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们都醉得东倒西歪,然后就那样横七竖八地在草地上睡着了。等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们才知道丢人两个字怎么写。
睡醒时的状况是这样的:我躺在韩俊的肚子上,小兰躺在我的腿上,何西北和沈安抱作一团,然后一人手里还拿着一个啤酒馆。只有左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本来这样也无所谓,谁知我们醒来的时候竟是被一群人围在中间,领头居然是个拿着扫把和簸箕的清洁大婶。
我们赶紧一骨碌爬了起来,只有何西北还醉醺醺地揉着眼睛说道:“什么情况?”
“这孩子还没睡醒呢吧?”清洁大婶说完,便用扫把狠狠地抽了一下何西北的屁股,痛得何西北哇地跳了起来。
“阿姨,您这是干嘛呢?”他委屈地揉着屁股,扁着嘴说道。
“还问我干嘛,看你们干的好事!”清洁大婶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地上一片狼藉的食物和垃圾,“我告诉你,赶紧给我收拾好,不然还要抽你!”说完,她扬起扫把扬长而去。
“她…..她什么意思?我这脸上到底是刻了贼字还是刻了坏蛋啊,明明是咱们一起干的,怎么就冲我一人发飙啊?”何西北不可思议地摸着脑袋。
小兰听了,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何大爷,你的脸上不是刻着贼字,是刻着衰字!”一句话,听得我们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完之后,我们还是老老实实留了下来,把所有的垃圾都清理干净了。青春会纵容年少的我们犯错,可是一定不能容忍我们不去改正错误,就好像清洁大婶没办法容忍我们在吃完东西之后不收拾垃圾。只是回到教室后,我们每个人都因为乱糟糟的头发和身上的一股垃圾味惹得班上的同学哄然大笑。
那天留下的欢笑、畅快、尴尬、丢人还有一丝莫名的伤感,后来却被小兰称作她二十年来最珍贵的生日礼物。以至于后来我们在一起回忆那个晚上的时候,她常常埋怨时间过得太快。
不过时间确实是过得很快,这一个学期很快又结束了,暑假如期而至。而这一次,小兰没有等我邀请便告诉我她要跟我一起回去。我当然知道她的目的,要见林氏集团的总经理还得到他老巢,也就是我的家乡J市才行。只是让我意外的是,当何西北死皮赖脸地说要跟我们一起回去的时候,小兰竟只是轻咳一声,并没有阻止。
何西北自是喜出望外,一路上屁颠屁颠地为小兰鞍前马后地服务,甚至还小心翼翼地替她剥瓜子。而小兰竟也用甜死人不偿命的声音腻腻地说着谢谢,听得我和韩俊连连作呕。好不容易到家之后,何西北这才依依不舍,眼冒红心地和小兰挥手暂别。
而我一进到自己家,便将行李往地上一扔,然后盯着小兰问道:“你不是打算跟何西北来真的吧?”
“怎么?你不是一直觉得他对我痴心一片么?”小兰不以为意地一边笑着,一边扑到在沙发上。
“是!他痴心一片、勇气可嘉是没错,我也很欣慰你终于看到了他的痴心一片!可这跟两情相悦完全是两码事啊?”我走到她身边,把她从沙发上拉坐起来。
她随即又躺了下去,说道:“我就不明白了!我对他狠心吧,你说我冷血无情。我对他和颜悦色吧,你又死活不让!你说,你到底想干嘛?”
“我不想干嘛!”我有些丧气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被友情绑架,胡乱地跟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那样会害了你,也会苦了何西北。”
她听了,沉默许久后忽然坐了起来,用手抱着我的肩膀说道:“放心,我也就是觉得有点良心不安了,所以决定以后用朋友的身份好好对他,还不止于到你所说的那份上。”
“那就好!”我点点头,如释重负地说道,“总之,我是希望你将来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谁都可以?”她忽然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
“干嘛问我啊?”我有些好笑地看着她,“问你自己那颗花一般的心吧,问问它到底是谁的种?”说我,我冲她嘻嘻一笑,然后走到房间,从衣柜里随便拿了套衣服就往卫生间冲去了。
洗好出来之后,看到小兰坐在沙发上专注地卸着妆。我一边凑了过去,一边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不是都跟我老妈称姐道妹的了么,还用得着在她面前装乖乖女吗?”
