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唐门,以暗器和用毒着称于武林,用毒功夫可说中原无双,暗器功夫更是号称天下第一,门下弟子行走江湖的时候,亮出“唐门”的招牌,几乎是无往不利——不过这都是后世的事;此时的唐门,不过是川中一个还算有名的门派而已——如果他们不是有一个很厉害的掌门人的话,恐怕连这一点名气都没有。
时近中午,一个女孩偷偷摸摸来到唐府角门,这女孩十三四岁年纪,长得倒可以说是眉清目秀,只是眉目间总透出一股奇怪压迫感,虽然淡淡的,但看起来总是让人有点不舒服;身上穿了一件合身之极的大红团花蜀锦箭袖,衬出一副蜂腰猿臂,鹤势螂形的好身材。腰后箭壶,壶中插着寥寥三五支短箭。右手提了一只半死不活的獐子,左手提了一把样子古怪的弩机。
很英武,总的感觉,很英武。
这女孩姓唐名箐,是唐门当代家主唐忠岳的四女。
唐箐来到角门前,把獐子交到左手,空出右手轻轻叩门。不一会儿门开了,开门的小厮见是唐箐,高兴起来,笑道:“原来是四小姐。四小姐,我这有个好消息,您要听吗?”
“废话,好消息干嘛不听?”唐箐不耐烦了“什么好消息,快说。”
见讨不到赏,小厮有些丧气,却也不敢再卖关子,一边把唐箐让进门来,一边长话短说道:“老爷派人来交代了,说是看到您跟您说一声,让您不用去私塾里了,让您直接去练武场,今天有小较。”
“哦,不用做功课了?”唐箐高兴起来,朝着练武场走去。走出两步,又转回来,把獐子塞到小厮手里。小厮以为这是四小姐打赏,正在高兴,却听唐箐道:“把这家伙给镇口李奶奶送去。”
小厮呆住,半晌,唐箐都走得没影了,这才叹了口气。提着手里的獐子晃晃,道:“没讨到赏不说,还多了趟跑腿的差使,这算什么呢。难怪大家都说,这四小姐不好伺候……不能干白活,一会儿把你拿家宰了,留下一半,给那老不死的送一半就好。对了,这皮子做顶帽子倒真是不错”
不提小厮在这打小算盘,单说唐箐来到练武场,却发现所谓“小较”与平日不同。平日小较,其实不过就是师兄弟之间一种比较正式的切磋比试;今天的小较,却没看到师兄弟们对练。只见场子中间摆了一只长凳,一个筐子,一堆青砖,自己的一个师弟曹勤正拿青砖往长凳上垒;此外场中还多了一些不认识的人——这可不对,须知就是府中的下人们,不经允许也是不能来练武场的,须防人偷学武功。
场中曹勤垒好了三块青砖,沉腰坐马,运气发掌,狠狠劈在砖上,只听一声轻响,三块青砖应声而断。
喝彩声响起,曹勤站直身子,憨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向场边上一个二十来岁,坐在文案后作记录的年轻人——他的大师兄张见诚——躬身抱拳道:“大师兄,您看行吗?”
听师弟问起,张见诚微一沉吟,道:“还可以,不过你其实还可以做得更好的,如果你不怯场的话。”曹勤躬身道:“是,谢师兄指点。”转身就跑。
“唉,急什么?回来收拾了再走。”见这个师弟顾头不顾腚,张见诚急忙提醒道。看了看手边的花名册,又道:“柱子师弟,到你了。”
曹勤身子一顿,在哄笑中埋头跑回场中,把打碎的砖头都扔到筐子里,这才急忙跑回师兄弟中间,站到了、或者说躲到了人圈的最外层。他以为自己已经是最靠后了,没想到片刻后竟有人从身后拍他肩膀,曹勤吓了一跳,回头看时,却见是师姐唐箐。
“曹师弟,这是怎么回事?”不等曹勤说什么,唐箐先开口问道。
“师姐,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埋怨完了,又问道:“你说什么怎么回事?”
“这些人都是哪里来的,还有这小较是在干什么?”
