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城的刑场之前,太仆白修大步朝着刑场之上走去,四周二十余名护卫都不敢上前阻止。虽然时辰已到,但是监斩官也知道跪在下面的是白修的独子白轩,现在白修又出现了,他自然没有胆量下令行刑。
白修是太师赵天成的亲信,恶少白轩借着父亲的名号在这王城作威作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算这次当街打死了人,也没有人相信他真的会被杀头,但是左近良那个呆子偏偏不信邪,竟然真的就把他给抓了,一凡过堂会审,签字画押之后就直接让人拉到这刑场上要把他砍了。
跪在刑场上的白轩披头散发,身上的囚服之上染着道道血痕,狼狈不已,显然在刚才的堂审中吃了不少苦头。现在看到白修赶来,哭着喊道:“爹,你怎么才来救我啊!”
白修看到自己儿子的凄惨模样,简直怒不可遏,大声吼道:“还不给我放人!”那恶少也转头恶狠狠地瞪着自己身后的刽子手喊道:“我爹都来了,你还不给我解开!”又转回来对白修哭道:“爹,左近良那个杀千刀的是真对我下死手啊,差点把我打死在公堂上,这些人也是真的敢杀我,你可一个都不能放过他们!”
虽然没有人愿意得罪白修,但是他儿子已经签字画押,也没人敢真的放了他。白修也没心情想等别人动手,大步朝着刑场上走去,准备亲自给儿子松绑。
“白修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赶来闹刑场?”随着一声大喝,左近良也从人群后排众而出,快走几步上了刑场,将白修挡在了刑场下。
白修看到抓自己儿子的人出现,怒意更甚,吼道:“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对我儿子用刑,我定会上书圣王,你就等着被问罪吧!”
“哼,你儿子就可以杀人不偿命?你儿子就可以咆哮公堂了?”左近良转向刑场下的护卫道:“白修大闹刑场,给我把他绑了!”
“你敢绑我?”白修一脸不可思议,他觉得左近良不是呆子,应该是疯子才对。“你有什么资格绑我?我到要看看哪个不要命的敢动手!”
“护卫队长是谁?”
听到左近良问话,护卫中的一个中年汉子迎着头皮上前两步回答:“大人,小人便是护卫队长。”
“给我把白修绑了!”
“可是……”
“没有可是!给我把白修绑了!”
“……”
“把白修绑了!”
“把白修绑了!”
任凭左近良如何呼喝,周围护卫依旧没有人敢动手!左近良看没人敢绑白修,又转而对站在监斩席前的监斩官喝问到:“时辰已到,为什么还行刑!”但那监斩官也是默然站在原地没有回答。左近良又转向行刑手下令道:“斩!”但那行刑手也是不为所动。
刑场下有二十余名护卫,护卫之后有无数王城百姓。刑场上只有左近良悲痛的呼喝不停地响起却无人响应。白修父子也已经冷静了下来,满脸戏谑,看左近良的样子就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你们领朝廷俸禄就是为了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吗?”
“你们受百姓供养就是为了看恶官欺压百姓无所作为吗?”
“哈哈哈!”白修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你想做圣人,却不知道圣人是用来死后让人膜拜的。咱们的账以后慢慢算,我会成全你的!”说完便径自登上刑场。左近良站在白轩身前寸步不让,白修大步向前姿态猖獗。
“站住!”刑场下响起一声低喝,护卫中的一个年轻人身形随之跃上刑场,挡在了白修身前,手中长刀直指白修。
白修没想到竟然还真有不怕死的敢来拦自己,脸上笑意凝固,咬牙切齿道“小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当甘平意识到自己真的挡在了太仆白修身前时,心头的胆怯突然全部散去了,反正横竖都会死吧!想到这里不由得一阵轻松,竟然笑道:“小人自然知道,小人做的是这刑场护卫!”
“你!”白修脸色煞白,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左近良对着那护卫点了点头,脸色不变,回身面对行刑手,语气低沉道:“行刑!”
见行刑手还是不为所动,左近良也不再多言,大步走来将斩首刀取过。白修见状大急,却无奈被护卫甘平拦住,只得喊道:“左近良,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当真要把事情做绝?”
“杀人偿命,犯罪伏法,又岂是我说饶就能饶的?”左近良说着便举起了手中的刀。
“不要啊!爹,你快救我啊,啊!”
