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抬头一看,这人白衣飘摇,白玉冠发,眉毛修长,倒也是仪表堂堂。
云正色道:“这位兄弟不知有何指教?”
这来的人道:“两位少侠当真遇到过黑镰四煞?”
云道:“没错,怎么,这位兄台也是来劝我们收敛一些的吗?”
那人抱拳行礼,道:“在下何少连,听两位少侠品论武林时慷慨激昂,大受鼓舞,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云笑道:“在下醉人庄沈云,这位是出身落英门的花游方。”
何少连点头道:“哦,原来是醉人庄和落英门的高徒,不知两位可否赏个脸,来我们兄弟这边坐一坐?”他指向那张大桌,云扫了一眼,原来包括何少连在内的这几人,正是比云他们早一步来到二楼的那四个人,那张大桌旁的三人虽相貌各异,但穿着打扮却与何少连如出一辙,都是一身白色,而且无论相貌如何,都举止有礼,言笑得当,说是江湖侠客,倒更像是上京赶考的儒生。
琴瑶笑道:“几位莫不是江湖上有名的‘河东四君子’?”
何少连陪笑道:“不过是江湖上的朋友给些面子罢了,何足挂齿。”
云大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识,有同道中人把酒言欢可是一大幸事,我们自然要去。”说罢,便拍了拍琴瑶的肩膀,带着她随何少连一同去往大桌方向。
何少连道:“我来为大家介绍一番,这位是醉人庄的沈云,这位是落英门的花游方,而我的这三位兄弟,分别是梅雍,孙英和陈洞。”这三人分别与云二人寒暄一番,不需多言。云也不客气,先行站起,向这四位兄弟分别敬了一碗酒,这四兄弟见醉人庄的高徒给自己敬酒,心下都十分得意。
“两位不愧出自名门,单论相貌都已是人中龙凤了。”
“时人还称我们大哥何少连为‘河东潘岳’,如今见了这两位兄弟恐怕名号要不保了。”
“尤其是落英门的这位兄台,简直比女人还要貌美。”
“这位沈少侠既出自醉人庄,我听闻醉人庄有武功卓绝的左右使,还有众多出身名门的武林高手在那里担任教头,不知沈公子可是其中之一?”
云笑道:“实在惭愧,在下并非出身名门,只是受了王庄主抬爱,这才受其特许入了醉人庄。”
何少连正色道:“如此说来,沈少侠便是醉人庄的上宾了,实在是失敬!”
云笑着摇头道:“如此言重了,如今我也不过是江湖小辈罢了。”
这边的他们聊得正欢时,一个年约十六的丫头端着酒菜缓缓上楼,并问及云和琴瑶所在。还不待他们回答,那孙英已大声开口道:“这两位兄弟在这里,你且把酒菜都端来这里,再多取些酒来,他们的花销全都算在我们身上!”
那丫头笑着应了声,便把酒菜端来了这边,放下酒菜时,含笑瞟了眼琴瑶方才渐渐离开。
“你看,我说什么了,这客栈掌柜的丫头一眼就看上这位花兄弟了。”
云笑道:“我这位朋友害羞得很,几位莫再取笑了,我且有一事想问,此处明明是山间野店,为何却如此热闹?”
孙英叹道:“唉,还不都是因为炽龙门……”说罢便说不下去了。
云哈哈一笑,道:“几位当真如此害怕炽龙门,又为何与刚刚口出狂言的在下同桌共饮,我都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了,你们又有什么说不得的?”
那孙英“啪”的一拍桌子,恨恨道:“谁会怕那些个走狗,如今武林中不知有多少为非作恶之徒,都投靠到炽龙门手下以求庇护,那些个强盗土匪霸占大路,私设关卡,有的要钱,有的害命,闹得人心惶惶,而赶路的人有的因为惧怕他们,有的因为手上没钱,还有许多武林人士虽交得起钱,却也咽不下这口气,这才纷纷选择偏僻难走的山路,而这客栈倒还因此兴盛了起来。”
云笑道:“不满炽龙门的人既然如此多,与其绕道而行,为何就不能合力扳倒这炽龙门呢?”
何少连插口道:“话虽如此……谈何容易啊,以前还常常有武林志士自发反抗炽龙门,杀退强盗,撤掉关卡,可如今……”
孙英大声道:“别想那些个,今日我们有缘,先好好喝上几杯再说!”
