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经济状况一直没有改善,父母没有别的本事,一年两季的从土地里刨钱仅能够维持日常生活开支。但即使这样,父母也从没让我缺过钱花,好在当时初中、高中的学费和生活费都不是很高。
可是接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后,爸妈傻眼了:学费3800元,住宿费600元,还得准备生活费。放现在也就是两三套衣服的钱,在那时对我的家庭来说,却是天大的困难。而且大学在省城鲁城,生活费要比县城还高。父母着急的没办法,到处去借也没借到,那时候都穷,地主家也没余粮啊。虽说村里也出了两个万元户,但我们家都是被人家隔离在外的,不可能借钱给你,没有还款能力啊。
缺钱的辛酸这些年我多有体会,但接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时,那是第一次认识到钱的重要性。可不管看着父母多么的辛酸无奈,我都咬牙没说不上大学回家种地。因为我不想再过二十年,辛苦培养好下一代的时候还是这么穷困潦倒。
钱,第一次深深的印在我的脑海里,仅次于当官。我在心中暗暗发誓,等当了官一定赚很多钱,再不让家人为钱为难。其实当时不知道,钱的地位已经超越了当官,因为在那时的心里,当官已经是为了赚钱了。
上了大学才知道这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多么可笑。且不说除了读书以外什么都不知道的事实,我不通人情世故,以及波动起伏的心态,就算当了官也爬不到接触钱的位置。就算混到了那种位置,为了钱去当官估计用不了几年就得被和谐了。
最后还是大姨家表哥答应帮我交学费,父母才总算松了一口气。看着稍稍放松心情又投入到紧张的为还债而辛苦劳动中爸妈,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那个暑假,正好镇上路政整修,包工队到我们村子里招人,我便报名参加了。工头看我瘦弱的样子,都不想要,可是又招不齐人,只好算我一个凑个数,一天十五块钱,中午管饭。
简单重复的强度体力劳动让我彻底感受到了劳动者的艰辛,第一天中午饭我居然吃了八个馒头,菜只有一小碗冬瓜汤。双手起了五六个水泡,有的磨破了,沾到汗水咝咝的疼痛。下午完工后,跑回家拿凉水冲了一下倒头就睡,一觉天明。
说来惭愧,自从我五岁听信那蓝褂先生的话,立志考大学当官后,身为三代贫农之后的我居然一次都没下过地。直到高中毕业通过现实的体力劳动才真正体验到父母有多么不容易,也庆幸不久的将来,终于可以脱离这种生活方式,脱离这个穷苦的农民阶级。
一个月后,快要开学了,我结束了挖地槽子的工作,得了四百五十元钱,心里美滋滋的。给父母买了半斤猪头肉孝敬一下,还去县城的百货大楼买了一双八十块钱的达克运动鞋(后来才知道是假的),还有一条牛仔裤和一件T恤。这是我十几年来除了校服和运动服之外第一次换了衣着类型。
接下来的几天,我就在幸福又兴奋的情绪里等待去大学实现我的梦想。
终于快开学了,我提前三天就坐上了去鲁城的汽车。因为路途比较远,我提前把钱存进了在邮政储蓄所里办的邮政卡。身上只带着新买的衣服,还有爸妈给洗好的几个苹果以及存着学费和生活费的邮政卡。第一次只身离家这么远,心中忐忑又满怀希望的幻想着大学的样子。
汽车驶上高速公路十几分钟,在崖风口前,我看到了小时候奶奶给我讲的故事中的九节青龙山。右边只有一个山头,左边连着有八个,山下依旧住着些穷苦的山民,山上光秃秃的。想起青龙山的故事,还是忍不住诅咒那些贪心的人。我只知道这附近住着我的一些远亲,还不知道我多年来的那些诅咒有些已然已经落到我自己的头上。
汽车两个多小时就抵达了鲁城,我看着窗外这第一次到达的城市,好奇心起,不断的打量着经过的地方,心情也慢慢好起来。不过随着汽车驶入鲁城市,映入我眼帘的景象却让我心下起疑。汽车经过了旧城区,直到车停下来,我都怀疑不是到了省城,因为跟电视上演的城市(特别是港台片)差的太远了。周围的建筑无非比县城的高几层楼而已,在路上还时常的看到有青砖建筑。
小心的问了身边几个年长的人,得到了确定的回复,才带着疑问踏上了鲁城的土地。我深吸一口气,呼吸了一下这城市跟县城完全不同的陌生气息,顺着人流走出车站,按录取通知书上的指示找到公交车。半小时后,在玉山路下车,我终于看到了心目中的大学。
我站在门外打量着就要让我实现梦想的地方:一眼望不到边的庭院,宏伟的大门(跟县城的高中相比的,别笑我土鳖,因为我真是土鳖,第一次进城么。)站着几个牛逼的保安,不远处的护城河边杨柳条随风轻摆,带着图书馆标记的大楼显的那么神圣,后面是高高的建筑,以及巍峨的金鸡岭。
后来熟悉了才明白,那些看着高高的建筑是因为本身建在半山坡上的,金鸡岭就算那时瘦弱如我十五分钟也能跑到山顶,一眼望不到边是因为山的后面还是山……
已经开学,校门口进进出出的有不少人了。校门里面“欢迎新生入学”的横幅下面摆了两行桌子,是各个专业的新手接待处。
我找到国际经济与贸易专业的接待处,办好了入学手续,交了学费。负责接待新生的是三个高年级学长,两男一女。女学长发话,让旁边一个男学长带我去学校安排的新生宿舍。男学长很不情愿的接过我的背包,嘟囔了一句:“我可是来接美女的……”被女学长狠狠的瞪了一眼,还是招呼我跟他走,一溜小跑似的来到男生宿舍楼。
他带我到了楼底说:“你的宿舍在520,自己上去收拾下吧,我还有事,抱歉哈!”我连声道谢,还没请教他的尊姓大名,就没见人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