“轩儿!”
甘平只是出身普通人家,虽然通过自身努力也取得了一些修为,得以受到赏识进王城当差也只是一个刑场守卫,与那些龙跃书院出来的弟子不一样,他们就算做最普通的护卫也是皇城禁卫。
王城自然要比其他地方繁荣许多,但是也有更多的王公贵族。百姓的生活虽然富足,但是如果一不小心冒犯了从琼楼殿宇间走出的公子小姐也会惹来一些无妄之灾。运气极好的只是受些辱骂,得以感恩戴德获得饶恕,大部分人都逃不过一顿皮肉之苦,甚至因此丢了性命。毕竟这些王城百姓在王公贵族严重与其他地方的百姓也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些蝼蚁般的存在罢了。这些事情看得多了也就习惯了,包括刚刚来到王城时还会对此感到气愤难当的甘平。
如果在斩白轩的那一天甘平没有当值,他就不会遇到左近良,看不到那个挡在白修身前不畏强权的身影,听不到那一声声沉痛的呼喝,就算过后也会跟王城百姓一样对恶少白轩的死拍手称颂,但是当他再次看到另一个恶少行凶时,他也不会有勇气上前阻止吧!
幽州城自古便是不治之城,烟雨楼虽然行事低调,但却是可以与龙跃书院比肩的修真门派,朝廷放任这样一股势力不受控制却也不敢染指,开朝圣主秦跃龙一统中原,也独独不敢攻打幽州城,烟雨楼楼主也不用对圣主行君臣之礼。现在赵天成让左近良去做幽州城主,显然是想要激怒烟雨楼,借其手除掉左近良。
在左近良出发上任前,甘平便跪在了他的府前。
“大人,让我护卫您前去上任吧!”
“我求过陆老师,他会保你平安,你走吧!”
“大人,让我跟你一起走吧,我必当竭尽全力保大人平安!”
“此去幽州城十死无生,我身受王命前去任职,只求不辱圣王恩情,你又何必跟我一起去送死!”
“我只求此生能够追随大人,甘为家奴,虽万死不悔!”
在幽州城内的赌坊里,甘平看到楚飞鸿走向左近良的时候就想要将左近良护在身后,但是在楚飞鸿气势的压迫之下却难堪地跌坐在了地上。此时他才终于意识到,之前一脸随和,被他们质问的人是烟雨楼的楼主,如龙跃书院的掌门一般的存在,雄踞幽州傲视中原的真正的高手。
楚飞鸿虽然不会像王城的贵族一样以权压人,但是他想让谁死也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举手投足间就可以让他粉身碎骨。
在这般巨大的实力差距之前,甘平又一次感受到了恐惧,不像之前在王城时的无奈与愤怒,而是对力量的纯粹的恐惧。
当楚飞鸿的脚步终于停下来时,他又一次看到了当初站在刑场之上同时也站在了他心中的那个身影。单薄略显瘦弱仿佛不堪一击却又不退半步的身影。他看到左近良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左近良的心里也是害怕的吧,但是他还是一步不退。楚飞鸿显然并不是什么恶人,那他还有什么好坚持的呢?
——只求不辱圣王恩情!
甘平不知道让左近良来幽州城送死的圣王对他有什么恩情,他得到的一切都是自己一步步努力换来的,最后也在王权之前前功尽弃。
但是这是左近良的坚持!
——我只求此生能够追随大人,甘为家奴,虽万死不悔!
