质疑表姐的猜测,不悦道:“爹,你这话什么意思?”
钟镇沉声道:“我虽然不清楚当时的具体情况,但是我比你们更了解焦大升这个人;这人虽然说不上大奸大恶,但是也绝对不是个会为了旁人考虑的人;他当时之
所以不阻止你说明他的底细,绝对不会是因为担心你表姐的安危;退一步来讲,就算他真的害怕不慎伤到你们,那也是因为害怕我会因为你们受伤而在事后去找他。
也就是说,你表姐说他心有悔意,本性不坏什么的,是看错人了。”
钟霞不服气道:“这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钟镇叹
道:“这世上最可畏的事物,并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也不是什么机关毒药,而是人心。一个人一旦起了坏心,不管他是多么的弱小,也能做出危害极大的事,甚至于
可以害死绝顶的高手。可是人心这东西,隔着肚皮,谁也看不到,所以学会辨别一个人心好心坏,就十分的重要,因为辨出别人的坏心,我们才能小心提防,保护自
己。现在你表姐她虽然十分聪慧,但是却不能辨别人心,那就十分危险了——万一有人对她起了坏心,而她辨别不出来,还把那个人当做好人,可怎么办?”
钟霞迟疑道:“那……”
然后替表姐担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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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不是很好么?”少妇忽然微笑起来,道:“那孩子总是把人往好的方面想,说明她本身的心也是极好的,这样的人才能交到真正的好朋友。朋友多了,帮助也就多了……”
说到这里,少妇顿了顿,看着自己的女儿道:“谁也不是万能的。我们生活在这世界上,总会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如果不是靠着互相关怀,互相帮助,我们甚至可能会坚持不下去吧。你柳家姐姐,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