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色朦朦胧胧，山脚下的清风镇里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不知谁家的鸡仔开始鸣叫，引得全镇的鸡鸣都接踵而来，接着镇上的房屋内一盏盏灯火无规律的亮起。微弱的灯火在清晨看着有些摇摆不定，似乎还没有适应一天的到临。
这时方府的门打开，走出来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少年脸庞清秀，一头黑发扎起，显得很是精神。这少年正是方名，他此刻正准备去学堂，秦老先生要求比较严格，必须在天还未亮前赶到学堂。先生曾说一天之计在于晨，晨乃一天新的开始，必须抓住这短暂的时间。
方名来到了李府前。
李府门前的下人连忙叫道：“方少爷，您来了。”
方名一笑，说道：“林叔，李儒起来了吗？”
那姓林的门卫一听方名这声称呼，心里很是高兴，说道：“少爷起来很久了，方少爷您请进，我马上就去通报。”
方名望了望黑暗中李府，像是一尊凶兽，他摇了摇头，说道：“不了，林叔你把他叫出来就行了。”话毕，他便站在边上等着李儒。
那林叔看方名没有进去的意思，心中一叹，道：“这方少爷好是好，就是不知为何他总是不进我们李府。”
当然，方名的心思他不会懂。方名不进入李府，是因为每次来到李府，都会看见胖子的惨样。那模样让方名心底总是没底，他不知道胖子的爷爷是怎样虐待这个唯一的孙子的。所以方名是不会冒然进去见那位素昧谋面但却“恶名”远播的李老太爷，他可不想找难受。
没等好一会儿，便听见李府里传来咚咚的声音，只见李儒那肥胖的身躯竟然如飞般的跑了出来，似乎身后是深渊地狱一般。方名敢打赌，从未看过李儒有这么快的速度。
胖子的衣衫不整，脸上多了两个黑黑的眼圈，那双眼睛似乎都肿了许多，他的头发乱糟糟的，一看就知道没有梳洗，模样形似野人，其边跑边叫道：“方名，不要看了，快走。”
方名一愣间，那胖子便已跑出了很远。很难想象一个胖子会有这般的速度，方名连忙跟了上去。
胖子跑了一阵之后才停了下来，他喘着粗气，看了看后面，这才软绵绵的趴在地上，也不顾地上的灰尘。直到方名来到近前，他才结巴的说道：“方名，你来得真是时候，若在等会儿，我想我都会离家出走了。”
方名望着喘气的胖子，很是无语，问道：“你爷爷又怎样虐待你了。”
李儒听见方名这样问，忍不住抹了一把脸，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肿的像个青蛙的双眼，“呵呵，还好还好，小爷至少还没有破相。”
李儒的爷爷名叫李立天，是当朝的大儒，隐退于此。当初老人觉得一个人来此很是孤独，便吩咐儿子把还是三岁的李儒送了过来，说要亲自教导这个孙子。李儒的父亲什么都没有说，便亲自把自己唯一的孩子送了过来。他送过来时的表情很精彩，竟有一丝窃喜，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这孩子以后的遭遇，就像当年的自己一样，完全没有关心自己这个儿子的意思。
李立天教导这个孙子可谓不遗余力，什么方法都敢试。
方名从李儒口中就有所闻，比如说那老头会叫李儒去干农活，去做菜做饭，去打扫茅厕等等一系列的事。李府上下几十人，却要一个小少爷去干这些粗活重活，这老头的教育方式让人很无语，方名听到此总会背后一阵冷汗。
这李儒生来也是个看得开之人，这样的虐待居然还有一身的胖肉。李老爷子不在乎吃穿，不在乎打扮，所以胖子现在的摸样像是一个野人。
“方名少爷，快来快来，帮我整理整理衣着，梳梳头发，这模样，没法见人了。”李儒低头左右看了看自己左右，叫道。
方名走上前去，几下就帮李儒搞定了一切，很显然两人经常干这种事。
一番整理后，李儒恢复了人的模样，虽然眼圈还在，不过过会儿便会消散，也不碍事。他俩便向学堂走去。
两人进了学堂，默默的坐在了最后一排自己的位置，便拿起书卷读了起来。其他的学生早已来到，整个学堂里，只有谢明心的位置空着。
书声依旧朗朗，在这清晨中很是响亮，似划破了黑暗，阳光从东方的天际泻了下来。
一个时辰过后，秦老出现在学堂。
老人摸了摸下巴的山羊胡，伸出双手抖了抖衣袖，理了理衣衫，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台下一片安静，静等着先生的发言。
秦老清了清嗓子，双眼明亮，盯着下方的这群十三四岁的少年，说道：“今天老夫向你们讨论一个课题。”
下方众人齐声答道：“请先生赐教。”
秦老的眼中出现奇异的色彩，他的身影突然变得高大起来，“你们可有梦，梦是什么？”
下方众人一愣，这才七嘴八舌的交头接耳起来。
“先生说的梦是什么，晚上做的梦么？”一个傻头傻脑的少年伸出头问向旁边的人。
“梦是不是梦游？”
“此梦非彼梦也，此梦乃此梦。”一个少年摇头晃脑的答道。
这个词汇对于这偏僻的镇里的这些少年来说有些陌生，他们的人生似乎因此多了一些思考，这思考是自己的人生。这些少年平日里都跟着大人一起劳作，秦老来此，才有了读书的机会，虽然读了些书，但秦老的问题，对他们来说有些难度。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秦老看向下面的众人，说道：“停，你们谁来说说你们心中的梦？”
