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九嶷山下了一场小雨,站在山脚向山上远望,丝雨纷纷,像素罗织布般细密而滋润,草色依稀连成一片,近看时却显得稀疏零星。
天空碧色如洗,白云悠悠,落日余晖洒满山间,山脚胡杨林立,木叶空见枝头,不时能够从中传出阵阵悦耳的鸟鸣,山下有一汪大湖,湖水清澈如玉,湖面涟漪阵阵,湖边偶见野鸭游弋。不远处炊烟袅袅,屋舍俨然,显然有片村庄。
村舍间行人稀少,村子宁静祥和。村头一白发老翁,悠然自在的半躺在摇椅上,任由小雨滴撒沾落在身上,神情泰然笃定。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犬吠声,紧接着一孩童从远处缓缓跑来,看模样不过七八岁,身材矮小瘦弱,脸上稚气未尽,不过双眼幽亮有神,眉宇间透露些许坚韧之色,一手牵着个凶狠异常的大黄狗,一手却提着份黑不溜秋的东西,嘴中稚声稚气的不停叨念着:“旺财,慢些,慢些,这份烧鸡又没你的份,你兴奋个屁啊!”
“汪……汪……”那大黄狗似乎很有灵性,听到了孩童奶声奶气的诉斥后,不甘的叫了两声速度便慢慢地降了下来。
见这恶狗跑动慢了之后,那孩童略微的一笑,一会儿就来到了白发老翁的身旁。
“呐,给你的烧鸡,说话可得算数!”那孩童将手中的烧鸡放在白发老翁身前道。
“小羽啊,和你讲了多少次了,对待老人要有礼貌,特别是我这种仙骨凛凛、道法深厚的老人家。”显然这位老翁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伤害,不过他还是极其自然的从那孩童手中拿过了烧鸡。
“每三天一只烧鸡,这是最后一只了,我完成了任务,该你兑现承诺了。”见手中的烧鸡被老翁收下后孩童认真的盯着老翁的双眼丝毫不理会其刚才的言论。
“哎……娃子,你不要白费功夫了,虽然你的悟性很高,心智也远胜于同龄,但你的道胎闭塞难舒,修炼、贮气本就困难无比,更何况灵根微弱资质低下,不修炼还好,一修炼则有尖锥刺心、万蚁噬身之痛,轻则心智尽失、终身不醒,重则万劫不复,身死魂灭。”老翁一改之前的懒散笃定,郑重痛惜的看着眼前的孩童。
听闻老翁的言语后,那孩童依旧紧盯着老翁的双眼,只不过身体有些微微地颤抖,稚嫩的脸颊也有些晳白。
“人生自古谁无死,既然终归要死,那么平淡无奇的多活个几年又有何意义,尽不如在有生之前拼搏壮烈一次。夏羽虽小,但也曾听闻阿爹说过,修炼一途本就是逆天而行,既然前辈都在逆天改命,为何不允我也逆逆天呢?”语不惊人死不休,这位名叫夏羽的瘦弱孩童说完后仍倔强的盯着老翁,也许是因为刚才的话语用气过度,那孩童张开了嘴不停的喘息着。
“好……好……好一句人生自古谁无死,果真不愧为夏氏族人,有一丝你族祖当年的豪情和风采,就凭你这句话就比你族中那几位小天才要强上几分。哈哈……真是可笑啊,枉老夫雷云子纵横元国三个甲子的时间,在面对生死执意时,竟还不如一个稚气未泯的孩童……罢了,罢了,既然这桩因果已成,老夫便待宗门收你做紫气宗外门弟子,七年后宗门将开山收徒,到时候自会有人来此带你回紫霞山,到时若你能逆行而上,脱颖而出,完成本宗的入门选拔,老夫将亲自为你伐脉炼体,纵使资质再差也收你做记名弟子。”说着那白发老者便抬起右手缓缓地按在了夏羽的头部,片刻后又从袖中甩出一本古朴线订的书籍和两个如玉的颈瓶。
夏羽双眼一阵迷茫后紧接着骤然清醒,神情激动万分,不禁抱拳躬身道:“夏羽万谢前辈今日之恩,虽暂无还报之力,但有生之年定谨记于心。”
雷云子很是赞赏的看着眼前这孩童,他深知自己给予这孩童的是什么,紫气宗外门弟子的身份放在元国这个地方足以令许多武林世家子弟抢破头颅、打破脑袋,更别说还有一丝机会做自己的徒弟,放置常人早就失了分寸,乱了心智,但这幼小孩童居然会守住本心,丝毫没有大放厥词,这很好,也许他还真的有一丝逆天改命的机会吧。
“小羽啊,我来此地已过两月,本想来此诚还你阿爹当年救助之义,但世事无常,谁曾想却又与你结下因果,你阿爹不允你修炼道法实属无奈,其实修仙最难的不是入门、不是资质而是……罢了,既已与你结下因果,你又执意如此,也无需多言了。老夫要离开此地了,可惜食不到这种口味的烧鸡了……这七年中你好自为之吧!为师去以。”雷云子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夏羽后,身形一展便消失在天地间。
“自由自在,逍遥为仙……”
夏羽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空空的摇椅,慢慢的握紧了小手,双眼坚定地望着雷云子消失的地方,“前辈,七年后,你定会尝到夏羽的烧鸡。”
雷云子已经离开许久了,夏羽仍然呆立在一旁,瘦小孱弱的身躯在微雨的环境中显得有些凄凉,那只大黄狗好似也觉得自己的主人很不应景,于是便不停的蹭着夏羽,还不时的伸出舌头舔着夏羽微凉的小手。