云道:“好,在下先干为敬。”
之后云与这四兄弟交杯换盏起来,喝了不少的酒,琴瑶在一旁颇有些忧虑,但见云虽面露酒红,言谈举止却并无异样,故而也就放下心来,然而转过去再看这四位兄弟,此时都已醉得歪歪扭扭,坐都坐不稳了,全然不见了四君子的形象。
“这位花兄弟何不多喝几杯,我们这几坛子酒都下肚了,你才喝了两杯……怎么跟个娘们似的。”
“就是说,人长得像娘们,喝酒也像娘们,你们两个该不会……嘿嘿嘿嘿嘿”
云笑道:“花老弟确实不擅喝酒,这样,他要喝的一份统统算在我这里,怎么样?”
孙英道:“好,这话够大气。”
云道:“话说回来,听你们所言似乎很在意黑镰四煞,其中可有什么缘由?”
这四人忽地沉默不语,都把玩起酒杯来。
何少连叹道:“沈少侠啊,实不相瞒,我们兄弟四人原本在河东一带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却不知为何,最近那黑……黑镰四煞竟然在这一代出没,这样十恶不赦的恶人就在我们河东,身为河东四君子又岂能坐视不理,我们四人曾与他们大打出手,但终究还是打不过他们,所幸的是我们都活了下来……”
孙英道:“但是当时带在身上的钱财兵刃全都被他们拿走了,我们兄弟四人在河东一带行走江湖将近十年,从来没受过这么大的屈辱,此仇不报枉为人啊!”
何少连道:“因此,当我们听见两位少侠竟与这四个恶人交过手,还能全身而退时,就已经十分惊讶,而沈兄弟心怀武林,还想折返回去与他们决斗,如此过人的本事与胆识当真令我们四人自叹不如。”
孙英道:“唉,直话说吧,两位什么时候若真打算与他们交手,请一定要叫上我们兄弟四个,让我们也有机会报得此仇。”
云敬酒道:“四位侠士慷慨激昂,不愧是河东四君子,可是单单除掉黑镰四煞也并没有什么,只要炽龙门依然为非作恶,就还会有五煞六煞出来,所谓擒贼先擒王,若要除掉江湖恶根,就必须要惩治炽龙门才行!”
何少连对饮一杯,道:“沈老弟深谋远虑,在下佩服,可是炽龙门势力庞大,那天焰掌法又十分厉害,江湖上已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因为反抗炽龙门而被追杀至死,当年铁枪堡和雁环山庄的余党也曾聚到一起,意图除掉炽龙门,如今也都销声匿迹了……”
孙英又尽一杯,道:“是啊,那些人当初还真是大闹了一场,只可惜……”
云笑道:“凭借几个人的功夫,终究不过是除掉些爪牙罢了,怎么可能把炽龙门的人都杀尽?”
何少连点头道:“确实,炽龙门的弟子根本数不清有多少,更不必说还有那些投靠炽龙门的走狗,这么多人,怎么杀也杀不完的,那该如何是好?”
云道:“当年石天仁纠集旁左门派,势力浩大,弟子众多,四大护法也都练成魔功,威力非凡,转眼间就拿下了三帮三派,他所建立的魔教最终不也是毁于一旦了麽?”
孙英道:“依沈老弟的意思,如今若要除掉炽龙门,便不得不像当年一样联合整个武林的有志之士去讨伐?”
琴瑶终于忍不住插口道:“这话确有其道理,然而炽龙门耳目众多,且不说这有多危险,当年各大门派能联合到一起,是因为三派的掌门及其心腹互相信任,同仇敌忾,据说铁枪堡和雁环山庄还因此联姻,反观如今的武林,那些个武林门派各霸一方,彼此猜忌,想要联合他们又谈何容易?”
云笑道:“若是寻常人想联合武林门派,那肯定是痴人说梦,然而若是醉人庄出面,可就大有不同了,我们醉人庄广招武林志士,举办英雄会,不仅为了增进各门派的关系,危难之时也是为了可以彼此照应,倘若醉人庄能与炽龙门分庭抗礼,那么在英雄会上必可一呼百应。”
琴瑶道:“说到底要先有能与炽龙门相抗的实力才行,如今的醉人庄虽说是河东第一大庄,但与炽龙门相比还是……”
云道:“若要有足够的实力,就必须收纳更多的杰出弟子,若要收纳更多弟子,就必须有响彻武林的威望,如今恶名远扬的黑镰四煞就在河东作恶,醉人庄既然号称河东第一大庄,若是能为武林顺势除掉这黑镰四煞,必能大涨声势!”
