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末昼初,日月交辉,地降甘露,映着天地初开时开启万灵之源的亮光,滋润着被寒雪沉寂了整个严冬的草原。
初春的草原簌簌的破土之声,宣示着生机的到来,积雪融成的细流汇成的不知名的小河,像一条莹白色的浪边,静止在黄绿的草原中,泛着金色的暖光流向天际的尽头,增添了几分宁静。
刚从寒冬苏醒的田鼠,未来得及用新鲜的草根和种子填饱肚子,匆忙扒开堆积在洞穴外已经**的泥土,抬起小脑袋,望了望四周,感觉出那颗歪脖儿树方向,便一头扎进了草丛中。
这个不知名的草原并不像其它草原一样,树木很少,相反,有很多,而且都很集中,集中的让人以为这一片并不属于无名草原,但这里却真的是草原,因为这里是草原最中央的位置。
而那棵歪脖儿老树在这些树木中特别突出,并不是因为它歪脖儿,事实上这里的树都是歪脖儿,也不是因为它是棵老树,相反这些树中有些比它还要古老。
但整个草原的生灵都知道这棵歪脖儿子老树,甚至草原外一些灵性初识的小家伙也知道它的存在,都想在自己有生之年能在这棵歪脖儿子树上坐上一坐,当然只是想想,因为那只“鸭子”。
“鸭子”是只很普通的灵妖公鸡,没有人具体知道它在这棵歪脖儿子老树上呆了多久,唯一知道的是这棵歪脖儿树的种子是它带来的,在这间草屋出现在草原上时,歪脖儿树只有一指细,“鸭子”听之前到来的前辈说,这个时候正适合站在树头聆听教化,压着小树等到长成时,便不会遮挡那人的阳光。
于是,这成了草屋周围的铁律,于是,出现了大片的歪脖儿子树。
原本“鸭子”的这棵歪脖儿子树很普通,普通的就和开始其它灵修每天叫它小公鸡一样。
当时让人羡慕的是叫兔子的家伙,因为它的歪脖儿子树离草屋很近,近的让那些修为很高的仙长、尊者都红了眼,流了口水,但兔子却一直安详地每天听着从草屋传出的经文,因为那人不喜欢吵闹。
直到那天,“鸭子”清晰记得,那是秋季中很平常的一天,但对它来说这天很重要。
那人推开木窗,似于周围空气商议一般,自言自语,“始佛会来小住几日,我需要一片空地再搭一间草屋。”
那人说完便去草原收割秋草,草屋周围的歪脖儿树上传来阵阵叹息,当然最伤心就是兔子,无奈地拔出自己为之骄傲的歪脖儿子树,扛着,在屋前树林的最外边种下,最后平静的跳了上去,一路走来,滴满了伤心不甘却又毫无迟疑的泪。
正当“鸭子”也准备拔出自己种下的“屋舍”,那人回来了,只是看了一眼,“刚好够用了。”
于是,“鸭子”成了让其它灵修眼红,流口水的公鸡,草原上和草原外的灵修开始知道这棵离草屋最近的歪脖儿子树,而真正开始知道这只公鸡,还是在它被那人叫了“鸭子”之后。
其实都源于始佛,兔子搬走没多久......
“天地初开,我从混沌之中觉醒,灵启于天地分离之音,道自于万物形成之态,不知几万载,食千草万叶,感恩生命之源,突生嗔念,话有:十全无十才为美,人无完人贵为真,心中不免起了涟漪......”
说话这人,破旧袈裟随意披在身上,上面沉积的灰土早已遮去了原有的颜色,但头顶却是光亮如堂前油灯,双眼紧盯着午秋热浪中被眼神冻的瑟瑟发抖的草屋外歪脖儿树上的小公鸡,这人便是始佛,万佛之祖,佛言之源,此时却被打断了佛语。
“始佛想吃这只公鸡?”
那人只是看了一眼,歪脖儿子树上修行千年的鸡妖感觉自己像一只刚出生的小鸡仔,透露出的只有无助,任人宰割。
“道源于生命之态感悟,佛为道途一枝,尊万物生命为上善,悾悾恪守言行,几万年来不曾有所差池,可谓道心一统,佛家有言,不打诳语,其实,圣者说的很对,说到了我的心坎,罪过罪过。”
始佛吸回了将欲滴落的口水,口言罪过,眼中的小公鸡,仿佛早已被拔去了羽毛放于食盘之中,但神态给人一种认真、慈祥、庄重、神圣的感觉,仿佛所做之事,是除魔卫道。
“此时,如若我将此鸡任由始佛食之,食后始佛定会心魔弑道,良心不安,何不念一夜《往生经》,一来宽慰本心,又能超度此鸡明日亡魂......”
“明日亡魂?今日不行吗?”
“今日不行,明日定让你品偿到此公鸡的滋味,绝对意犹未尽,我亲自下厨!”
“能让圣者亲自下厨,念一夜经文便也不觉得难了!”
......
......
