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开始,背负了奶奶“二十三当官”期望的我,每到村办小学上课前都站在学校门口,满脸羡慕的看过比我大的那些孩子们背着书包走进学校,心中满是向往。我得等到七岁才能走进那里。那村办小学虽然是破旧的五间泥坯房,但在我眼里,那里就是美丽的殿堂,是我实现梦想的地方,是逃避下地干活命运以及脱离穷困的农民阶级的唯一出路。
六岁那年秋天的一个早上,村里最受尊敬的陈老师,走进我的家里。随着计划生育政策的强制性实施,村里的生源越来越少,陈老师带的一年级还缺两个学生。他不知道我的确切年龄,看我长的差不多大,就来跟我家里商量看看能不能让我补个缺。
我妈说我还小,最少也得再等一年才能上学。我在旁边听到了,当时就认定这是个机会,于是便央求家里人和陈老师,让我试试。
陈老师见我很上进,在心里拿我跟班里几个拿着棍子堵门口才不敢偷偷跑回家的孩子对比了一下,很是欣慰,就说让我试试。我很认真,心想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
陈老师在地上写下“天、地、上、中、下”五个字,教我读了两遍,然后问我记住了吗?我认真的点了点头,说记住了。陈老师就随机指着字让我念,果然都读对了。陈老师很高兴,就拿这事游说我的家人。家人也很高兴,毕竟这应验了去年那蓝褂先生说的批语其中一句“读书好”了。
大家别笑哈,这可是真事,不能拿来跟现在小孩比。我四岁的侄子都能说出二十多个国家名字,十多个足球队名字,还会下围棋、象棋、五子棋,还是时不时的蹦出几句英语。那时候我表现出的水平在当时人们眼里就是“天才”级别的了,过目不忘么,虽说是教了两遍。
于是,第二天我就如愿以偿的提前走进了梦想中的殿堂,从陈老师手中接过崭新的书本,阵阵书香让我陶醉。
也不知道是不是提前上学打破了我的人生轨迹,跟蓝褂先生的批语差一年呢,按当时的学制,二十三正好大学毕业啊,难道是因为这个我没能当上官?反正整个小学,我连打扫卫生的小组长都没当过。
从六岁踏上应试教育的道路开始,一心背叛农民阶级的我就没有了童年,那些描写童年美好画面和有趣的故事都与我无关。经历过残酷的应试教育的朋友应该都有体会,小学考初中、初中考高中、高考都是一个大坎儿,一个落下就没什么指望了。我周围就是有很多的朋友,因为小学没考好,所以大学就耽误了。特别是像我一样三代贫农、根正苗红的人,除了考学,找不到其他出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贫农、根正苗红这些词已经不再是褒义词了。
小学的读书生活在乏味的一帆风顺中度过,我顺利的考上了镇上最好的初中,也见识到了校外由于改革开放的春风终于吹到了北方城市的乡下逐渐活跃起来的生活。镇上不读书的小青年穿起了花格子衬衣、牛仔裤还有大头皮鞋。当然,我最羡慕的还是那一头中分两边倒的长发。
可是我又不敢去剪那种发型,家里大人还有老师、同学,只要是男的都清一色小平头。我羡慕别人的发型,又不能付诸行动,只好由平头慢慢留着头发,长了都不舍得剪。家里人催了好多次,我都以学习忙为借口成功推脱了。
初一的政治老师是个例外,他是个很跟潮流的男青年,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第一次上课,他白色的短袖衬衣纤尘不染,皮带束着崭新的西裤,裤脚下露出锃亮的皮鞋。特别是那四六分的发型,特地打了摩斯发胶,梳的一丝不乱!
刚上课我就看呆了。讲了半小时后,也许感受到我那灼热的只有纯情少女才有的崇拜目光,他打算给予回报,也提拔一下我。他问了个十分简单的问题,让我起来回答,长脸嘛。
他满怀善意的微笑指着我说:“这位女同学,你起来回答一下?”
我的脸一下就涨的通红,还听到周围几个同学压抑着的嘿嘿的笑声。
这政治老师在我心目中的地位瞬间一落千丈,连带着他讲的政治课。为了证明我是纯爷们,我带着羞愤很坚定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不会!”
周围几个同学的笑声都快憋不住了,我的脸也更红了。政治老师很无奈,本来是为了给崇拜自己的小女生长长脸,顺便提拔一下当个政治课代表,万一对自己竞选班主任有点帮助,那可就是搂草打着兔子啦。没想到我坚定的回答把他拖回到尴尬的现实中来。
“坐下吧!这位女同学以后上课要好好听讲啊,不要分心!”
“哈哈哈……”,同学们终于憋不住了。一直到一星期以后,这位帅哥政治老师才弄明白同学为什么发笑。
其实也难怪,别的同学都过了变声期,男的说话越来越粗矿了,我比他们年龄小,先天不足,后天失调,嗓子发育的都比别人晚一点。还留了那么长的头发,确实挺像小女生的。毕竟十一二岁的小女生第二性征也没能发育多少。
幼小的心灵是伤不起的,从此我便憎恶起这自以为很帅的政治老师以及带着一条雷劈的缝的头型,还有他的政治课。从不逃学的我,也偶尔在他上课时跑到学校外面小河边的树荫底下快活一下。
其实,我不知道,我一边好好学习数理化做着考大学然后当官的梦,一边憎恶着政治相关的一切,我离当官的梦已经越来越远了。以至于初三会考,政治成绩差点没及格,耽误考高中。
我所在的县城重点初中、重点高中都是唯一的,只有考上了作为重点高中的梁苣一中,才有希望考上大学,才能实现我的梦想,不至于回家种地。而在重点初中的我只能继续枯燥乏味的去争取那重点高中的仅有的三个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