孙英大笑道:“沈老弟不愧是醉人庄的高徒,这话听着真让人心情舒爽,在下敬你一杯。”
云笑道:“酒先不急喝,几位大哥刚刚也说过,若是在下要去追讨黑镰四煞,定要叫上你们,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我们现在就一起过去如何?”
何少连前一刻还把酒言欢,听此便面露难色,道:“这……他们毕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恶人……我们当真能打得过他们?”
云笑着摇头道:“这位孙兄弟怎么说?”
孙英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方才得意的神色霎时都不见了。
云道:“几位当真怕成这样?”
何少连道:“不瞒小兄弟你,我们上一次真的是死里逃生,虽然心有不甘,可……也当真是不想再见到他们几个了……”
云点了点头,道:“那如果你们当真见到了他们,又会如何?”
四个人都低下了头不发一语。
云笑道:“有些事情,你们越是害怕,就越会发生,那边的那位兄台,要不要过来与我们共饮几杯?”
云所说的是那个坐在小桌旁背对着他们的客人,众人望去,那人也是一身黑衣,只不过头上没有笠帽,桌上也没有佩剑,这人只用余光扫着周围,并不愿露出相貌来,也没有作答的意思,不过他背后背着那个大包裹仍是十分引人注意。
何少连醉醺醺道:“兄弟,你认识这个人?”
云道:“既然同来此处,便是有缘,我请他来喝上两杯也不算是冒犯吧?”
琴瑶道:“不过有的人天性谨慎,不愿同陌生人喝酒,这也是常有的事。”
云凑到琴瑶身旁笑道:“你说的可是你自己?”
琴瑶嗅到了云嘴里的酒气,不禁一皱眉,待她厌恶地瞥了一眼云的时候,却看见云满面通红地看着她,忽地又脸红起来。
云在琴瑶耳旁轻声道:“回去准备好兵刃……”
说罢,云拍桌而起,喝道:“怎么你这个人架子竟这么大,我醉人庄的名气还不够请你的吗?”说罢便摇摇晃晃地走向那个人去。琴瑶听到他的话,连忙回到原本的座位处,手上握着她和云的佩剑。
哪知云刚走几步,就被坐在角落里的那个头戴斗笠的客人拦了下来,这人道:“小兄弟何必这么大的脾气,这位客人或许正如那位兄弟所说,只是不喜欢与陌生人同饮呢,这样,我来陪你几杯如何?”
云笑了笑,故意脚下不慎,将要倒在这人的身上,哪知他竟一只手就将云扶住,云把住他的那只手,隐隐感觉到此人内力不浅,遂笑道:“阁下可是怕我在这里与他打起来?”说罢竟趁他不注意,游鱼一般绕过后一只手搭在了那人肩上。
只听得那人“呀”的一声从座位上跳起,一脚飞来,云早有防备,先一步退了回去。
只因云这一手可并非寻常,他早已将内劲中的寒气凝于指尖,这一手便将气劲实实打在了那人的肩上。如今这人急忙在自己肩膀上点了数指,又运气一掌,方才化解云刚才的那一招。他面色凶恶地盯着云,而那头戴斗笠的客人见拦不住云,也便转身回到座位上,仍低头饮酒。
云带着醉意笑道:“你这人脾气可是不小啊,我不过拍了下肩膀,就气成这个样子,几位兄弟,你们见多识广,可知道这个人有什么来头?”
何少连缓缓转过头一看,竟像是见到了老虎一般吓得呆住了,剩下的三个兄弟见他如此,边嘲笑着边转过头去,却在见到那人后骤然拉下脸来,口齿都在打颤。
这四个人方才还都醉生梦死,此刻却如同被浇了冷水一般,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何少连抱拳道:“沈……沈少侠,我们兄弟几个见到两位少侠深感荣幸,天长地久,我们改日再见!”说罢这四人带上佩剑便要夺路逃走,哪知一道鬼影蹿出,直冲向这四人,只听得“哧”的一声,血喷如注,梅雍应声而倒,鱼目大睁,立时毙命,众人定睛一看,那黑衣人已将染血的包裹拆去,露出的正是那黑柄钢刃的镰刀。
“程峰,你竟!”何少连全身颤抖,说不出是因为惧怕还是愤怒。
云也心下一惊,自叹:“这人的轻功竟然这么厉害,完全没有看清他是怎么飞过去的……”
“梅老弟,梅老弟!”