谁知她听了,却是结结巴巴,外加吐我一脸唾沫星子地说道:“谁……谁……..装…….装乖乖女了!”说完,便在我的惊愕中甩甩头发,转身往洗手间走去。我用毛巾擦了把脸,心里的疑惑却是只增不减。
等到小兰洗完后,我们刚互相帮对方吹干头发,何西北和韩俊就破门而入了。
“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啊!”何西北一见小兰的清纯样,就忍不住吟诗作对!侨情的语气酸得我和韩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给你三分颜色你还开起染坊来了?滚一边去,别在我这酸不拉几的,受不了!”小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何西北真是失败,一句话又把两人的关系打回原形了。
“火车上那会,我是在做梦吧?”何西北愣愣地摸着脑袋,可怜兮兮地看着我和韩俊。
“何止那会在做梦,对着她,你哪天不是在做梦?”韩俊倒是实话实说地泼了何西北一盆冷水。何西北听了,长叹一声,再无二话。
我们四个又再胡说八道一会,便打闹着往韩俊家走去。阿姨自然又是备了一桌好菜,而且这次还特意做了几道小兰喜欢吃的菜。小兰看了,感动得竟有些哽咽起来,我看了赶紧拉着她的手一起坐了下来。
“吃吧!”阿姨微笑着一一为我们每个人夹了爱吃的菜。
“阿姨,您这菜做得太地道了。尤其是这个猪肉炖粉条,太好吃了!”何西本吃得满嘴都是油,也不知道要擦擦。
“嗯,我也觉得!有家乡的味道!”小兰也是笑着说道。
“你们都是乖孩子,嘴都这么甜。不像小俊,不会说话!”说着,她温柔地看向韩俊,嘴角扬着幸福而满足的笑容。
“喂!”我把最凑到韩俊的耳边,低声说道,“阿姨说你嘴不甜!”
“那又怎么样?”韩俊不解地问道。
“你还不赶紧叫!”
“叫什么啊?”
“叫妈呀!”
“什么?”
我说得这么明显,他仍是像个榆木脑袋一样愣愣地看着我,急得我只好大喊一声:“妈!”谁知这一声妈喊出口,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何西北更是把塞得满满的一口粉条全喷了出来,而且很不幸的有两根是从他鼻孔吊出来的。
“伊人啊!你刚是不是叫阿姨做妈妈了?”阿姨喜不自胜,激动得差点没冲上来抱着我狠狠地亲一口。这都是因为,从小到大她就和我老爸老妈一样没打消过让我做韩俊媳妇的念头。私下里,几个多事的大人也曾多次威逼利诱要我喊阿姨为妈,奈何一次也没成功过。现在乍然听到,也难怪阿姨会激动得有些忘形了。
“阿……阿姨,不是这样的!我想让韩俊喊来着,可他…….”我结结巴巴的话还没说完,何西北就吊着那两根粉条说道:“他不喊,你只好代劳是不是?你俩到底啥关系,连妈都可以互喊的?”
“你你你….我……”我指着何西北那副好事之徒的样,却是一句话也说不成。要不是当着阿姨的面,我真想冲上去把那两根粉条扯出来再塞回到他嘴里。
阿姨却笑着说:“伊人不要害羞啊,我早就想让你叫我妈了。虽然有点突如其来,不过听了还是很高兴!韩俊,以后你可不许再欺负我们家伊人了,不然,我找你算账!”
“阿姨!真不是那样的,您听我解释啊!”我差点没想跪下来,看看身边的韩俊。谁知他却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还恬不知耻地笑得合不拢嘴。
“好了好了!先吃饭吧!”阿姨显然不想给我机会解释,于是我只好又颓然地拿起筷子,一边戳着碗里的饭,一边恨恨地瞪着韩俊。
只是后来想起这件事,我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犯了一个很大的错。我竟然没有留意到,一向话多的小兰那个时候一句话也没有说,我甚至连她当时是什么表情都没有去看。以至于后来,当我知道她心里一直深藏着的那个秘密之后,我有多懊恼自己的粗心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