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散去,温热的阳光被乌云涌盖。凉凉的风吹在身上驱走了最后一丝睡意。
过山钟前共有十个人站立。带着微红的石板上刀剑痕迹交错,老谢死去的地方还可以看见一条长长的血渍。钟铃默默站在那里,想象着老谢那时候是如何的无助,是如何的悲愤。这一条血渍,雨水冲刷不走,洗也洗不干净,已经印在老谢的心底。
整个石碑前没有多余的人,十几天前的那一场杀戮,已经疯传到四面八方。这一片地界,已经在大部分人心底划为了禁区。
“钟兄,听说你以前就是能走得最近石碑的那一个?只怕那时你还没有现在的修为吧?只是不知道你现在能不能接近石碑?”
道冲站在离石碑三十来步的地方,看着模糊不清的石碑道:“这石碑有些古怪,要是不走到它跟前,只怕是看不见上面画的是什么。”
一滴雨水落下,打在地上溅起成散落的晶莹,钟铃伸出手掌接着落下的雨点。
这天,下雨了。雨水落在人的身上,这算不算雨水已经死去?来日的晴天,这些雨水又会被阳光晒的回到天上,他们又活着了。死了,是为了下一世更好的活着。钟铃默默念道:“老谢,一路走好。”
他放开手里的雨水,甩开大步子走向石碑,淡淡的压力袭来。在石碑下三年,钟铃已经习惯了这淡淡的压力。当初他没有现在的修为,一样能走到距离石碑最近。如今他已经是只差一丝便要筑基,更是有信心能接近石碑。
六十步,五十步,三十步。
他已经和道虚及孙思闻并列站在一处。筑基者不能接近石碑,修为越高越手压制的厉害,孙朝刘子民等人连接近至八十步都做不到。
“呼”
他吐出一口气,这里的灵气已经比六十步的地方浓厚了一倍,压力也大了两倍。三十步之间,另一个天地。孙思闻的额头微微见汗,他盘膝坐在地上。压力越大,越适于淬炼体内灵气,这一股压力不止针对人,更针对人身体里的东西。比如说,经脉宽厚与否,骨骼接受灵气锤炼的速度快慢,还有心性如何。这,就是一个人的资质,资质不是虚无缥缈的,在很久以前修道人就知道了什么样的人修行会更快。
浓厚的灵气不住的往钟铃身体里钻,他努力的闭合全身上下毛孔。不让一丝灵气进入身体推动功法的运行。他对着孙思闻笑笑,深深吸一口气连走五步。
二十五步。
“这等压力之下,就是我等当年也只怕难以走近二十步。”孙朝对着虚空画一道不知作用的符。他侧着耳微微倾听。
“他们来的比预计的快,家族里的人不久就可以赶到。”
二十五步,钟铃额头上满是汗水,外界灵气汹涌的钻进他身体中。这一股灵气就像红眼的牛,在他经脉中胡乱的冲锋。钟铃低哼一声,盘坐地上。一道声音在他耳中响起。
“经脉宽厚,根骨俱全,可惜后天杂质太多,判定资质一级下等。”
石碑上一闪而过的光亮。
天际之上有一团庞大的乌云涌来,这片乌云之大甚至盖住了整个京城的上空。乌云上有十个人影,当中一位火红的衣服,狰狞的面孔,腰间系着八个骷髅,骷髅只有小碗大小,一看便知是婴儿头骨。乌云收缩,盖在皇宫上方,稀疏的雨滴滴入乌云中便消失不见。云内传出鬼哭狼嚎的声音,尤其以幼儿的哭声最为响亮。
哭声刺耳,宫门前的守卫只听了一秒不到的时间就头晕目胀,手里的兵器差点往战友的身上送去。
与之相反的是乌云之后一小片紫色的云气飘荡,上面站着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白发青衣,同想象中神仙的样子十分吻合。
一边是魔头,一边是神仙。两队人马怒目相视。
“三长老,道羽长老。你们比预计来的更快啊!”孙朝和张子民呵呵笑着迎了上去。
云朵散去,二十多人站在石碑不远。他们大多是未曾筑基的弟子,也是两家着力培养的后代。常言千里挑一,这些弟子无一不是经过上万的选拔才挑出的出类拔萃者。论资质,无一不是翘楚,这一次为了拿到藏宝图,可是全都带来了。
“听说,这里有一位高手,老头子我可是迫不及待的赶来了。”道羽仙风道骨,神仙气息的笑呵呵对着张子民道。
“可惜那位高手没有来。”火红大衣的三长老道。
“那位就是我所言的高手后辈。”张子民指着钟铃低眉顺眼的道。
钟铃似乎有所察觉,睁开眼睛看了几人一眼。
“二十五步”道羽不屑的笑了一声。