“梅老弟死了,梅老弟被他杀死了。”
孙英大喝道:“你这头畜生……下手竟这么狠毒,老子就是拼了命,也要给梅老弟报仇!”说罢抽出剑来,何少连及陈洞也都拔出剑来,作势要战。
那程峰轻蔑一笑,道:“你们要送死,倒是替我省了番功夫,还有你这醉人庄的小子,竟敢对我出阴招,之前我们若不是小看了你,又怎么可能让你逃掉,你对炽龙门口出狂言,现在就留下命来吧!”
云从琴瑶那里接过剑来,哈哈一笑,得意道:“你们四傻合力都奈何不了我,如今只有你一个人,又……”话未说完,疾风已出,剑光闪去,欲占先机,程峰这等老江湖又岂是凡物,早已挥镰相迎。短兵将接,云移形换影,转至侧旁,程峰黑影一抖,竟跃到云的身后,寒光劈下,常人眼里这一招必能取其性命,哪知云竟于眼前人间蒸发般不见了踪影,程峰鬼眼一转,大喝一声,反身一镰,正挡在袭来的剑上,云也并未收招,剑剑出奇,凭借身法虚实相错。云的身法之快自不必说,即使是王伯阳都对其赞誉有加,然而程峰的轻功竟丝毫不落下风,步法鬼魅般飘忽不定。二人如此这般交战了数个回合,看似接招不多,然而无论是谁,只消走错一步便会丢掉性命,在旁的人却看得迷迷糊糊,只见得两团人影盘旋不止,偶尔听到几声兵刃相撞,已分不清哪个是云哪个是程峰了。何少连等人已然目瞪口呆,而琴瑶却紧张得双手发抖,额间汗盈,对方可是叱咤武林二十多年的黑镰四煞,不知云会有多少胜算,却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唯恐让云分心。
忽地程峰大步后撤,云知其将以内劲相拼,不愿给他机会,故而施展身法意图近身缠斗。哪知程峰阴阴一笑,挥镰一闪将云震开,再看时这人竟不见了面容身形,化作一团鬼影绕过云的出招,径直掠向何少连等人,何少连等三人慌乱招架,鬼影袭来时只听得“咔嚓”一声,一扇气劲劈山裂石,将三人的兵刃尽数折断,又听得挥掌一震,这三人尽皆吐血倒地,动弹不得。这一刻方罢,那鬼影如秋风卷叶般转而向云掠去,云已有所料,凝神已久,运尽浑身气劲一剑挑出,狂风寒气劈头而去,那鬼影气势不减,冲向剑气,竟将气劲震散。云知其身法非凡,若是后撤必会被他追上,若是向旁闪躲也有可能受他袭击,故而灵机一动迎上前去,忽地化作游鱼从鬼影下方滑过,那鬼影扑了个空竟将数张桌子撞得粉碎。见其这等威力,云眉头紧锁,使出浑身解数,一边步法飘摇,一边凝神聚气连出数剑,却不料道道寒气皆被冲散,那鬼影突然纵身上翻,于空中转向,竟是直飞向琴瑶方向。
琴瑶顿觉不妙,云的功夫尚不能伤其元气,自己的那点本事就更不必说了,只好闪身躲开,哪知鬼影却紧紧跟上,怎么甩都甩不开。云一阵怒吼,挥剑插入二人之间,以剑刺向鬼影,刹那间,手上之剑断为三截,只觉胸口一阵寒凉剧痛,不知如何已被他打出一丈之远,将要再起身时,却痛得直不起身,低下头一看,胸前衣衫已被劈出一条细长的口子,鲜血不止。琴瑶见状全身一颤,怒然一指将气劲打去,那鬼影向上一闪,琴瑶又接一指,却也无济于事,那鬼影高高跃起后砸向琴瑶,镰刃索命扣下,却被突来的一剑实实挡住,竟又是云挡在了琴瑶身前,还夺过了琴瑶手上的剑与之相抵,然而这一剑虽挡住镰柄,那浸血的钢尖却刺破了云的肩头,而且胸口的剧痛让云难以运足气力,只怕也抵不住多久,这一镰刀下去恐怕神仙都救不了他了。
琴瑶已紧张得大汗淋漓,怒气更盛,喊道:“你……我要与你拼命!”抬起手时,竟从身后飞来一道寒光,那鬼影发觉只得向后一躲,撤了几步后气劲散去,又化为了原形。程峰手捂胸口,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可见他接下云的连番进攻也并非那么容易。琴瑶向后一看,正是那头戴斗笠的人剑指这边,鹰眼紧盯着程峰。
程峰道:“没想到还有个高手藏在这里,真是失策了,这是我们炽龙门的事情,你若珍惜自己的小命,最好马上离开,否则你一旦……”未等他说完,那人面无表情地又一剑挥去,剑光闪过,气劲嘶鸣,程峰刚躲开时,那人剑招不绝,气劲不止,程峰心不耐烦,一镰劈去,哪知镰刀竟被剑气震开,迫其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
琴瑶扶着云退到一边,云虽仍紧握着剑,可身子却无法动弹,琴瑶看着他难过的样子,还有他胸前的伤口如此大、如此深,想到他是为了保护自己才有此性命之危,竟不禁流下泪来。
那人仍以斗笠遮住半面,冷冷道:“本想待你离开此地后再下手杀你,没想到你竟在这里就大开杀戒,炽龙门当真是嚣张得很啊!”
