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表无双渟韵骗过众人,就随着他们来到龙虎关中,便有几位侍女上前行礼,从轿中扶下龙渟韵就往后房去了,另有两个侍女上前,要招待赵无双,无双正要推辞,那头子便说:“你们两个且给将军找个好位子,好生服侍,他可是我们贵人,夫人失而复得,全是他的功劳。”那两个侍女便拂了拂广袖和披帛,轻轻接过无双手腕,甜甜一句:“将军里边儿坐。”听得别人似个百酥油糕一般,外头松,里头软,一咬就化,站也站不住,好在无双平日里不吃百酥油糕,也吃不惯这些,听了自然不怎么动声色,这就在堂上坐好,眼睛不离外头自己一班副将,只怕闪失。
一声锣鼓之后,听一人大喊:“众弟兄来捧场,不胜荣幸。”无双看时,是一个披彩壮士,有些坡脚。但见不高不矮中等个头,不胖不瘦中等身材,不浓不淡两条眉,不大不小双狮眼,说是个活脱脱惹不起太岁爷,实是个大咧咧随性太史杰。(当年与罗明霞青梅竹马之缘的小哥尚在?)
无双看他披红挂彩,心思这一定便是那新郎官儿太史杰了。听那郎官说道:“方才闻说有个婆娘抢走我未过门的夫人,那时我正同我四弟饮酒不曾出手捉住,是哪家英雄夺回我夫人?”那头子上前拍拍赵无双吆喝:“主人家,正是这位少年将军。”太史杰谢道:“英雄侠义还要重谢,来,堂前坐去。”无双推推却却坐了上座,却见那太史杰还有些醉意,一拂袖子就下拜道:“侠士在上,受我一拜。”无双怔住,正要说当不起,那太史杰醉醺醺道:“今日在下新婚,不去请我爹爹,你既是我恩公,权当我晚爷罢。”无双打了个寒噤,忙住了他三拜道:“太史弟兄何出此荒唐之言,我与你岁数相当,何况你父亲还健在。”却说后房龙渟韵就伏在门边悄悄拉起一条缝看着,看见这番情景,捂住嘴笑道:“快了!快了!我们这一路兵杀了太史仁老贼,你就是他真晚爷了!若论这辈分,我与他三拜一过,还得管你叫声公公!”正想到有意思处,顾及自己名节,又不觉暗自伤神。
却说一阵道贺之后,又见里头来了一位相貌堂堂,洁面无须的青年说道:“二哥,可以拜堂了。”无双见他长得正直,太史杰道:“将军,这便是家四弟太史灵。我家四弟兄,长兄太史俊,三弟太史钟,四弟太史灵,我排行老二,亦是个养儿。如今就要拜堂,将军与各位安坐,待我夫人来拜堂,过会儿,还有重谢。”少顷,见后房之中娘子走来,仍有两个侍女扶着,太史杰忙接过夫人手腕,各自拿着红花绸缎一头,一步一步走到堂上。此时正好云蒙了月,初冬时节,屋里火盆,四分暖,六分凉的。
这便听一句:“一拜天地。”两人遂拜了天地,无双看着便觉好似这时节被浸在水坛子中,寒到骨子里,闷到心肺里,嘴不得动一动,不可说破。
这便听一句:“二拜高堂。”两人又拜了高堂,那时无双下了高堂不坐,故是空着的。无双看着便觉好似咽下未熟的青果子,又酸又苦,攥着拳头,不好动手,心思:“龙姑娘,你这什么计谋啊,可真的要赔上自己。”
又听一句:“夫妻对拜。”见他二人转过身来,龙渟韵迟疑一下,心思:“这一拜,便不是儿戏了。”又思量:“我若不这样,遭殃的便是那女子,我们也出不了龙虎关,这些三拜成亲名节都是人定的,我不承认又如何!”正要拜下,听有两人同时喊道:“且慢!”竟是赵无双和太史灵。赵无双时时忍不住,太史灵都看在眼里,自然也觉着事情蹊跷,又看那娘子第三拜迟迟疑疑,所以也喊出来。那堂上吵闹,也没几个人听见,龙渟韵听见了,一狠心,也就当没听见,就拜下了。三拜已过,无双看见已经如此,也不心悬了,一心一意秘密部署。有诗说:
