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里,阑尾炎患者恢复较好,徐子嫣准他回家静养,但仍然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并叮嘱了几日后前来复诊。而徐子嫣的名声更盛了,回春馆里几乎天天有大夫前来请教,但听到徐子嫣说若要学习,必须要解剖时一个个都沉了脸。这个时空里,人是非常看重身体的,尤其是尸体,解剖尸体是对死人及其家属最大的不敬。也有人认为徐子嫣的医术就是“糟践”了许多尸体之后才练成的,并因此而认为徐子嫣医德有亏。
但徐子嫣解释道:“我师父有一个人体模具,可以打开来看到人体内脏与血管。可是东西太大了,我带不出来。”大夫们全都一阵可惜,只觉得这样的神技再无法学到手了。
又问到缝合之术,徐子嫣说:“我在师父家时养了一头猪,几只小兔子,曾经有一段时间几乎天天喂都在他们身上练习。”大夫们的脸色终于好了一些,在小动物们身上做实验是可行的。
又问到缝合时所用的针线,徐子嫣又一一讲了,并不是难寻之物,虽然麻烦,但终能使用,大夫的神色终于开心起来。
这几日,宁万钱天天往回春医馆送东西,答谢徐子嫣的救命之恩。徐子嫣也不客气,送多少收多少,转身便让孙掌柜送到当铺死当换成银票。
莫神医十分不解,徐子嫣解释道:“有人送钱,为何不接?”莫神医登时就没了话,徐子嫣又道,“反正不要白不要,要了也没白要。他既说是谢我救他一命,难道他的命还值不了这么些钱?”
莫神医想起宁万钱被扎得痛叫的场面,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趁着日子清闲一点,徐子嫣取了容九生的几滴血,到了晚上,取出验血仪器,仔仔细细地验了,这一验更是吃惊不小。又将结果输入诊治系统,查询诊治方法,竟然一无所获。徐子嫣大感震惊,诊治系统又发来建议:让诊治系统为病人做一个全面检查。徐子嫣暗暗地思考这个可能性。
到得第二日,容九生与莫神医都来问询。徐子嫣一脸沉重地看着容九生,道:“你身上的毒很复杂,大约有十一种,相互制约,又相互滋养。而且有一种毒竟然是用其他十种毒作为养料。”
莫神医道:“这种蛊十分罕见,你有办法解?”
徐子嫣皱眉道:“蛊?真的有蛊毒?”
莫神医疑道:“你不知道是蛊?那你怎么查出来的?”
徐子嫣暗道自己只知道身体里会有寄生虫,不过也不多说,只道:“我师父并不精通蛊毒,只是了解一些。我以前也从来没碰到过,这还是我第一次遇到。”
莫神医并不多听,只问道:“你可会解?”
徐子嫣道:“现在还不能确定,我还需要再检查一下。”边说边请容九生进入内室。
莫神医也摇摇晃晃地想要跟进去,但被徐子嫣拦住了,立时不满,目光中喷射着疑惑与怒火,徐子嫣道:“检查方法比较特殊,不得围观。”说着将门掩上,又让丫鬟守着门,不再理会愤怒的莫神医。
徐子嫣请容九生躺到床上,拿出一粒药让他吃下。容九生用目光询问,徐子嫣解释道:“这是迷药,师门秘术,不宜让外人知晓。”容九生痛快地吃下药,但却没有告诉徐子嫣,他对寻常的迷药免疫。徐子嫣也并不认为一粒迷药能让容九生陷入昏迷,而且是长时间的昏迷,所以趁机注射了一瓶麻醉剂,待确定药效发挥之后,方才从全能系统中取出仪器,将容九生一寸一寸地扫描,而徐子嫣紧盯着扫描仪,脸色越来越难看。
容九生在陷入昏迷前知道自己着了徐子嫣的道,心中暗骂一声,带着浓浓地不甘昏迷过去。不过他体质特殊,在药效还未完全散去之前便清醒过来,睁开眼看到徐子嫣一脸严肃地盯着奇异物品,物品中不时地出现一张图文并茂的纸。在最后一张纸上,容九生看到了自己的小像,眼眸猛地一缩。而后听到徐子嫣长长的叹息,心中又感到些许熨帖,又见徐子嫣转身,急忙闭上眼睛。
徐子嫣一边看着检查报告,一边看着昏迷中的容九生,心中不觉长长的一叹。待将检查报告看完,诊治方法也已经打印出来,整体比较乐观,有治愈的可能。看到附上的长长的药单,徐子嫣不得不感慨中医的博大,也为中医在当代的进一步发展而感到高兴,不然容九生基本上是无治了。
收起检查仪与诊断报告,徐子嫣轻轻地叫醒容九生,容九生也配合着她慢慢地睁开眼,一副我怎么睡了好久的样子,怒道:“你给我吃了什么药?别骗我说是迷药,迷药没有这么大的效果。”
徐子嫣满意地笑道:“这是我师门特制的药丸,药效当然比你们那种烂大街的货色要好,不然莫神医怎么会被我毒倒。”
徐子嫣很是不屑,容九生仍然冷冷地道:“你们师门真是奇特,不仅治病方法特殊,连药效都特殊。”
说着来到外间,莫神医早等得不耐烦,见两人出来,连忙迎上前去,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查出来到底是什么毒?能不能治?要怎么治?”
