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军穿插于山林间与树叶摩擦的声响,为寂静的夜增添着阴冷。
正流打了个寒颤,屏息凝视着远处的异动,只见山下惊鸟四飞,呼,他深深倒吸了一口气:敌人总算来了。
一个月前,乱军已从漠地上四处集结,组成一支五千人的军队向浪人岭开来。
在正流的组织下,浪人岭已经准备好应付这一战。
他站起来向卫兵打了个手势,那卫兵急忙忙走上前将一火把灭掉。
烽火台上只剩四把火,莫宇将身子紧紧贴在地上向信息兵道:“传话下去,提高警惕!敌人进山了!”
信息兵娴熟地将命令层层传达,不消片刻,一千名战士宛如与后山相溶般,再看不出动静。
乱军并无掩饰,浩浩荡荡来到开阔的山口停住,似乎没将浪人岭当回事。
莫宇摸了摸额上的汗,脉搏频动。生怕被发现了。
咴咴,一匹黑马奔到部队前拐住了脚。骑马人提了提马缰,从容地看着自己的军队。
这个人叫左然,是整支乱军的首领,他的年龄不大,只有二十五岁,但是却足智多谋,身手非凡。从他将零散的浪人变为一支军队,便知其实力可见一斑。
马在漠地和浪人里面是十分稀罕的东西,这五千乱军犹如一团打赤脚的蚂蚁,只有一个人有资格坐在马上,那就是首领。莫宇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借着月光细察马背上的人。
左然的身材和正流相仿,都属于高挑类型,一束红色长发披肩,五官不属于俊俏,但眉宇行间英气逼人,大有君临天下的气势。
“你们不要有什么动静,只管听我说话。”左然说道。
乱军们个个立直身子俨如训练有素的正规军队。
“我的心好悲痛,你们的副军领左虎,也就是我的大哥。他先前带着五百个兄弟过来要粮,谁知他们却在他的脖子上插了一刀,要了他的命。哼,弱肉强食是恒古的真理,这些龌蹉的浪人一直在我们的恩赐下苟且,如今怎敢挑衅我军的尊严!?”
左然从腰间拔出长剑喝道:“我们不惜日夜兼程,只为了一件事,就是要他们为此付出代价!今夜,我要血洗浪人岭!”
“贺!贺!贺!”乱军们齐声大嚷,洪厚的声量震荡山间。
“鼓手鸣鼓!”左然拐转马头剑指浪人岭大喝:“给我荡平这里!”
咚!咚!咚!军队像一条条蜈蚣越过左然向山上开去。
这如洪水猛兽的气势真不得了,莫宇一行人能感觉到地面在震动,他咽了啖口水定定看着山上的火把。烽火台前的正流也为之动容,这种上千人的战役他也是第一次经历,看着山下如蚂蚁的乱军,冷汗从额头上流了下来。
“报——!”一个瘦小的家伙跑到左然脚下。
“什么事,说!”
“左先锋叫我禀报军领,以往浪人岭都会有反抗,如今却毫无动静。更奇怪的是通往浪人岭的渡桥以往有五座,如今只剩一座了。左先锋已喝住部队,静待军领的命令!”
旁边的右先锋听罢移步上前道:“哪管什么异样,军领只管交给我,我带兄弟冲上去杀他个清光!”
“太轻率也不好。”左然对信兵淡道:“你去跟左先锋说,叫他带一百兄弟过桥探路,查无问题,我们再跟上。”
“领命!”
左先锋得令后便带着百人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进。
咔,脚下传来木枝的断裂声,左先锋蹲下一看,一阵浓烈的煤油味道刺鼻而来,他赶忙翻开松动的泥土,居然是条堆满了柴枝的壕沟。左先锋大惊,连忙班师回撤汇报。
左然听完吃惊道:“浪人岭的领军者这会可是长脑袋了,我们先不要进攻,后撤半里再说。”
随他左手一挥,乱军像激流勇退般,纷纷向后方挪动。
断正流站在山上看着这一切,心中难免失落。这下如何是好,对方不来攻,自己的布置等同虚设,要是主动出击却掣肘于兵力悬殊。眼下分秒过得如瀑布飞流,短暂激昂。先发制人,后发受制与人,正流与左然都非常明白这个道理,但先发而不致人,便将致于人,二人更明白这个道理。
“哨兵,赶紧把第二把火灭掉。”断正流果断叫道。
左然几乎是同一时刻下的命令:“来到这里仗是肯定要打的!左先锋,在部队安全撤退之后,你带上百人小队回到壕沟处,尽可能多地点燃壕沟里的柴枝,然后赶回来跟我会合。其余人等随我再撤半里!”