程峰冷笑一声,道:“口气不小,我倒要看看你的本事配不配得上你这口气!”话音刚落,程峰一跃而起,阴风大作,又化作鬼影直直冲向那人,这人面不改色,顿了片刻,震腕将剑一指,银光闪烁间,那柄剑竟暴伸数尺,鬼影一闪而躲,那人又一指,鬼影仍不敢接,只得再一躲,那人剑招不止,程峰先前势不可挡的鬼影功夫此刻如同过街老鼠般被逼得上蹿下跳,直到那鬼影无处藏身时,这人凝神舞剑,一剑刺出时竟有九剑齐出,九道剑光暴伸而去,封住了鬼影的身法去处,只得迎面接招,剑气长嘶有如群鹰齐鸣,气劲爆裂更如洪水决堤,银光暗光交杂四溅,眨眼间程峰已吐血落地,周围桌椅也都被震得一片狼藉,整栋小楼都为之一颤,然而那出剑之人却仍面无表情,直让人觉得其武功高深莫测。
程峰半跪在地,咬牙切齿,恨恨道:“这剑法……你……究竟是谁?”
那人冷冷道:“哼,明知故问。”
程峰面露惊惧,道:“你是……不可能!”
那人收剑回鞘,道:“你们自以为已经除我武家满门,便不该还有人会这套剑法,但我武家命脉不断,为的正是要你们血债血偿!”
程峰道:“你既死里逃生,就应当懂得惜命,今日与我们炽龙门结下梁子,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那人冷笑一声,道:“此时不得好死的只怕是你……你装神弄鬼的功夫,在那醉人庄的小辈身上已经耗了不少气力,如今又受我一剑,你还会有活路?”
程峰低下头隐隐一笑,原以为其重伤如此已无力再战,哪知他忽又化作鬼影,竟直直冲向琴瑶,那头戴斗笠的人直呼“不好”,即便出手也已来不及去救,而琴瑶一心都在云的身上,正踌躇该如何为云疗伤,哪里会注意到程峰所在。只见那鬼影中镰刃一闪向琴瑶索命时,突现一阵寒气将其打退,原来此时云早已恢复气力,他假意无法起身,实则蓄势待发,寻机出手。琴瑶见状不禁大喜,豆大的泪珠滚落了下来。云起身又接一剑,程峰内伤在身竟来不及招架,那寒气实实轰入胸口,将其打回原形。见此良机,云又怎会善罢甘休,虑其内力深厚,绝不能给予半点喘息之机,云不顾伤痛,连连出招,势必将其完全击溃,而且招招精准,道道气劲尽数打在程峰要穴,终使其兵刃下落,蹲伏在地,面无血色,全身僵硬。
云长吁一口气,躺倒了下来。
琴瑶连忙扶云坐起,神情焦急道:“沈大哥……你没事吧?”
云悄声笑道:“放心吧,你沈大哥没那么容易死,倒是你,是不是忘了掩饰身份了?”