莫神医一连串地问着,看看徐子嫣,又看看容九生。两人却越过他,坐到位子上喝茶。莫神医不死心,又跑上前去问。
容九生不耐烦地问:“我是病人。”
莫神医听出容九生话中这意,又转向徐子嫣,徐子嫣轻叹着道:“这是我见到过的最奇怪的毒。十种毒素,互相掣肘,又互为营养。而十种毒素又滋养同一只蛊虫,而这只蛊虫又能使这十种毒素的毒性愈来愈烈,甚至变异。容九生,你的仇人真是恨你入骨。”
容九生撇撇嘴不说话,莫神医眼睛一亮,道:“真的是这样?看来我没有诊错。你会解吗?”
徐子嫣并不回答,却问容九生:“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怎么能活到现在。”
容九生瞥了徐子嫣一眼,道:“死不了,当然就只能活着。”
徐子嫣秀眉一挑,道:“毒虽然可以解,但是药材很难寻,而且过程也很痛苦。你确定要解毒吗?”
莫神医欢呼着问道:“真的可以解?怎么解?怎么解?”
容九生则道:“不解也很痛苦。既然都是痛苦,当然要痛苦得值得一些。”
徐子嫣道:“我师父没有教过我解蛊,我也不确定能不能解。”
莫神医一脸鄙夷:“那你还这么自信?我以为你号称凡医必治的怪医,也是骗子而已。嘿嘿,我说容九生,这次你可是栽了,竟然被这么一个小丫头给骗了,真是老夫这辈子听到最好笑的一个笑话了。”
容九生嫌弃地道:“不过一个十七八岁的黄毛小子,天天装得跟个老头一样,还真以为你就是一个老头了?”
莫神医气得跳脚:“容九生,你不揭我短会死吗?”
容九生淡淡地道:“不会死,但是揭了你的短你会死。本楼主觉得你活得太久了,可以死上一死了。”
莫神医气极,不再理会两人。徐子嫣诧异地看了眼莫神医,丝毫不信他居然是伪装的,这化妆术真是绝了。
容九生转头看了一眼徐子嫣道:“你是说不能为我解毒?”
徐子嫣道:“也并非不能解,只是我从未接触过你所中之毒。我只能分辨出你体内的毒素是何状况而已。”
莫神医不屑地道:“那跟不能解有什么区别!”
徐子嫣道:“我不能解,是因为我们那里从未有过这种毒,而我们那里的草药也不能解你身上之毒。”
莫神医依然不屑地道:“你们那里?说得好像你不是东辰国的人一样,连天下的草药都认不全,也好意思说你能包治百病。”
徐子嫣淡淡地笑道:“小女子从远方而来,自幼在山间长大,所识草药确实不全。不过小女子最近在书上看到几种草药,与几个治蛊的方法,也许对容楼主有用。”但愿那几本书真的有用,这个时空的草药她还不熟悉呢,竟然就收了这么一个难缠的病人。
莫神医更加不屑地道:“以为看几本书听过几种草药就能治病了吗?这样的话全天下的人都能当神医了。”
容九生不理莫神医,道:“你且说来听听。”
莫神医高傲地道:“明知被人骗,竟然还要被人骗,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这么喜欢被人骗?”
徐子嫣道:“既然如此,我就为你配些药。”说着便写下一份长长的药单,道,“这些是寻常药材,虽然有些不太常见的,但并非稀奇之物,只要稍加留心就能得到。这些药材,解毒的每个阶段都会用到,药方不同而已。”然后又写了一份药单,却只有五味药材,又道,“这几味药材极为关键,也不太易寻。这味火烈花是极热之药,据医书所载,正是克制你体内寒蛊的药材,每次治愈都会用到。这味雪莲果,可解百毒,对你体内的十种毒素都有克制作用,也可以减缓毒素变异,是必用之药。有这两味药,再配合药浴与其他方法,可以削弱蛊虫与毒素的毒性。但却不能根除。”
莫神医紧追着问:“怎么才能根除?”
徐子嫣道:“自然要将蛊虫引出,再将毒素化解。这就需要另外三种药材。玉晶花,是引蛊的主药,有六瓣、九瓣与十二瓣之分,花瓣越多,药效越好,引蛊成功的可能越高。此花也可以修复被蛊虫噬毁的内脏筋脉,若是你想引蛊之后,身体能完全恢复,最好找到十二瓣玉晶花。当然,六瓣玉晶花多一些也可以。”
莫神医道:“玉晶花?我之前也想到过,所以平时也留意,到现在才只有一朵六瓣玉晶花的消息。”莫神医十分可惜地说着,容九生的眼中却射出一道惊喜的光芒。莫神医又问:“其余两味药呢?”