只见刚才那个傻乎乎的少年站了起来，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先生，我昨晚的梦是吃鸡腿。”
台下一片轰然。
秦老听见此话，嘴角也忍不住扯了扯，“老子问你的梦，不是你昨天晚上做的那个梦，梦就是理想！”他的话语又恢复到了平日里的粗俗。
那个憨憨的少年满脸疑惑，“梦不是昨晚的梦，难道是前晚的梦，前晚梦到我去偷老张叔地里的番薯了。理想又是什么？”
秦老摇了摇头，说道：“大傻，你先坐下，听听其他同窗怎么说。”
那少年只得坐了下去，留下满脸的疑惑。
这时一个瘦弱的少年站了起来，他的身体似乎不能抵抗一阵风，其脸苍白，但他眼中却充满了坚毅，说道：“先生，我的梦是希望能够吃饱饭，希望我们一家人都不挨饿！”
这次台下却没有人笑，只留下一片沉默。
秦老罕见的没有爆粗口，他神色平静的点了点头，说道：“很好，刘志你坐下，有了梦便要努力去做，我相信你一定会得偿所愿。好好学习，以后必定如愿。”
那少年听见秦老的话，苍白的脸庞出现了一丝红润。这一句话似乎给他的生命带来了力量。
接下来一个个人起来回答。
“先生，我希望父母能够不再那么劳累，希望我们一家能够过上好日子。”
“先生，我希望我娘的病能够早点好起来。”
“先生，我的梦是希望能够开一家酒馆。”
“先生，我的梦是希望城里的三叔能够回来看一看我们，爹自三叔走后，很是伤心。”
“老师，我的梦是能够获得功名，为百姓谋福。”
“老师，我的梦是成为本镇最大的富豪，能够救济平民。”
这时，那个名叫大傻的少年，一脸惊喜的叫了起来，他急忙说道：“先生，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的梦是能够游历天下，吃遍天下美食！”
众人听见这话，顿时哄哄的笑了起来。
秦老也不由得流了一脸的老汗。
李儒满头的黑线，他看着大傻那比自己都“魁梧”的身躯，很是无语的对旁边的方名说道：“我想我还应该在多吃一点东西。”
方名看了看大傻，又看了看李儒，笑着说道：“嗯，的确。”
李儒转头再看了看大傻，叹道：“算了，如果长成那样，我想就算我自己也看不下去了。”想到这儿，他又说道：“方名，你为啥不长胖呢！”
方名摇了摇头，一脸无奈。
全堂此时只有方名李儒两人没有说出自己的梦。
秦老这时察觉这两人在后面调侃，叫道：“李儒，你的梦是什么？”
李儒听见先生的呼唤，顿时从板凳上站了起来，他两只胖手在胸前搓了搓，唯唯诺诺的答道：“先生，我可不可以不回答？”
“你想我见你家老爷子就可以不说。”秦老眼中有一丝得意。
“啊······我···我···我希望离家出走，希望回去见我爹娘，我希望做一个平常的人，有爹娘在身边，不要背负大人给我制定的理想！”
台下的众人一阵沉默，接着便传来惊叹声。
在他们眼中，李儒是少爷，过着这奢侈的生活，不愁吃不愁穿，竟然会有这样的梦，让人很是无解。
罕见的，秦老没有再说什么，方名在其旁看着胖子，心底若有所悟。
“方名，你有何梦？”
方名直起身来，身子若一颗古松，黑发飞扬，这一刻他的眼中爆发出精光，他没有回答，却是问道：“敢问先生，不知道这世上是否有仙？”
秦老双眼微不可查的一闪，他摸了摸山羊胡子，说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方名低头闭上了双眼，似在脑中仔细分析先生的这句话。
片刻，他抬起了头，额前的青丝向后飘动，方名清秀的脸庞竟有一股执念，他答道：“先生，我信！我的梦便是寻仙，若不成，便是行走江湖，仗剑行侠，快意人生。”
秦老干皱的脸庞微微有些动容，他在这个少年的身上看到了一种不羁，还有一种闯荡。
“你为何要寻仙？仙有仙无，这一切还是未知。”
“我曾在一些书中读到，古时有仙，其仗剑千里，行万里云间。其不羁，不屈服于天地，逍遥于宇内！”方名眼中生出向往，似乎思绪回到了书间的那个世界。
“尘世有财，财多何用？凡尘有名，名可在历史中永不湮没？红尘有美，可能抵挡百年岁月？恰是转瞬白首。我方名愿踏上那条传说之路，虽纵死而无悔！”
“你确定？”秦老苍老的脸庞似乎有了触动。
“嗯，我不愿被任何事物束缚！”方名的眼神锐利，似可斩断一切束缚。
“你可知寻仙路上的艰辛，多少豪杰寻仙未果，却落得身死客乡。仙路崎岖，不是凡人可以追求的。”秦老一脸的威严。
“弟子只知若人不能掌握自己的一切，那人生何谈快意。能够有梦去追，前途再难，那过程也是美好。先生让我们讲出自己的梦，便是希望我们能够按照自己的意志生活，不是么？”
秦老暗中点了点头。
方名的梦震惊到了同堂的众人，包括李儒。他没想到，自己最好的哥们居然存在这样的志向，但同样的，方名也没想到，李儒的梦是那样。众人张大着嘴，没有任何言语，似乎在消化这个不可认知的梦。
仙，对于众人来说，只是平日中的神话。谁能奢望，谁敢乞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