“是这样的,罗锅山那边不知怎么冒出来一只老虎,听说已经吃了两三个人,那边的猎户们没办法了,现在只好来求我们帮忙。”说着话,曹勤一指四面那些唐箐不认识的人:“这些人就是那边的猎户了。”
“哦,那小较呢?”
“师父答应派人去帮忙,把我们师兄弟们都叫了过来,结果那帮猎户嫌我们师兄弟年纪小,于是师父就让我们来这边小较一场,同时也让他们开开眼界。”曹勤说道,又一指场中。那里唐箐的另一个师弟刘柱已垒好了砖摆好了架势,略一作势,狠狠一掌将三块砖打断。猎户们又爆发出一阵喝彩。曹勤继续说明:“这一次的小较不用对练,只是砸砖头。”
此时的唐门远不是后世那个称霸一方的武林大派——她甚至都不算是一个发展成熟的门派。体现在教授弟子的目的上,就与别的门派有很大区别。别的门派,教授弟子是为了壮大门派,是以对人品,天分要求都十分严格,学成以后,弟子们也像是卖给了门派,所谓生是门中人,死是门中鬼;而唐忠岳收徒,更类似普通武师教授弟子——教给徒弟们一些功夫,只是教给他们一些安身立命的本事,并不要求徒弟们一定要为唐门作出多大贡献。是以他的弟子很多,但大多是一般乡农子弟,弟子们出师以后,也大多是去做保镖护院一类的工作,基本不会留在唐门。所以,唐门的弟子极少有超过二十岁的。
当然,像张见诚这样天资出众的弟子,还有唐氏嫡系的弟子不在此列。
唐箐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道:“那么,谁最厉害呢?”
“除了三师兄还有谁?”曹勤道。他说的“三师兄”是唐箐的孪生哥哥,唐门的三公子唐文顺“他开了五块砖,是最多的,还有周军、刘三都开了四块,算是很厉害了。”
因为唐忠岳收弟子不讲究,所以称呼上也就不那么讲究——事实上他弟子太多,想讲究也讲究不起来。曹勤称唐文顺为三师兄,不过是因为唐文顺行三罢了,相应的,唐箐是四师姐。但真要论起来,只怕就是张见诚这个现在的“大师兄”在唐忠岳的弟子们中间也要排到十好几位去了。
“五块吗?”唐箐轻轻哼了一声。等小较,或者说演武告一段落,唐箐飞身进场:“到我了,到我了。”
“哦,是师妹啊,好,正等你呢。”张见诚见是唐箐,也很欢喜。
见一个女孩子也跑了进来,猎户们都愣了一下,然后纷纷议论起来,猎户头老周向张见诚道:“小兄弟,这是……”
“这是我四师妹,武功很好,而且,”张见诚看了一眼唐箐,笑道:“她还自称是方圆百里第一猎手哦!”
“第一猎手,就凭她?”老周身边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猎户哼了一声道。他说得很小声,却不想唐箐竟然听见了。唐箐歪头看看这猎户,忽然笑起来,径直来到他身前,把手里的弩机递了过去,抬头看着那猎户道:“这位大哥,帮我拿一下我的弩机可以么?”她把“拿”字说得含混不清,在那猎户听来,就成了“拉一下我的弩机”。张见诚皱眉道:“师妹,你说什么呢?”唐箐笑道:“没什么。”把弩机塞到猎户手里,退回场中。
先做了个四方揖,然后在长凳上一口气垒好了五块青砖,这一下就镇住了纷纷议论的猎户们。一时间,大家都静了下来。张见诚皱皱眉头,道:“师妹,不要逞强。”唐箐笑道:“没事。大师兄你忘了,三哥他可不是我对手。”说着朝张见诚身边一个和自己一般年纪,长得也有七八分像的少年——自己的同胞哥哥唐文顺——笑了一下。
想了想,在垒好的五块砖上面又加上了第六块砖。
张见诚眉头皱得更紧,却也没说什么。
垒好了砖,唐箐沉腰坐马,左手扶砖,右手成掌按在砖上,深深吸一口气。片刻后,吐气开声,扬掌击下。
“啪嗒”一声轻响,上面五块砖头断了开来。唐箐脸上一抽动,站直了身子,同时收回右掌。看着断开的砖头,抿抿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喝彩声雷动潮涌,唐箐一呆,马上反应过来,四面扬手谢礼。正要收拾砖头,张见诚道:“不用收拾了。师妹,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事?”唐箐背着双手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来到张见诚面前,张见诚略一苦笑道:“烦你帮我带句话给师父。”示意唐箐附耳过来,悄声道:“你去治一下手吧!”