始佛睁开双眼,一夜吟诵使得草屋也像脱离了世俗一般,清新脱俗,秋日草原清晨,降下雨露后,干净清晰。始佛一眼便望见正在观看草屋外空旷地挖出的鱼塘中探头吐气的小鱼的圣者,全神贯注,一阵高亢的鸡鸣声,提醒了始佛,打断了观鱼者,那人抬头看了一眼始佛惦记的公鸡,此时,它仿佛意识到什么一般,迅速止住了到喉边的鸣啼,可能是又出现了那双眼睛和不停地吸回口水的声音。
“圣者昨日许诺贫僧会亲自下厨,为何从此鸡啼鸣中,我听不出一丝丝即将归去的韵意?”
始佛走到圣者身后,略有怨言,责怪之意似有圣者未能如昨日之言将鸡汤放在他得面前。
“始佛昨夜可是诵唱一夜《往生经》?”
“未曾少一分一毫!”
“哦,那我并没有食言,已经将昨日的公鸡给始佛下了厨,相信始佛已经品尝到了滋味!”
始佛睁大佛眼,他不敢相信,居然有人大白天说谎话,而且还是在他的面前,佛也有火,燎原空寂,刚把佛手指向歪脖儿树上的公鸡,似乎有所明悟。
“那歪脖儿树上又是何物?”
“鸭子,是只鸭子,昨日的那只公鸡随着《往生经》已经灰飞烟灭,那只公鸡因为始佛的念头已经不存在了,现在有的只是这只鸭子!”
“鸭子,原来是只鸭子!哈哈哈,阿弥陀佛,圣者果然教化天地,贫僧受教了,只是为圣者可惜!”
“有何可惜?”
“仙佛之缘,却无仙佛之根,若等百年春雷惊世,天地万灵又将钝化,可能又是千年的等待,才会有新的醒世教化之人。”
“还好天地依旧会出现圣者,我不是最后的一个,那就没有什么可惜的了。”
始佛看着平静的圣者,不悲不喜。
“圣者的‘道’很高,几天来让我明悟许多,原来,我那苦行徒的道也那么高。”
“始佛也有七情之根了?”
“下次来时讲于圣者听,一百年了,也不知那徒弟还有佛缘否,可别被地下那人摄去做了鬼魂,又得几番麻烦......”
......
......
“鸭子”没有细听太多,只知道圣者指着自己说是鸭子时,那种眼神和口水声没了。
“鸭子”很聪明,很快明白过来,急忙跳下歪脖儿子树,跳进圣者面前的池塘,凭着印象,学着鸭子游着,憋红了小脸,神识模糊地记得,始佛拂袖乘风而去,漫天灰尘,望不到背影。
从此,“鸭子”被很多灵修知道,羡慕,因为这是圣者亲口起的名字。
今日,草屋很安静,就像寒风里夹杂的春意一样悄悄。
日月交辉错落奇景此时却被一片灰云遮掩,唯一能看到地只有像庙堂油灯一样亮的光。
草屋简门此时开了,歪脖儿树的户主们屏住气息,直到那团灰云进入草屋,关上门后,才敢微微调息呼吸。
“五十年好快,还好昨天去苦行寺见到行痴时想起来,我还欠圣者一个故事,幸好只是初春,不会有春雷。”
始佛从灰云中走出,破旧的袈裟,灰云杂乱地沉积在上面。
“五十年好慢,特别是等着听故事的人,其实五十年前的春雷已经很响了,为了写完手札,我向天祭文借命,正好也是五十年,而且初春也是有惊雷的。”
......
......
圣者缕下几丝苍发,随手一根长锋软毫出现在手中,蘸得玉砚中磨得的浓墨,翻开《圣佛手札》最后一页,用自己最为熟悉,在尘世间早已成绝唱的闻人体忘我挥墨,当圣者点上最后一个圆点,原本明朗的天空,感觉黯淡了许多。
“每代圣者佛法文礼当世巅峰,可曾对天意内生不满,明明‘道’高无极,却无根养道?”
“生死之道在我行走天下时就已看透,后隐世至今整百年,生死二字早不在我思想中,若然何以与始佛论道。始佛作为群佛之祖,可曾看破天机命格,可曾为信奉的烟香客逆天改命,可曾阻止世间过去未来或将出现的灾难?”
圣者淡笑,点亮了堂前的油灯,屋外天黑了,但却刚过辰时,乌云积天。
“我虽为万佛之始,却也不能看透天命,仙佛鬼怪中不乏大能者,但对苍天都是敬畏之心,通过参悟偶得片段,却也不能点破,破则天象乱,乱则必变,既然如此,看透也是看不透,没有谁能真正领悟天意走向。”
圣者送上手中的手札。
“痴行以后会成为一名佛尊,始佛这根师徒情根也算是大圆满,这本手札就有劳始佛交于痴行看管,今后送于有缘人或者圣门之徒,虽不是修仙宝典,却也能静守灵池心境,这也是我与始佛论道之言,如此,我便无了牵挂。”
“隆-隆”
......
......
“原来初春真的也有惊雷,”始佛挥袖,金尘弥荡在熟睡的圣者周身,一道白光闪过,草屋堂前油灯燃尽,已成空屋。
草原上降下了入春来第一场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