甘平双全紧握,青筋暴露,但是手臂的颤抖还是止也止不住。
赌坊内众人的视线全部放在了楚飞鸿和左近良的身上,没有人注意到摊在地上的年轻护卫口中愤恨的低吼:“站起来……站起来……给我站起来……”
“你应该清楚,我杀了你是真的不犯王法的!”楚飞鸿冷声说完,便感到一道寒光乍起,眉头忍不住一皱,看似缓慢却实则极快的同时抬起了双手。
“轰!”劲气相撞发出一声巨响,而后左近良便被击飞了出去,被守在后面的赌坊看护中一人接住,但是那看护却也将右手抓向了他的脖颈,同时另一个看护却起身朝着甘平跃去,赌坊内也伴随着无数道各色金茫响起金戈之声。
这偌大的赌坊内前一刻还在眼红脸热地赌钱的赌徒竟然大多都是烟雨楼修为高深的高手。
“都住手!”随着楚飞鸿一声低喝,赌坊内聚拢在楚飞鸿周围的众人都随之停下了动作,但是都目光冰冷地盯着被楚飞鸿抓住手腕的甘平。
楚飞鸿一手抓着甘平握刀的手腕,另一只手却握住了任江寒砸向甘平脑袋的拳头,虽然任江寒的拳头距离甘平的脑袋还有三尺距离,但是甘平的额头也被劲气破开一道窟窿,血水不停涌出。如果不是楚飞鸿先一步将左近良推了出去又接下了任江寒这一拳,左近良与甘平两人怕是都会在这一拳之下变得粉身碎骨不可。
楚飞鸿放开了早已面无血色的甘平,又将任江寒推了回去,甩着手腕看着赌坊中各个劲气外放的众人咂嘴道:“各位大仙都把神通收了吧,这么多色儿晃得我眼疼!老任你也是,你激动什么啊,差点把我骨头都砸酥了!”众人听到楚飞鸿的话,紧张的气氛诡异地在瞬间消失不见,众人又开始嬉闹着三五成群往赌桌上走去,那位看护也放开了左近良。
任江寒身上的杀气也同时敛去,搔着头摆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道:“嘿嘿,不让我扔骰子我手实在是痒痒啊。”
“痒痒个鬼……哎,严大严二,我不是说不能再让他进赌坊吗?谁让你们把他放进来的!”楚飞鸿似乎这才意识到任江寒进到了赌坊来,忍不住朝两个看护责问起来。
两个看护听到楼主问责,都摆出了一副委屈的表情,其中一人回道:“老大,你这也能怪我们,他是跟着你进来的,你都不拦着他我们为什么要拦着啊?”
楚飞鸿闻言一脸气愤地道:“我?我……我可是烟雨楼的楼主,你们知道一天有多少事情等着我去处理吗?我哪来的闲暇去看着谁进不进赌坊啊?你们才是这里的看护好吧?”
看护听到楚飞鸿的话,都是一脸不屑。
“切,也没见你有什么事啊。”
“就是,谁不知道烟雨楼就属你最清闲!”
“嘿!你们现在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了,看来我今天必须教教你们做人的道理了!”楚飞鸿正要发作却被任江寒拉住了衣角,转身看来差点没有吐出来,只见任江寒这八尺大汉竟然作出一副小女儿神态道:“楼主,你看你都让我进来了……就让我玩两把呗!”
楚飞鸿赶忙抽回了衣袖,骂道:“玩吧玩吧!”
“楚兄,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任兄言重,但说无妨!”
“还请楚兄借我点钱!”
“王八蛋!滚滚滚!”
楚飞鸿和任江寒的嬉闹引来赌坊内众人一阵大笑,无人理会的左近良跟甘平不免一阵尴尬。左近良心中没来由得一阵空虚。他本以为这幽州城不受朝廷教化,烟雨楼盘踞在这里定是无法无天,他也知道自己凭着一纸封书不可能改变什么,但是他毕竟是王朝命官,圣王有令,自己就算是怀着必死之心也要尽一些城主的职责。
虽然左近良来到幽州城之后发现这里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烟雨楼在幽州城也十分受百姓拥戴,但是这里不服朝廷法制却也是事实。左近良自以为与楚飞鸿立场相对,只要烟雨楼不受朝廷管束,自己就不可能会与他交好,但是在刚才突然意识到烟雨楼是多么的强大,自己在这幽州城又是多么的渺小。
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与楚飞鸿立场相对,在这不受王朝律法制约的地方,纯粹的力量就可以解决一切。
这里本来就只是赵天成为自己准备的刑场,只是那行刑手没有挥下手里的刀罢了!自己却在做着莫须有的反抗,无异于自取其辱吧!
“我们走吧!”左近良招呼了一声甘平,拖着落魄的身影朝赌坊外走去,却不想又被楚飞鸿叫住了。
“左大人,人生本就诸多不如意,你又何必为难自己呢。”楚飞鸿说着抬手向左近良抛去一物,左近良伸手接住发现是一颗骰子。“反正你也八成回不去了,没事儿可以来赌坊玩玩,挺有意思的!”
“不了,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说完便带着甘平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