唐箐脸上笑容一僵,感激地看了一下师兄,转身就走,走出两步,又转回来,来到那个年青猎户面前,背着手道:“这位大哥,我的弩机。”那个猎户脸通红,把刚才试拉了好几回都拉不开的弩机给回了唐箐。唐箐接过弩机,正要走,又被那猎户拉住:“姑娘,这张弩有多大的力气?”
唐箐答道:“三石。”
“三,三百斤。”猎户吓了一跳,“那姑娘你拉得开么?”有些不好意思,“我想射一箭试试。”
唐箐一呆,拉开三百斤的弓弩,即便是平常也不是个轻松的任务,对现在的她来说,更是实在要命。张见诚一直注意着这边,此时皱起眉头,向唐箐道:“师妹,我叫你帮忙呢。”唐箐此时无比感激自己大师兄。回头答道:“哎,我就去。”
抬头正想回绝那猎户,不经意间却瞟到三哥唐文顺,正看向自己这边。唐箐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把心一横,转过身埋下头不让人看到自己脸,把满口银牙咬得铁紧,挣出一头细密的白毛汗,这才勉强把弩弦拉开扣上。
“姑娘,你……不要紧吧?”隐约觉得面前的女孩有点不对,年轻猎户关心道。
“没事,小意思。我只是有点,有点……饿,对,有点饿。”唐箐死鸭子嘴硬,回过头笑了一下,一手把弩机交给猎户,又抽了一支弩箭给他,然后一指唐文顺,“用完了把弩机还给我三哥就好。”害怕这家伙射完觉得不过瘾,要再射一箭,急忙走了。
小较的下一个是刘全。来到场中,看着散落的砖头,愣了好一会儿,刘全方才感叹道:“四师妹真是厉害,我能赶上她一半也好呀。”把断砖收拾到筐子里去。最下面一块砖刚一拿起,手里一轻,半块砖头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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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拐角,唐箐脸色立刻就变了,抬起右手看时,乌青青的:“疼死了,早知道就少劈一块了,哎哟……先去药房上药……”来到药房,翻出父亲的跌打药酒,涂抹在手上。但平常一抹上就会很清凉的秘制药酒,这次抹上去却好像没什么效果,手掌上火辣辣的感觉反而越来越厉害。药酒干得快,唐箐又抹了一遍,却依然没什么效果,唐箐气得大骂:“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连爹的秘制药酒都不灵了。”手上已不单是青紫,而是肿胀得萝卜一般了,唐箐又抹了一遍药酒,发现还是没什么用,索性把右手整个泡到了药酒坛子里,这才觉得舒服了点。
“人家是打肿脸充胖子,你这打肿手充高手倒也算得是别开生面了。”伴随着打趣,从药房外大步走进来一个中年人。来人看上去约摸四十上下,逍遥顶巾,月白长衫,作文士打扮,颌下短须透着亲切,入鬓剑眉却显出威严,面带微笑,正是唐门当代家主唐忠岳。
“爹……”唐箐有些不好意思:“您都知道了,呃……对了,小较的时候怎么没见到您?”
“你的事你大师兄都跟我说过了——本来我也在那边的,后来徐员外来了,我在客厅陪他,小较就交给你大师兄了。”唐忠岳一边说,一边抓过唐箐的手:“我要是在,还能让你乱来?”仔细检查了一下女儿的手,眉头皱起:“麻烦了!”
唐箐吓了一跳:“麻烦了?”