一生侠义重,堂上名节轻。千秋一声叹,万里总关情。
方寸灵台远,烟火深潭近。三拜过堂后,侠义心更明。
自古卓尔女,鲜有后世名。绰约绫罗裙,难比龙渟韵。
话说太史杰挽着龙渟韵向来客道谢,满心欢喜要领入洞房中,赵无双小声在龙渟韵盖头便边说道:“你且仔细着,先求自保,再求寻机下手。”龙渟韵挥一挥广袖,示意明了,要他速速回去,免露马脚。她知道拜也拜了,反而不乱也不怨,却此心明意远。
却讲太史杰与龙渟韵进了房,龙渟韵坐在床边,太史杰自下而上看了一遍,心满意足道:“夫人好身段,在下是前世积了什么德,能得夫人这般绝色佳人。”见她不回话,太史杰暗思:“夫人刚过门,兴许是怕羞,不说话,待我与她同饮几杯,叙叙情,壮壮胆。”这就从桌上取来酒壶酒杯,轻轻到了两杯酒,一杯递给龙渟韵,一杯自己拿着道:“夫人,你我喝个交杯酒如何?”渟韵这便同他饮一杯交杯酒,将那小巧酒杯往盖头里送,才喝一杯,便觉这酒烈的很,便娇声问道:“夫君你这酒什么名头,这等烈的?”那太史杰道:“夫人不知,我这酒蝮蛇来造,雄黄来酿,十分烈,我自恃酒量好,方才与四弟吃了几杯,都有些醉意了。”龙渟韵思量着:“好厉害的蛇酒,我酒量就这么大,怕他把我灌醉了,到时候必然出事,还怎么里应外合?”正想着,却听太史杰又倒了酒道:“我同夫人再饮一杯,一醉方休才好。”龙渟韵接过杯子硬着再喝一杯,只觉头晕乎乎的,心思:“要是按这般喝下去,五杯之内便不省人事。呵,你敢灌醉我,我便和你玩玩骗人的手段,把你灌得神魂颠倒烂醉如泥才好动手。”看着太史杰又要倒酒,龙渟韵一把接过,太史杰笑道:“夫人好酒量,两杯下腹不见有事,第三杯还夺着喝。”龙渟韵道:“夫君你可不是个有心的人。”太史杰道:“我如何不是有心待你?”渟韵道:“你看这蛇酒火辣辣的就似那刀山火海,你说来好听,要一同饮,可知原来到那时节你要我同来受罪!”说着哀声叹气,吓得太史杰道:“夫人多心了,喝酒还有这等讲究?那我便把这两杯酒一同喝了罢。若有刀山火海的祸事,我男子汉一人担当,绝不劳累夫人,死也要保夫人毫发无损!”龙渟韵喜滋滋道:“这才像句男人的话。”心里偷笑着:“我的好夫君,你若再娶几个妾,也都这么说,你都能去刀山砍柴,火海打渔了!”
却说太史杰再倒两杯道:“夫人既然喜欢酒中说话,你夫君我少读书胸无点墨,今日也为夫人助助兴。你看这两杯酒,一样清澈,一样都是一半满,正说我心如此酒一般明净,你我各自半杯,一样的深浅,正说我不以夫妻伦理纲常压着你,你我相敬如宾,举案齐眉。那两个半杯,合为一杯子,所谓恩爱一辈子,你我各是对方一半是也。”说着又作诗道:
夫妻恩爱无大小,春宵千杯也恨少。此情何人来明鉴,望夫天河与月老。
听这一句,龙渟韵暗思:“噫!好个痴情种,你不像那逼人成亲还打死了自己好几个妻子的恶霸,难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可怜你痴情错了人了。”渟韵娇声骂道:“不好不好!你说的那么好听,其实要咒我呢!”太史杰道:“我如何咒你?”
却不知龙渟韵说的什么,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