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历443年十二月的第十六日
北影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是城中依旧可以见到大量的贵族,穿着旖旎的服装,行走在闹市的街头。北影城作为北方区域的经济和军事中心,毫无疑问地拥有许多繁华的地段和悠久的名胜。
在城之西郊,毓秀湖边,有一处幽静住宅。寻石阶而去,高门深院,无论是墙壁还是门延皆可见精细雕琢,乃巧匠之手笔,虽较之与北影城的宫殿,雕纹尚缺气魄,但是其精细程度也是可见一斑。由此可见,这乃是大户人家的房屋。
但是令人疑惑的是,此宅门口既无石雕以证威仪,亦无门卫看守,更为奇怪的是,平时偶然见到有人出入,但实际上却并没有大族住于此地的讯息传至附近,路过之人也只能暗叹此居主人行事低调,竟然未走漏半点风声。
如果有人大胆穿过门去,则可以看见许多美景,但是大多数人只是远远望着,没有人敢去靠近。门前的石碑上写着这样的一段话,
“此居名之无名,世间有名之士,多如过江之鲫,然我独弃其名,放浪形骸,以无名胜有名,世人独逐其名,尝声名之苦,为声名所累,吾则独享无名之乐!--无名居主,无名。”
行走在庭院中,方知庭院虽小,五脏俱全。先可以见到道路两侧的花丛与古树,虽说值冬季,草木也已凋零,但是布局和建筑的风格也是极为巧妙的。
向前行走,则可见假山丛丛,遮住视线,假山之内怪石崚峋,其间又绘有各类浮雕,壁画,让人叹为观止。浮雕内容多为兰蒂斯大陆流传的神话,如勇士斩蛇,神帝降世,神魔交战之类,而绘画内容则多为风景,然而看着这风景的题材,却也让人咋舌,来自五湖四海的风景都在此处!
不仅有皇城米尔嘉德附近的群山,也有来自南影城的蓝湖和东岛,还有来自西影城,东影城的各种风景,仿佛整个大陆的美景尽皆收于眼底,想必初次见到此景的人恐怕是要赞叹不已吧。因为兰蒂斯大陆的面积是极大的,四面环海的大陆拥有上亿的人口,而如果要想周游四方,去收获各地的美景的话,即使不考虑时间的因素,也要花费极多的金钱和人力啊。
穿过假山,视线则豁然开朗,前方乃是一处小小湖泊,名之为落雪湖。湖名正应了北方的景色,眼下已是寒冬,湖中的莲也已衰败,呈现出萧瑟之景。小湖中央是一个小亭,现在正有两个青年在其中,身着白衣的青年端坐在石桌前,面前展开的是一张白纸,白衣青年正提笔欲绘。而身侧站着的青衣青年,也是气度不凡。
一条木质的栈桥从湖岸边通向湖心亭,而落雪湖不远处则是毓秀湖,北方最大的湖泊。如此,湖边之湖就更显得奇特万分,匠心独运。两个青年此刻都背对着湖岸,向远处望去,千里的湖景收于眼底。白衣青年以此景作画,而青衣的青年则在与白衣青年辩论着什么。
“我可不相信这个世界原本就有皇帝。所谓皇帝不过是代表少数人的意志罢了。而所谓的神帝更是人们凭空捏造出来的东西而已。”青衣的青年喃喃道,原来是东影城城主之子阿克莱德·托维亚。
“我却不这么认为,皇帝也是从平民中走出来的。你难道不记得历史书中曾经介绍过,帝国的第一任皇帝巴尔德,就是一个平民,带领着广大群众推翻了原有的暴政,建立起现在的帝国么?”南影城的弗雷姆·拉洛斯手中持笔,淡淡地说着。
“虽然历史是如此说,但是那毕竟只是少数,更多的皇帝之所以成为皇帝原因很简单,不过是继承祖先的地位罢了。”
“正因为如此,继任者往往是不可遏制地腐败,堕落下去,仿佛他们祖先的优良血统慢慢地被冲淡了似的。
“而且如果血统就能够决定一个人的身世的话,那么未免太可笑了,因为那么巴尔德他自己的血统呢?”