唐忠岳手上用力,将错位的指骨扳回原位,唐箐吃痛,脸色一下变得煞白,却就是不吭声。
“痛就叫两声,会好一些——这不丢脸。好了,把手泡上。”说完沉思片刻,在药房里翻箱倒柜的找出一些古怪的丸散膏丹草根树皮,都放到研钵里。唐箐见老爸样子严肃,连手上的疼也忘了——事实上因为正了骨的关系,疼痛却也真的正逐渐减轻——越发害怕起来,怯怯地问道:“爹,爹,您不可能这点小伤都治不好吧。女儿的手……不会残疾吧。”唐忠岳闻声瞪了女儿一眼,道:“残疾了才好,省得你就知道争强好胜。”把药拣齐了,细细研磨。唐箐心里七上八下,却始终不敢再开口问话,急得跟什么似的。唐忠岳见了女儿这个样子,暗暗有些后悔:“要是以后真出什么大事,她却因为不敢跟我说而耽误了可怎么办?”轻轻叹了口气,轻声道:“小四,别担心,你的手问题不大。”
唐箐听了,这才松了口气,道:“我就说嘛,爹您可是神医,这要是连女儿的一点小伤都治不好,说出去多丢面子。”又怕父亲只是安慰自己,有些不太确定地问:“真的……没事?”
“放心。呵呵,你爹‘神医’的名号可不是自封的。不像你,大言不惭什么‘方圆百里第一猎手’,也不怕别人笑掉大牙。小四,做人要谦恭,不要动不动就跟人争强斗胜。其实真要比打猎,你肯定比不过那小伙子。除了能开一下硬弩,眼力好一点,你还会什么?可会张罗布网,装阱设陷,追踪猎物?不说别的,你上山一次能有多少收获?人家可是指着这过日子。”
“那是因为我心好,不像他们,只会欺负那些个兔子呀,鹿呀,山鸡什么的……”
“你心好,也不见得抓了多少虎豹豺狼,打了个黄水猫(黄鼠狼)子就算能耐了。”药都研得碎了,加上药酒调成糊,然后仔细地敷到女儿的痛手上。
“所以嘛,这次机会来了,女儿一定会好好表现,抓到那只老虎的。”
唐忠岳闻言叹了口气,道:“打老虎的事你还是就别想了,你这只手这几天就可以消肿。不过要想恢复正常,还得等上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你这只手可是什么都不能做的……”又叹了口气,轻声道:“本来我想着由你,你三哥和大师兄各领一队,再加上刘三、周军合领一队,共四队人上山。可是你受了伤,就只剩下三队人了,本来分成四队都嫌少的。”顿了顿,续道:“只能盼着你三哥和师兄他们运气好一点,能碰上老虎吧。”
唐箐着急起来,冲父亲一握左拳:“不要紧的,爹,我只用一只手也能行的。我右手有五块砖,左手再怎么说也不会比四块少吧。”唐忠岳脸一沉:“还胡说,你以为你的五块砖很了不起?说实话,你们几个进山,我真正放心的,只有你大师兄一个人而已。”从房间里又翻出一堆药草道:“我去帮你煎药吃,另外,晚上过来换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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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箐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回房去了。丫环元儿见了她的模样,吓了一跳:“小姐,你这是……”唐箐没好气道:“是什么,没见过人受伤吗?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去玩吧,我放你假。”说着话一头躺倒在床上,大睁着双眼看着帐顶。元儿看她这样子,也有些纳闷,又不敢问,收拾了一下屋子,正要退出去门去,却又被唐箐叫住:“元儿,不许跟别人说我受了伤,尤其是我三哥,听到没有?”
