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实验室出来,绮罗生没有急着回寝室,而是走出校门,跳上了一辆公交车。这个时间不是早高峰期,车上倒是很空,绮罗生随便拣个座位坐下,这才摸出手机看了看未接来电。
之前超轶主找他谈话的时候手机响过,不是特殊铃声,所以被他摸索着按掉了,此时翻了一下记录,果然是陌生的号码,显示的来电信息是云渡市。
绮罗生皱着眉头想了想,云渡市并没有什么熟人,虽然有几个同学,但交情都一般。家里的关系倒不是没有,公司的业务,父母的朋友,祖父的老战友……只是那些人无论如何都不会突然联系一个孩子的,绮罗生微微摇头:管他呢!有事自然会再打电话。
乘了几站路,绮罗生跳下车,直奔百米开外的打印店,这时,手机又响了起来。
还是那个号码。绮罗生一边接电话一边走近了打印店。
这家打印店有个非常没意思的店招,招牌上面就是干巴巴的“打印店”三个字,在进门的地方,橱窗里面贴着很大的一张纸,纸上是设计跳脱的一个告示,藤蔓环绕着用彩色花体字印出的营业时间:
开门时间:睡到自然醒
关门时间:本大爷高兴
休假时间:看老婆心情
纸的右下角才真正是这家店的名字:二重林。
这家店是绮罗生无意中发现的,街边不甚起眼而且生意似乎也很清淡的小小店面,居然拥有一流的设备和技术,这本身就不大正常,可是看看标价似乎又没什么奇怪的,设备再好也就是家打印店而已,这家店的收费比别家贵了好多呢,生意会好才怪!然而像绮罗生这样的半吊子内行却很认可这个标价,毕竟与店里的设备和技术相比,那些只是高出别家三五成的收费标准其实并不那么令人肉痛,更何况,在店里坐等取货的客人,还有免费的饮品招待。不过,可能是老板娘刻意低调的缘故,这家店并不是很有名,现有的名气也大多是老顾客口口相传的结果。由于它门外挂着“打印店”三个字,所以在提到它时大家都管它叫打印店,但事实上,它的业务可远远不止于此。
绮罗生也是打印店的老顾客,他走近时店里的小妹早已看见,顺手就替他拉开门,绮罗生点一下头笑了一笑算是打招呼和道谢,然后随便找个地方一坐,专心讲电话。
此时两人已经说完客气的开场白,电话那端的顾清尘十分敬业地开始了玩家回访。其实是有些偏离正题的,但是绮罗生完全没有不耐烦,一方面是因为他对江山确实很有好感,另一方面,却是对这位客服经理的认同。
店里的小妹也不来打扰,只是在他坐下以后静静地端上一杯茶,随即无声无息地退开。
一杯茶,讲完电话。与对方约好时间讨论家族图腾的细节,绮罗生按掉电话的同时瞥了一眼通话记录,九分钟。这与对方一开始说的“占用您八到十分钟时间”倒是相差无几,看得出,对方很擅长把握交谈的节奏,于是对这位很有礼貌又有些风趣的客服经理,绮罗生又默默地多打了几分。
收起手机抬头的瞬间,绮罗生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快步经过顾客休息区,匆匆上楼去了。
楼上是店主夫妻俩的住处,这老板生意看似一般,交游却仿佛很广,时常会有朋友般的人来找他,每次都是很熟似的直冲楼上,所以绮罗生完全没有在意,只是往那方向瞥了一眼,就起身走到吧台那里去了。
没错,吧台!
格局,是这家店的另一个与众不同之处。
这家店里没有那种常见的简易职员桌和营业台,进门左手是一台高速彩色激光一体机,用来承接普通的影印、扫描、打印等业务,再过去是一台全自动冷裱机,倒也中规中矩。可是正对着店门的却不是一般的营业台,而是高高的吧台,吧台的一角竟然摆着一台小型装订机。吧台的左侧是收银台,那个一年四季都戴着墨镜穿着长衫打扮得账房先生似的收款小弟,仿佛完全不觉得自己这身打扮有多违和,只管袖着手在那里悠闲地打瞌睡。而占据整个店堂最大面积的,也就是剩下的区域——顾客休息区。那里摆着几张圆台,每张圆台周围放着三五把座椅,而临街的位置是一条高台,一排高脚吧椅,这格局,令这半爿店面完全不像个打印店,反倒像极了甜品屋。
生意到底怎样,绮罗生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个顾客休息区固然从来没有客满过,可是像刚才那个中年男人般急急忙忙往楼上冲的,倒是经常见到。此外,花枝招展的老板娘固然是经常会坐在店里,可那个神秘的老板,绮罗生却是从来没有见过。
但是绮罗生也没那么多脑子可以用在八卦这些事情上,对于刚才那个男人,他也只是那么顺便瞥了一眼,就这么拖着书包跑去吧台,说明要求。
“这个你得等等,这不是简简单单这么打印就可以用的。急么?什么时候要?”原本坐在吧台后面专心致志玩电脑的荫尸人,一边看了看顾客给出的文件,听完要求,立刻有了判断。
“这周末要用。”绮罗生说。
“来得及。正常情况下周四上午可以来取,来之前打这个电话确认一下。”荫尸人娴熟地填单打印,绮罗生签字确认后,他撕下一联交给绮罗生,随手圈出上面的一个号码,“注意保管,凭单取件,千万别丢了。”
收好取件凭单,绮罗生道谢后离开,正要出门的时候,迎面又匆匆走来两个男人,与他擦肩而过,也是快步上楼去了。
绮罗生只觉得走在前面的男人有点儿眼熟,脑子里飞快地过滤了一遍,却没有概念,于是也就丢开,出了门往车站走去。
“刚才那孩子……?”
“江南船业绮总的儿子。在本市读大学。”
“哦。难怪眼熟。”
这几句简短的对话绮罗生并没有听到,而且他也并不知道,他似曾见过的那两人,真的是见过的,只是他早就忘记了而已。如果他是猫小喵这种与各媒体打交道非常多的人,就会一眼认出,那两个人正是世纪出版集团的副总东方羿和他的助理孤舟剑儒,而先前冲到楼上的那个中年男人,正是世纪出版集团的一位主编太史侯,前几年为江南船业做的反响非常好的那期专题,负责人正是这三位。
擦肩而过的几分钟后绮罗生在等的公交车进站,于是他彻底把那两个似曾相识的人丢到脑后,跳上车找了个座位坐下,从书包里抽出了超轶主关照他仔细看的那几页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