“请不要这么说,阿克莱德,你也是因为血统的缘故而拥有今天的地位的。”弗雷姆看了一眼阿克莱德说道。
“不,如果我可以选择的话,我绝不会选择出生在这肮脏的家族之中。如果不是因为这所谓的血统,我的两位姐姐便不会被那好色的皇帝抓去成为嫔妃。如果不是出身在这显赫的家族,处处受到限制,我多想自己好好地放手一搏!”
“如果只依赖自己的努力,想要如你这般年纪就成为拥兵自重的将领恐怕是不太可能实现的吧。”弗雷姆的笔继续在纸上行进,湖岸的轮廓已经绘制好了。
“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如果没有那些可恶的事,没有那让人厌恶的皇权,我绝对可以创造出比现在更加伟大的功业!”
“虽然说,皇权有时的确让人失望,但是不可否认,对于统领国家,引导民众来说,是不可缺少的。”
“如果没有一个人可以以极强的意志统一整个大陆的话,整个大陆又不知道要产生多少破坏,多少人要无辜丧生了
。乱世总是需要靠有能力的人去结束,否则世界就不能称之为世界了,试想,一片处处军阀割据的土地上,到处生
活的都是颠沛流离的人,有多么可悲。”弗雷姆稍微停顿一下,看着有些激动地阿克莱德,然后开始描绘岸边的景致。
“够了!放下你对那种平民的仁慈吧。世界永远不会变,无论人生活的好与坏。相比于这广阔的大千世界,人的存在是微乎其微的。如果因为对于生命的盈盈计较,而忽略这种制度的罪恶,是多么愚蠢的事情!”
“当你行走在这片大陆上的时候,你就会懂得,人的存在有多么渺小。相比之于君主的威严,我想自然的愤怒是更值得让人敬畏的吧。”
弗雷姆听到阿克莱德的渐渐升高的语气,皱了皱眉头,“自然就是天,天恐怕是无法控制的吧。”
“但是,人难道是生来就要被统治的么?不是,人所追求的最高的境界是自由,是不被束缚。”
“而所谓的皇权就是给自己套上光环,然后告诉愚昧的世人,自己享有掌握他们生死的权力。”
“多么可悲啊,一些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的人,却高呼着要控制别人。甚至要强加改变别人的命运。”
“你去看看,现在坐在皇宫中的那个虚伪的懦夫,是如何作威作福,鱼肉国家的。那种无能的昏庸之辈,为什么可
以成为皇帝,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体内流淌着皇帝的血液?”
“唔......”弗雷姆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我却是绝对不同意你的观点的。”查理斯微笑着从外面走进,你们的话我在远处就听见了,你们可真是大胆啊,竟然赶在私下里讨论关于皇帝的种种。”
弗雷姆的眉头皱了一下,从查理斯身后又走来一男一女,男的高大健壮,皮肤黝黑,颇具威武雄壮的气势,而旁边的女子,一袭粉色的长裙和洁白的上衣相互搭配,显得温文尔雅,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芙丽嘉,你怎么来这里了?”弗雷姆看上去很吃惊。
美丽的青年女子看见弗雷姆的表情,嗤嗤一笑道:“你的院子的门可是敞开的哦,没有说过不可以让人进来看看吧。”
“当然没有,芙丽嘉小姐能够前来,自然是我的荣幸。只是小姐不是一直呆在北影宫中么,为什么会突然跑来我这里。”
“这个我来说吧,”查理斯看着疑惑的弗雷姆,“昨天在东苑与夏姆侯爵交谈,遇到了芙丽嘉小姐,我便向侯爵提出了带芙丽嘉出来逛逛的提议,侯爵先生于是便答应了。“
“看样子昨天的“黑龙”让夏姆侯爵对你很满意啊。”弗雷姆有点狡猾的看着查理斯,“那这位是。”弗雷姆指着跟在芙丽嘉身后的大汉。
“这位是尤拉,夏姆侯爵疼爱女儿,便安排了卫队长尤拉前来保护。”
“在下威格尔·尤拉,参见男爵,参见子爵。”
“有你保护难道还不够么,北影城也并非什么是非之地。”弗雷姆语气中流露出一些不满。
“弗雷姆,请你放心,这位威格尔先生品行正直,是绝不会将这里的情况告知别人的。此次跟随前来也只是任务所需,请不要责怪。”
听见这话,弗雷姆松了一口气,而旁边的阿克莱德开始说:“查理斯,你来的时候说,不同意我的看法,你又有什么理据?”