“嗯,嗯,嗯,我知道了,知道了。”看看一脸凶神恶煞的唐箐,元儿猛点头。
过不多会儿,有人敲门。唐箐也不起身,问道:“谁呀?”门外应道:“是我。”原来是唐箐的三哥唐文顺。“有事吗?”唐箐又问。“你的弩机。”唐文顺语气已有不满,不过现在的唐箐显然注意不到这些:“门没关,你自己进来吧。”唐文顺哼了一声,道:“好大的架子。”推门进屋,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唐箐,放下弩机,气哼哼地就走。
“三哥,哪些人去打老虎?”唐箐从床上坐起来,背着手,有气无力地问道。唐文顺已走到门前,闻言回头看着妹妹——眼神中还有一丝不满:“有我、大师兄、刘三、周军……曹勤、刘全、二狗子、张灯兄弟……恩,还有李寸、刘大个、周牛儿……还有,还有曹胜。对了,就这些人。咦?奇怪了,怎么会没有你,你可是六块砖,是最多的……”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听上去颇有些幸灾乐祸。
“哦,六块吗?”唐箐眼睛一亮,接着又暗淡下来:“呃……可能因为我是女孩子吧,所以不要我去。”说完,又无精打采地躺了下去:“三哥,小心点儿。爹说,你功夫不行,他不放心你。”唐文顺愣了一下,笑道:“哦,我功夫不行,爹不放心我。可总比某些人功夫好了,却去不了要好。”“你……”“我说错了吗?六——块——砖?”占到了上风,唐文顺心情好起来,哈哈哈笑着走了。
“哼,好心当成驴肝肺,去去去,喂老虎去。”难得真正关心哥哥一回,却被哥哥这么说,唐箐十分生气,不过生气又能怎么样呢?
腰间一用力,又坐了起来。
“不行,这老虎我一定要去打。不能让他尾巴翘上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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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就要落山,唐箐正不知该怎样去前厅吃饭——不想,或者说不能让三哥看了笑话——元儿已提着一个食盒进房来:“中午我遇到老爷,老爷说,这些天你心情不好,让我把饭带这边来你吃。”打开食盒,里面是包子,蒸卷之类——不用筷子的。“老爷还说,你想吃什么,自己让厨房做。对了,他还说,让您吃完了就去书房一趟。”
唐箐“哦”了一声,大口啃了两下包子,忽然反应过来,奇道:“……是书房……啊呜……不是药房……你没听错?”元儿点头道:“没错,就是书房。”唐箐又“哦”了一声,没再问什么,三口两口吃完东西,然后挂着心事躲躲闪闪地去了书房。唐忠岳正在看书,见女儿来了,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看起来,你逞强这个毛病倒也还没有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嘛。”“爹,为什么不在药房换药呢?”唐忠岳放下书道:“我遇到元儿的时候,正好你三哥在旁边——我想如果让他知道你受伤了,你会不高兴的。好了,现在跟我过去药房吧。”
唐箐笑起来:“我就知道,爹最疼我了……”拍完马屁,跟着用自认为最可爱的声音甜甜道:“爹……”唐忠岳立时警惕起来:“什么事?”唐箐说话却是不会拐弯,依然是那甜得让人肉麻的语气:“我真的不能去……打老虎吗?”
唐忠岳微笑,很高兴女儿有这股冲劲,虽然如此,他还是很坚定地缓缓摇摇头。
“爹……”
唐忠岳还是缓缓摇头,斟酌了一下道:“小四,不用再说了。我既然说了不许你去,便不会再改口了……你什么时候见过我说话不算数?”
唐箐张嘴想说什么,用左手抓了抓头,却终究什么都说不出来——好像真没有看到老爸说话却不算话过。
“您真得……没有说话不算数过吗?”
唐忠岳脸上涌起一阵自豪:“自己夸自己好象有点奇怪,不过,你爹我的确可以向任何人说,我这一生,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对任何人,都真正做到了言而有信。”
顿了顿,唐忠岳笑了:“你可以说这样的话吗?不管对着任何人。”
“我也……”
“可以”这两个字突然之间竟然变得如此难以说出口,心口那一阵阵急跳,脸上那一阵阵发烫是怎么回事?
挣扎了一下,唐箐终于放弃了努力。抿抿嘴,摇了摇头:“这句话,真的很难。”长叹一声,道:“女儿这一生,都不能说了。”
“所以,我要是放你去了,那不是终于对一个人说话不算数了么?所以……”
“所以?”
“不要让爹失去这一份难得的自豪,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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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了不起呢!”换完药,回房间的路上,唐箐望着刚升起的月亮,感叹着:“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对任何人,都真正做到了言而有信!爹,您真是了不起。女儿佩服,女儿不会再请求你了。”
“但老虎女儿是一定要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