琴瑶这才想起,方才见到云重伤时情绪激动,已全然顾不上掩饰声音,好在那三兄弟意识模糊,听不真切。
那出手相助之人见到程峰已经无力还手,也走了过来,他凝视着云的伤口,片刻后,伸手将云的衣物扯开,发现其胸口已然皮开肉绽,一条偌大的伤口从左肩直劈到右肋,看得人触目惊心,琴瑶见状只觉双膝一软,那人却仍无面色,从怀中取出一瓶药要为云敷药。
云笑道:“多谢前辈相救,不过我们身上带有落英门的……”
未等云说完,那人已将他的瓶里的药粉全都敷在了云的伤口处,一阵凉意瞬间浸透全身,云竟感觉不到胸口的疼痛了,见药已敷好,琴瑶连忙从他们的包裹里取来棉布为云包扎。
那人道:“念在你们年纪尚浅,又心怀道义,再加上这一位还是出身于落英门,我才愿意出手救你们,道谢的话就不必了……这程峰本应是我剑下亡魂,不过他现在这个样子,你要杀他也易如反掌,而且程峰既然在此,剩下的三个……我还有要事,先行别过!”那人说罢便要离开。
云笑道:“我们受你救命之恩确是事实,前辈可否告知在下姓名,这江湖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多认识一位前辈也是好的。”
琴瑶也问道:“你与我落英门可有什么关系?”
那人也不回头,只是留下一句“武琸”,便匆匆下楼去了。而何少连三兄弟也渐渐恢复了意识,却都全身剧痛,难以起身。
琴瑶为云包扎好后,思索着道:“武琸……这个名字我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云道:“听过也是正常,他必是个很有名声的前辈,他的剑法和内力都十分高强,不弱于王庄主。”
琴瑶道:“他那剑法当真奇怪,那柄剑竟然能伸能缩……”
云笑道:“那是你看得痴了,并非他的剑如何,只是那剑气如同剑刃一般锋利,所以看起来就像是你说的那样,依我来看,他的剑法剑招虽变化不多,却威力不小,而且出招干净利落,倒是和白兄弟的少阳一剑很像。”
琴瑶笑道:“你听他说因为我出身落英门才愿意救我们,故而认为他也是落英门的人,但是我也见过爹爹使出的少阳剑,却都没有像他那样厉害……”
云嘻嘻笑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
琴瑶又看了眼云胸口的伤,虽然已经包扎好了,却仍有血迹渗出,她柔声问道:“你的胸口是不是还很疼……都怪我武功不佳……”
云笑道:“之前我也说过,受伤对我来说已是家常便饭,如今只不过是胸口要多一道疤痕罢了,而且你是不是也该擦擦眼泪了,好好的脸蛋可都哭成花老虎了。”
琴瑶会心一笑,连忙拿帕巾轻轻擦了几下脸,又转眼扫视了一遍屋内,道:“没想到我们刚出醉人庄不到一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云笑道:“怎么,如今后悔与我同行了?”
琴瑶笑嗔道:“我若是后悔,又怎么会……”
云截口道:“知道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天要杀我的人还真是不少,本来应该是我来保护你的,没想到却是你保护的我。”
琴瑶道:“说什么傻话呢,明明是你一次次不顾自身安危,挡在我的前面。”
云道:“保护你是我义不容辞的,无论因为是我向庄主做的保证,还是因为你的信任,我都应当保你万全才是,但你为保护我使出落英门的指法也是事实,我若真有本事保护你,也不该……唉,如今我却有些后悔了……”
琴瑶笑道:“平时见你得意自满,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样子,没想到沈大哥你也会有这么自怨自艾的一面啊,回去了我可得和紫馨妹好好说说这事。”
云笑道:“我在乎的事情可是多着呢,如今我也算知道自己的斤两了,只是之前当真是没有想到会遇到这么厉害的角色,否则我说什么都不会想让你跟来的。”
琴瑶模仿王伯阳的声音,徐徐道:“沈少侠你涉世不深,考虑不周也是情有可原。”
云苦苦摇头道:“王庄主说此话时,我还不甘心,如今看来,果真是……”话未说完,云竟突然伸出手来,一把将琴瑶拽倒进怀里,又灵巧地抱着她转过身子将她压在身下,琴瑶先是面色一白,之后满面通红,又羞又气地推着云的胸口挣扎着要起来。
却听得“呀”的一声,一扇镰刀从他们上方呼啸而过。而陈洞此时刚刚起身,尚未看清屋内状况,目光刚扫到这边,刹那间就被这飞来的镰刀削掉了首级,其身躯霎时喷血倒地,头颅滚落至楼下,一片惊叫声瞬间淹没整座客栈,而那柄镰刀也实实打进了墙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