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以后,我和韩俊开始莫名其妙地冷战起来。到他家吃饭的时候我再也不像往常那样和他打闹,也不会在吃完饭后钻进他的房间瞎胡乱,更不会有事没事都往他家跑了。偶尔因为不得已的原因撞在一起,我也是立即避开,连眼睛也不抬一下。而韩俊亦是如此!
阿姨见我们两个这样的情景,心里自然奇怪,但她却很意外地什么也没问,只温柔地对我说:“伊人,小俊那孩子是个倔脾气,你多担待点!”我想解释,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何西北却是受不了我和韩俊的反常,常常在我们相对无语、气氛尴尬的时候故意说些没营养的笑话,想逗得我们忍不住开口,只是每次傻笑的人只有他一个。小兰这次却很意外地没有多问,只是拍着自己的肩膀笑着说道:“如果觉得难过,这里可以借你!”我听了,心里感动不已。
而为了减少跟韩俊见面的机会,每天一早醒来我便找着各种理由告诉小兰说自己要出门去,然后在外边胡乱地逛着,常常一逛就是一整天。
一直到回校的前三天,那天醒来的时候就见小兰微笑地看着我说道:“今天又找什么借口出去呢?”
“哪里是借口,是真的有事。”我小声说道,却是不敢看她眼睛。
“哦——有事——”小兰夸张地拖长声音,“那今天又有什么事呢,日理万机的赵总理?”
“我……我要去找……找一本很重要的书!”我结结巴巴地说道。
“这个理由你三天前好像用过吧,那回也没见你带书回来啊,难道你跟小燕子似的吃进肚子里当文章了?我早说过你根本不会撒谎,每次撒谎都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就连说句话也是结结巴巴的。”说着,她便嘻嘻地笑了起来。
“我不跟你贫嘴!”说完,我抓起包便往门外走去,谁知却被她一把拽了回来。
“好了!好了!我也不逗你了!”小兰收起笑容,正色道,“要去可以,想一个人呆着我也理解。不过一定要早点回来!”
我点点头,然后转身往门外走去。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我却不知道该往东还是该往西。正犹豫间忽然想到小兰说的买书,不如真的买本书回去。想到这,我便沿着街道走到公交站旁,坐了一辆开往市区的公交。大概四十分钟后,我便到了市区里那个虽说不大,但布置却很精细、清幽的书店。这个地方也是我、左易还有韩俊以前常来的地方,那个时候我和韩俊常常蹑手蹑脚地在那些被书架格成曲曲折折的过道内捉迷藏,左易却总是捧着一本书安安静静地坐在落地窗边的那排长凳上认真地看着。那些书并不是我们十几岁少年喜欢看的小说或是杂志,而是什么金融、投资、股票………那个时候的我虽然好奇,却是从来没有问过他为什么看那些书。
我在书店门口呆呆地站了好一会,才走了进去。里面的布置仍是和以往一模一样,连门口柜台上摆放的那盘花也依然是蝴蝶兰。顺着曲曲折折的过道,我走到广告设计一栏,随手拿了一本,然后便坐在那排落地窗旁看了起来。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这样看到底可以学会什么,更不知道自己以后究竟能不能帮上老爸老妈的忙…….我只是觉得这样认真地看这些书的时候,内心会安稳许多。
就在我看得出神的时候,不知道是谁敲了一下我的头,我茫然地抬头一看,竟是笑得一脸灿烂的左易。
“你怎么也在这?”我们几乎异口同声说到,发觉说了一样的话后,我们又都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一会之后,左易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很久没看到你来这了,今天怎么跑来了,还是一个人?”大概是没看到韩俊他们,韩俊有些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到这来!”我淡淡地答道,眼前却忽然闪现韩俊的脸,心里又是一阵发闷。
左易见我神色有异,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却并没有多问,仍是微微笑着说道:“这里真的很安静!要是有什么烦心事,在这坐一坐,看看书,烦恼很快就没了!”