“旺财,你觉得我今生可以修仙吗?”夏羽傻傻的对着身边这只惫懒的大黄狗道。
“汪汪”听到了主人的声音后那只大黄狗只是叫了两声,就不吱声了,不知是赞同还是反对。
“呀,没听懂……今天你要是说不清楚,晚饭就别吃了!”夏羽提紧了手中的链子,‘恶狠狠’的对着旺财威胁道。
那支大黄狗看着夏羽‘恶狠狠’的表情,好似记起了上次主人出现这种表情时自己悲惨的经历,于是便立即“呜呜”的低鸣着,两只眼睛无辜讨好般看着自己的主人。
“切,瞧你那点出息!前面带路,回家!”夏羽摸了摸旺财硕大的狗头轻笑道。
说完后,一人一狗便向着村中走去。
“吱呀”夏羽缓缓地推开了门,看了眼还在床沿打坐的父亲轻声说道:“阿爹,我回来了,这就给你热饭去!”说着,夏羽便要向厨房走去。
“雷云子前辈离开了吗?”突然定座在床沿上的那中年男子道。
“回禀阿爹,已经离开了。”夏羽微怔了一下便立即恭敬道。
“拿来吧!”中年男子转口道。
“为什么,阿爹?”夏羽紧紧的攥着衣物内那本雷云子送的书籍不甘道。
“我不管你和雷云子之间有着怎样的约定,我是不会让你炼气的。”中年男子有点不耐烦看着夏羽。
“为什么,阿爹?为什么不允我炼气?”夏羽十分的难过,神情不禁有些激动。
“没有为什么,我说了不准就是不准!”中年男子仿佛对夏羽颇为激动的情绪毫不关心冷静肃然道。
“可是……如果雷云子前辈要收羽儿为徒呢?”夏羽仍不死心的看着中年男子。
“……那也不行。”中年男子略微的楞了一下继续无情地说道。
夏羽依旧认真的看着中年男子,片刻后,慢慢的将手中的书籍和那两个颈瓶送到中年男子的身边,然后缓缓地离开了屋子,轻轻地关上了门。
中年男子见夏羽离开后,眼角不禁微微一动轻声叹道:“羽儿莫要怪父亲!”说完这句话后,中年男子似乎有些颓累,坚挺的鼻梁上尽显疲态之色。
走出房间后,中年男子厉声言辞的否定让夏羽觉得很难过,心情也不免有些低落。
夏羽颇为失落的来到了后院砖砌的小厨屋后,也没有多少心思认真做饭,只是简简单单的鼓弄了一下,随便做了点,便尽数送到了那中年男子所在的房间中,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小屋中,因为没有胃口,饭也就没吃。
夏羽的屋子很小,有些简陋,没有富丽堂皇的装饰和豪华大气的布置,只是简单的一张小绳床,几具陈旧的木柜,一小榻八仙桌,要说入得眼的也就是满满几柜具的卷书,便再无他物,但整间木屋却整洁干净,没有丝毫凌乱邋遢之感,看来夏羽是经常打扫的。
夏羽回到小屋后,破天荒的没有去翻看他那些颇为钟意的卷书,只是静静的安卧在床榻上,睁着黝亮的眼睛盯着屋梁上的几块蜘蛛网干瞅看个不停。
夜阑人静,天空中月光皎洁、繁星点点,这是初春夜晚的特色:天上亮,地上黑,仿佛寒气把光也阻隔了似的,这个时候除了冷风轻轻的吹着,除了偶然一两声狗的吠叫,冷落的村子是寂静无声的。
“嘘……旺财别叫了,如果把阿爹吵醒了,明天我就把你咔嚓喽!”黑夜中,一瘦小黑影一只手对着眼前的狗做着噤声的手势,另一只手做着抹脖子的手势。
那只大狗听闻后摇了摇尾巴果然不叫了。跟在那瘦小身影的后面,悄悄地、偷偷地向着屋外走去。
这一人一狗正是夏羽和旺财。
白天夏天华不让夏羽炼气,为了不让阿爹生气和担心,夏羽只好默默接受,夜晚过后,夏羽一颗充满修炼的心又不安分起来,于是趁着夜深人静,月黑风高,便偷偷地带着旺财溜了出来,待会自己专心炼气的时候,旺财就可以为自己守护和望风了。
村落不远处九嶷山下的一处土堆旁,有一瘦小的身影在不停做着奇怪的手势,缓缓吸气,然后抬起手臂,慢慢倾吐,又将手臂放下,竟然形成一个美妙的循环。
二月份的夜晚还是很凉的,而借着微弱的月光望去那孩童的额头竟有几滴汗珠,渐渐地,孩童的身体不停的颤抖,全身也像是洗了澡一样。
“呼……还是不行,好不容易感受到了气海和天地灵气,刚要吸收灵气,可身体中果真如雷云子前辈所说像是万只蚂蚁在不停的撕咬,这种疼痛真是难以忍受。”土堆上那孩童就是夏羽,只不过脸上却抽搐唏嘘不已,显然是刚才的剧痛引起的。
“不,我一定要坚持住,身体上的疼痛与心灵的创痛相比算得了什么。”夏羽仿佛想到了什么,原本快要倒地的身躯立时坐起,继续做着奇怪的手势打坐炼气。
不一会儿,夏羽的身体又开始了轻微颤抖,而且口中还不时的发出揶揄声。
旺财静静的伫立在夏羽身旁,硕大的脑袋不停的瞅着四周,又时不时的看着夏羽。
清晨,夏羽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山脚土堆处缓缓地向家中走去,原本就有些泛白的小脸经过一夜非人的训练后显得更加苍白无力,那只大狗身体虽然并无异样,但双眼却是布满血丝,显然为了看护夏羽也是一夜没睡。
回到家后,夏羽直接倒在了床上,不一会便响起了微微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