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宁收了线,攥着手机默然。这是唱哪一出?接我?我回家你凑什么热闹?想完才意识到他已经不是当初在忆安陪伴自己的少年,他现在可是自己的上司。九年来,才刚刚经历了第一次正式见面,他怎么可以管自己的事情管得这样理所当然?
莞宁收拾着收拾着衣服,突然悟了:莫非……真的是自己思想龌龊?他难道想……旧情复燃……不对不对……用词严重不当……作为曾经一个热爱文学的理科女,莞宁此时此刻竟然找不出一个词语来形容最近和洛子宸之间的态势。不过既然人家现在是大牌,也只好听之任之了。
“莞宁,”紫墨拉了箱子的拉链,“我明晚的火车,你后天早上的火车,我们干嘛大年初一的就要收拾啊?”
“什么事情都要提早准备的么。”莞宁盖上箱子,又看一眼衣柜,“都几年不回家了。”
“莞宁,说实话,我挺羡慕你和家里人的关系的。”紫墨拆了包速溶咖啡,缓缓倒进杯子,看那小小粉末飘在大颗粒的上方,很像飞扬的尘土。“其实我对家没多少留恋,爸妈总围着弟弟转,没什么空暇顾及我。还记得第一年我回去,闹得有些不愉快。见你不回去,正好也给我一个留下来的理由了。”
开水冲进杯内,串串气泡浮在液面上,阵阵香味弥漫在空气里,紫墨晃动杯子。“今年向你妥协回家,也不过是想把家里的东西再挪些到这里来,说不定以后就在这里安家落户了。”
莞宁走近,搭上紫墨的肩,眼神定在她利落的黑发上,惊异从她眼中一闪而过后又渗出一星半点的悲戚和些微怜悯,然而最终恢复淡然的表情。“紫墨,家还是家。”不论走到哪里,没有那些人,始终不会有心灵的皈依。
“也许年头过去几个,也会有改变的吧。”紫墨喝一口咖啡,微苦在唇齿间蔓延,顺着喉头流入胃里,犹暖。
年初三的清早。
洛子宸果然依言准时出现在楼下,帮她把行李装进了后备箱。看着他娴熟的动作,莞宁心头却浮起一丝疑问。
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坐定。“你……”莞宁又似乎做了一个把疑惑往回咽的表情。
子宸触到车钥匙的手指悄然停下,缓缓道:“听说忆安这几年旅游资源发展得不错。”
“是。”莞宁没有多说一个字,或许是时间的面纱,让她感觉到他的说话语气都与从前不同。她觉得他有些不真切。
“又或许,我是在想念某个人和某段时光。”子宸发动了车子,向火车站驶去。
莞宁双目微垂。或许,我也在想念某个人,和某段时光。
坐上去往忆安的绿皮火车。这条道路颇为偏僻,沿途有的只是冬日的枯败与苍凉。景物慢慢地向后退去,朝阳透过玻璃,投射到桌上,一滩光晕。
洛子宸此刻正坐在她的身旁,这一点似乎毋庸置疑。自那次在蓝色多瑙河遇见后,莞宁依旧不十分清楚,这个人,她的上司,究竟有什么目的。一想到大学毕业后顺利的找工作和现在的调动,她就不住忐忑地猜测。
“除了那两个月,我再也没有去过忆安了。那个地方,简单,纯净。”耳边忽然传来子宸的话语。
莞宁猛地回头,目光撞进他柔和而又略显忧郁的眼眸里去。她稍稍坐正,看向窗外,“那时,多好。”我们之间没有上司和下属的关系,只有陌生的纯粹。
“所以,你不会介意我这样唐突的跟你一起回去吧?”这个反问句来的突然。
“当然,不会。”都上车了我可没那个兴致再把您老撵下去啊。
“我记得,九年前,你还是短发。”稀松平常,他总是用手轻揉,惹得她撅嘴。
“嗯。现在觉得长发也挺好。”莞宁将发丝别到耳际,又搓了搓手背。
“手冷?”他拿过桌上自己的水瓶,递给她,“刚泡的茶,暖暖吧。”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她的,感觉她动作一滞。
“谢谢。”莞宁接过,那暖意由掌心蔓延,到皮肤,到血液,好像,也溜进了心里。总是敏感多思。
昨晚送紫墨,讲了一堆告别的话,又对于今日归家有些许期待,莞宁昨晚睡得并不好。金色洒在她的面庞,温温的,带来一丝倦意。她合上双目。
子宸有一瞬的出神。车厢里只有细碎的谈话声,反而将环境衬托得愈加安静。他朝莞宁的方向靠了靠。忽然想起一句话,有多少萍水相逢造成了多少一见钟情。此刻的她素面朝天,晨光在她颊上略显粉色。她恍若依旧如记忆中那般美好。
莞宁醒来的时候已近午饭光景。身边并没有人在座。她从深色外套中伸出双臂,又将外套折叠,放在膝上。
车子停靠在一个小站。车厢里的人零零散散地走动着。莞宁起身,下了车。
她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干燥却清新的空气流淌在周身。她看见几个在这一站上车的人。大包小包,莫不是踏上归途的百姓?她深呼吸,貌似离家也不太远了。
冷空气在脖颈间流窜,莞宁四下一望,他去哪里了?
默默返身,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看到了匆忙行走向座位的子宸。
“你去哪儿了?”不约而同地,问出话语。继而相视一笑。
“去找你。”又是不假思索地启唇。
“刚买的牛肉饭。快趁热吃。”子宸晃晃手中的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