哨塔上只剩三把火把,这是放箭的信号,身处半山上的穆尔木立刻警觉起来。
“可我们还没点燃壕沟的火啊!”其中一个浪人对穆尔木说。
“事情有变,我们便要随机应变,既然军领发出这个命令,我们就照做,下令全体开弓,把敌军逼到壕沟之中!”
顿时箭如雨发,左先锋等人刚走出不远便被迎头而来的箭雨射得了个四脚朝天。正在回撤的人马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弄得阵脚大乱,山间顿时惨声震天。
正流见状亲自跑到哨台灭了第三把火。
“报!第三把火也灭了!”信兵跑上前来向穆尔木禀报。
穆尔木大喜叫道:“好!大家停止射击,准备火种,下一轮每弓三支火箭。给我射!”
莫宇看着信号一阵忐忑,自言自语道:“壕沟没点燃,大哥怎么叫我们冲上去了?这一千人怎么打啊?”
“大人,火把灭了。”旁边一浪人提醒道。
“废话,你以为你老子瞎的!?”莫宇心中一阵恼怒,晦气道:“罢了罢了!大哥要我们冲,赔了命也得冲,兄弟们!给我上!”
话语一出,唰唰唰,千人部队从地上跳了起来。
“给我砍光这帮狗杂碎!”莫宇一声大喝,领着浪人们往惊魂未定的乱军扑了去。
虽是敌众我寡,乱军却已成溃败之势,莫宇一行人势如破竹,将迎面的敌人劈了个稀巴烂。
左然看在眼里,心里自不是滋味。
“右先锋!”他喝道。
“在!”
“鸣鼓!重整队形!边撤边战!”
“诺!”
一盘散沙要收拾起来是要时间的,乱军已无凝聚力可言,莫宇等更是战出了士气,左然在后方隆起的地段观察着,他自知败局已定,眼前能做的,是尽量减少伤亡。
不远处,莫宇引起了左然的注意,他在浪人中太突出了,穿着一身黄色兽皮甲,杀得也是最狠。只要拿下他,就能扭转劣势,左然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左先锋!看见那个穿黄皮甲的小子了吗?”左然指着百步开外的莫宇道。
“看见了!”
“你带人去把他擒下,活的捉不了,死的也要。”
“诺!”
正流在山上看得清清楚楚,见乱军们的阵形有恢复的迹象,立即将剩余的两把火撤下。
咚咚咚!咚咚咚!浪人岭上的鼓手鸣起了撤退的信号。
浪人得令后开始边战边退。只是莫宇正杀得眼红,哪里听得进去,他的亲信们围了上来,硬是把他扯了回去。
“干啥!干啥!”莫宇大喝道:“再给我一会,我要杀光这群狗杂碎!”
“大人!军领已经下令撤退了!大家也在往后撤!大人快快随我们来吧!”
“啥!撤退了?我们就快赢了啊!”莫宇晦气道:“大哥干啥呢,真是的。”
也好在莫宇听劝,乱军的左先锋已经集结了二百人向他冲来。看着目标已经退到桥上,左先锋明知桥后有诈,也只好跟着追上去。他了解左然的军令是非常严格的,在没有得到其他命令之前,不能退。
左先锋带人踏上桥时,莫宇等人已经跃过了环形壕沟,正流见状,点燃了一火把挥舞着。
穆尔木时时刻刻留意着烽火台,见二哥等人已安全撤退,更是大喜。
“点火!”
天上的星星仿似全搬来了浪人岭,半山上到处闪耀着光芒。
“坏了。”左然叹道。
此时左然派去喝住左先锋不要追击的信兵刚好到了桥上。
“撤退···”
那信兵的话才出了半截,噗,一支火箭插到了他的脑袋上。
嗖嗖嗖嗖,火箭划出了上千道弧线,如大雨般向山下飞来。
嘭!壕沟被箭雨砸中,烈起了熊熊火焰。
左先锋和那二百追兵不是中箭倒地,便当即跌下那桥下黄泉。
穆尔木部的浪人不但箭术高超且动作麻利,密集的火箭不间断地向乱军射去,乱军连还击的对象也没有,看着面前兵败如山倒,左然呆住了,自他成军以来,从来就没有吃过如此惨烈的败仗。
“军领!军领!”旁边的人拼命摇晃着他。
“呃······”
“快下令撤退吧!”
“撤退?”左然呆滞应着:“哦,撤退。大家赶紧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