三长老点头道:“也算是难得了。”
钟铃默默的起身,全身上下满是汗水。他伸出脚,慢慢的往前走了一步。一步落下,他身子一阵颤抖。身上有无数黑色的汁液冒出,后脚却迟迟没有跟上。
道羽不屑的挥着手,仙风道骨的面上有一种叫做不屑的表情。他身后的弟子得了命令,一个接一个的向石碑走去。数位弟子轻轻松松的走在最前,途径钟铃身边的时候同道羽一样不屑的笑笑。
“经脉宽阔,根骨上佳,心性暂时无法判定,初段资质一级上等。”
最前面的少年穿着一身白衣,俊俏的脸上有汗水同小溪流下。
“废物,道羽骂了一声。”
“那可不一定,道羽你年轻的时候难道就能走的比他更远?”三长老面容平静的看着最前面的少年。十一步,这样的弟子经历磨难,只要中途不死,将来定然成为门内中坚力量。
俗言咬人的狗不叫,这位三长老就是如此,别看他表面上不言不语,沉默寡言。其实最为凶残,只需看看他方才脚下的那一团黑云内有多少无辜死去的婴儿就可知其人如何。此人心胸狭窄,阴辣狠毒,是南星域中最为难缠的人物之一。
十一步的距离,犹如一道天堑,那弟子抬起的脚迟迟无法落下。后面的弟子赶了上来,一人对着那弟子笑道:“走的快没用,走的稳才是正道。”他轻轻的踏下第十步。
道羽赞许的点点头。
“看来这一代,我道冲门可是要压你孙家一头了。明理的资质在这一代中算是翘楚。”
漫漫雨点同泼水一般泼了下来。大雨刷刷的打在那位弟子的身上,第十步走过去,他犹如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呆呆的站在原地,任凭雨水混合着汗水在他的身上落下。
雨水落在钟铃的身上,似乎惊醒了他,二十多个弟子全走在他的前面。他茫然的看着四周,嘶哑的道:“这里是哪里?”
视线所及的地方,有一条巨大的紫色鸿沟,整个星球在他眼中像是微缩的地图,有山,有水,还有一条出水巨龙。巨龙顺着紫色的鸿沟在慢慢游动,一柄巨大的斧头就要斩在他的身上,却被无形的红光挡住。紫色的鸿沟连接着一个钟铃十分熟悉的地方,那里是他离开的希望,过山钟。过山钟就像是一个钉子,钉在了紫色鸿沟的必经之路上。
若是有一天,那巨龙游走到了京城会如何?钟铃心底有一股不妙的预感。那时只怕会山崩地裂,整个京城完全的化作飞灰。那条巨龙吸收生灵血肉,化为真龙翱翔九天。
这分明是,有人在养着这一条巨龙。
一道模糊的影子,从虚空中走出,他站在龙头上问道:“可立于苍天否?”
天地有声音道:“不可”
“可长生否?”
“不可”
山石震动,大地龟裂,那影子只手对天,似乎捏着天地,
“不能长生天为何长存?不能立于苍天之上何必修道?我杀……”
脚下的巨龙发出一声震天的龙吟。影子忽然转过头对着虚空叫道:“何人胆敢窥视吾?”
对着天地的手猛的一捏,虚空之上无数的裂缝散开,就像是龟裂的大地。钟铃吓的大叫起来,一条黑色的裂缝从他腰部横斩过去。他大睁着眼,却发现怎么也叫不出声音来。一种没有颜色的光点从裂开的裂缝中一点一点的渗入他的身体。
愉悦的感觉笼罩了他。天地间茫茫的声音响起。
“天有天的规则,人有人的道路。你逆行其道,该死于此。”
钟铃看着这一切,满天的星光闪烁。那个天地间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着他听不懂的话,一种奇妙的感觉使他昏昏欲睡。星光之下,钟铃一个身影显的如此孤单,如此渺小。虚无的光点涌入钟铃的身体,钟铃觉得他在一点一点的强壮起来,就像从一个五岁幼儿成长为成年男子的力量。
巨大的龙头几乎冲破这个星球,钟铃惊恐的问道:“这里是哪里?”
那个天地间的声音温和的道:“这里就是这里,你只是一颗种子。有一天你会成长为大树,那时你就知道这里是哪里了。”
温和的声音轻轻一推他,他飘荡向无尽的宇宙深处。
另一天虚幻的身影出现在天空之下,和巨大的龙头针锋相对,他挥手一抓,大地肉眼可见的干枯了下去。巨龙哀鸣一声,缩回了地上,只留下两个人站在天空。巨龙之上的人幽幽叹息。
“你的肩膀太窄,扛不起这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