“阿克莱德,数月不见,一见面你就要跟我争辩一番么?好吧,我想说的是,没有皇帝,这个国家的未来恐怕将只是灾难。”
“没错,人是自由的,人也有权力享受自由,但是,自由并不是没有代价的。就像世界上所有的生物都不是没有任何限制就能够生存的。大到巨大的荒原野兽,小到看不见的蛊虫,都不是什么不需要依赖就能够生存的,荒原野兽需要食物,也需要澎湃的江河提供其水,而蛊虫则必须依赖蛊主意志给予血液和药材喂养。人也是一样,没有人可以离开食物,衣服和水。”
“但是,这些东西并不会让人选择被别人统治啊。”
“那么,你说,如果人只有食物,衣服和水的话,那么岂不是已然倒退到蛮荒时代了?人是有智慧的生物,这才是
其注定要受到限制的原因。人的智慧只有依靠社会的健全才能得以充分的展现,而社会的健全则必须依赖优秀的管
理。只有有人去管理人的智慧,然后去使用这些智慧,人类才能够得以发展不是么?”
“如果你说,皇帝的存在仅仅是为了管理,那么他们去掠夺,去侵占又从何解释呢?据我所知,很多管理者所做的
最让人记忆深刻的事情就是破坏和屠杀吧!”
“阿克莱德,请你冷静一些。我知道,现在的帝国已经走入了末路,你也因为皇帝而失去自己的亲人,但是请不要带着仇恨。”
“我没有什么仇恨,只是请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人得到了天下还不满足?还要去夺走别人心爱的东西?”阿克莱德显然有些生气了。
“对于你的两位姐姐的遭遇,我也表示非常的遗憾和愤怒。她们都是美丽大方,心地善良的人,被命运所捉弄,步入皇城,的确让人抱憾。但是绝不能因为一位皇帝的昏庸而去否定一个制度存在的价值。”
阿克莱德沉默着,心里却依旧翻滚着,“什么命运,什么制度,都是无稽之谈罢了。”
“如果我能够和你说清楚,我们能不能放下这一段话题,坐下来好好谈谈?”查理斯尝试着安抚阿克莱德的情绪。
弗雷姆也没有说话,而是依旧在那里描画冬雪湖泊之景。
“因为我们都是生存者啊,只要是想要生存的人,就必须要努力争取一切可以使自己更加壮大的因素,这就是欲望。无论是对知识的渴求,对欲望的追求,对权力的追逐,都是欲望的体现,人因为欲望比其他生存物更加强烈,所以成为了万物之主。
“如果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还谈什么万物之主?”阿克莱德的语气中也带着愤怒的呼吸。
“阿克莱德,听我把话说完。”查理斯也感觉到这紧张的气氛。
“只要是人还存在一天,这其中的欲望就不会停止。皇帝并不是神,可以做到无欲无求,也只是普通的人,虽然有可能显得更加平庸,但是欲望必然是要膨胀的,任何一个皇帝皆是如此,因为他们拥有更高的力量,所以当他们追逐愿望时就可能更加随意和暴力。这是无法避免的。”
弗雷姆已经放下笔,画卷已然绘完,只需稍加修饰即可。
“不,查理斯男爵,我并不认同你的观点。”
一句话陡然响起,让湖心亭的空气也仿佛顿时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