徐子嫣道:“另两味是在引蛊之后,清除毒素所用。引蛊之后,若是不能马上解毒,这些毒素失去蛊虫压制,便会横冲直撞,立即身亡。这便需要一枚千年雪莲果,与一株琼心草。”
莫神医听到琼心草之后,眼中精光四射,惊叫道:“琼心草,我怎么没有想到琼心草?”而后对上容九生疑惑的目光,解释道,“琼心草,是药中圣品,单独食用可使人强筋健骨。若与其他药材同用,可提升药效。若与千年雪莲果同用,则可解世间一切之毒。若是有一株琼心草,即使是寻常的玉晶花与雪莲果,也可以冒险解毒。”
容九生先是一喜,后是一叹,道:“如此奇药,竟然连我也不曾听说过。”
莫神医将药方又看了一遍,道:“你能确定真的可以解他的毒?这个方子里可是有几味药是相冲的。”
徐子嫣道:“是不是真的能解,我不知道。这些药我有几味都没有见过,药效是否真如医书所说也并不知道。所以,我要先看到药,分析一下药性,然后才能确定。”
莫神医立即骂道:“没见过!没见过的药你也敢开?你还真以为大夫都是这么当的吗?你确定你真的治好了许多疑难杂症?你不是在骗人?”
徐子嫣耸耸肩道:“我没见过药,在用之前当然要确定一下药性,这有什么不对吗?而且你有更好的方法吗?”见莫神医语噎,又道,“既然你试过了许多种方法,都不见效,为何不试试我的呢?这天下草药不过那么千余味,当然是手里的药越多越好了。而且这几株草药,即使没用,家里备着也无妨,也许什么时候能保命呢。”
容九生又看了一眼药单,便淡淡地收了起来,莫神医又问道:“什么时候开始治?”
徐子嫣道:“平时就用莫神医开的药方调理。每月月圆之时便是蛊毒发作之时,也是解毒的好时机。不过,还需要有火烈草与雪莲果才可。”
莫神医见容九生决定尝试,只得道:“不错,趁蛊毒发作之时,一面抵制蛊毒,一面克制毒药,确实是好时机。虽然不是九死一生,但若有这两味药,便不会那么痛苦,也能缩短治疗时间,尽早解毒。”
徐子嫣看了看容九生那副银白的面具,又道:“解毒之时,会在你的脸上与头部扎针,到时你要将面具摘下来。”容九生淡淡地抬眼看了过来,徐子嫣又道,“记得戴上人皮面具。”
莫神医圆睁着双眼,问道:“徐丫头,你不想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徐子嫣道:“我是大夫,只需要关心病人的身体即可,不需要关心病人的长相。”
容九生不说话,只倒了杯茶慢慢地饮着,莫神医又道:“你知不知道容九生的大名?知不知道有人出多少银子只为看一眼他的真实长相?”
徐子嫣笑道:“这么说来,如果我把他的真实相貌画出来,能卖很多钱?”
莫神医连连点头,容九生也只抬眼看着,徐子嫣又道:“可惜我没有兴趣。我虽然不知道容九生是谁,但我知道,对待一个不想让人知道他真实长相的人,就只能把他的面具当成他的长相。”
莫神医不甘心地追问:“你就一点都不好奇?”
徐子嫣道:“错了,我很好奇,非常好奇。”莫神医了然地笑笑,徐子嫣又道,“但有时候好奇心太重,死得会很快。”莫神医只得作罢。
徐子嫣又掏出一张纸,纸上画着一幅男子的小像。莫神医凑过来问道:“这是谁?长得很清秀的,是你心上人?不对,似乎有点老了,看样子,能当你爹了。”
徐子嫣递给容九生道:“那日我梦到我爸,就是这个样子。”徐子嫣看着古装的爸爸,面上带着浓浓的温情。这幅小像虽然是梦中的,但却也是爸爸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变化。她非常希望,自己的爸爸和自己一样,来到这里,除了衣着打扮发生了改变,样貌并没有发生改变。
容九生接过画像,道:“你只是偶然梦到了他,你确定他是你要找的人?”
徐子嫣叹了口气道:“虽然不确定,但总归是一个线索。”
容九生道:“这么虚幻的线索,未必是真的。”
徐子嫣道:“虽然虚幻,但却也可能是真的。不然为何在我梦中,他会是这个样子?”
徐子嫣眼中充满了期待与坚定,容九生心中一叹,道:“我会让隐月楼留意。”
徐子嫣知道容九生答应了,连忙道谢,容九生道声不必:“你为我治病,我帮你寻找家人。这是诊金,你不需要道谢。”
徐子嫣不再理会他,走到门口,抬头望着水一般蓝的天,微风吹动着白云缓缓移动,却吹不动徐子嫣心中的郁结。容九生看着徐子嫣一瞬间带了一身孤单与忧郁,一时间心肠百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