“你常常到这来是因为有烦恼?”我盯着他说道。
他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还真热心,明明是你自己有烦恼却还来关心别人。”
“我哪有!”我一边说,一边别开脸。谁知他听了竟笑得更大声了,笑得我忍不住大声说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见我有些生气,左易收起笑容,轻轻地说道:“你知不知道每次你撒谎的时候都不敢看别人的眼睛,连说话也会结巴。那个样子真是可爱极了,所以我忍不住就笑了起来。”他的话居然又跟小兰不谋而合,究竟是因为他们太聪明还是因为自己太过透明?抑或是自己脸上写着心事重重四个字?难道他们竟连我是因为韩俊才郁郁寡欢都看得出来?想到这,我不觉冒了一身冷汗。
见我沉默,左易却忽然站了起来,说到:“走吧!”
“走?去哪?”我愣愣地看着他。
“别多问,跟我走就对了!”说完,他抢过我手中的书随手放在最近的书架上,然后拉着我的手往门外走去。走出书店后,他拦了一辆出租车,在我还有些发愣的时候把我塞进后座。到了目的地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是家游乐场。
“我们去痛快地玩一场!”说着,他竟然冲我眨了眨眼睛,那种调皮的表情是我前所未见的。不知道是不是被那样的表情震住了,我情不自禁地跟着他转遍游乐园的各个地方:过山车、海盗船、旋转苹果、碰碰车、小滑行车、鬼屋……两个人几乎把里面的游戏都玩了一遍。直玩到精疲力尽的时候,我们才气喘吁吁地坐在一家咖啡店内休息起来。
“我有个问题!”我捧着一杯奶茶,喝了一口之后,盯着坐在对面的左易问道。
“什么问题?”左易奇怪地看着我。
“为什么所有的都玩了一遍,却偏偏不玩旋转木马呢?”
他听到这句话,原本挂在脸上那种少有的灿烂笑容又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又是往日里的那种淡淡忧伤,眼里也满是落寞。看到这样的他,我不禁为自己的鲁莽感到愧疚不已,连忙说道:“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傻丫头,没事的!的”左易又勾起一抹笑容,“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很小的时候,我其实很喜欢坐旋转木马,每次跟爸爸来游乐场的时候都希望跟他一起坐。可是他每次都告诉我那是女孩子坐的,身为男孩子应该要更勇敢地去坐过山车那一类的,所以我一次也没有坐过,但是每次看到旋转木马的时候我还是馋得不行。然后有一天,我一个人偷偷跑到游乐场,在那坐了一整天的旋转木马。可就在那天……..”说到这,他全身竟然微微颤抖起来。
“那天怎么了?”我柔声问道。
“那天我爸忽然去世了!因为喜欢旋转木马,我连他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他似是用尽全力才把这句话说了出来。我听了,看着他脸上越来越浓的忧伤,内心升起一股酸楚。
“所以你一直责怪自己,便不再坐旋转木马对不对?”我低声问道。
“我是在惩罚自己!”他低下头,拿起勺子轻轻地搅动被子里的黑咖啡,“就像喝这黑咖啡一样,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这样苦涩的味道!喜欢的东西不可以去靠近,不喜欢的东西就一定强迫自己接受!”
左易的话让既震惊又心痛,我没有想到一直以来他是用这种方式折磨自己。在我和韩俊为了自己喜欢的东西而跟父母撒娇的时候,同样年龄的他却默默承受这样大的痛苦…….我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却是完全可以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这一切只是出于“亲情”两个字。友谊和爱情是我们身而为人后才遇到的,可是亲情却是与生俱来的。这种在娘胎里就紧紧包裹我们的浓烈情感,任谁也无法割舍。
想到这,我愣愣地盯着左易,却听他又说道:“可是现在我发现自己越来越没办法做到这点!因为……”说到这,他忽然抬起头,怔怔地盯着我。看到他眼里的复杂情绪,莫名地,我竟然有些心慌起来。
“因为什么?”虽然心慌,却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真的想知道?”他淡淡地笑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我竟没有说话,反而沉默起来。见我沉默不语,左易仍是微微一笑,却没再说什么,两个人就这样沉默起来。
喝完杯子里的奶茶之后,我忽然想到这种时候应该带他去做一件事,于是便站起身说道:“不如今天你放自己一天假吧,放纵自己,去做喜欢的事怎么样?”
他点点头,笑着说道:“放假可以!但是旋转木马绝对不行!”
“了解!”说完,我笑着冲他眨眨眼睛,也是拉起他的手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