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搅乱了佛堂的黑鼠回到洞中,继续受到同伴们的漠视。
对此早已习惯的它,根本不会在意,因为,五百年来,它每天都会受到同样的待遇,况且它还处在初次独自完成冒险的兴奋之中。
其他的老鼠,还处在惊魂未定的状态,没有发觉最后回来的黑鼠的反常状态。
像往常一样,黑鼠没有理会其他老鼠,也没有指望能受到它们的热情迎接,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小角落。它的小角落刚好就在佛堂的地底下,正好是在香案的下方。
这次的经历让它收获颇丰。
它第一次感到,独自冒险竟是如此刺激的事情。而且,独自冒险有一个好处,所有找到的东西都可以独自享用。更重要的是,它活着回来了,这极大地提升了它的信心,也让它忍不住地想要开始自己的第二次冒险。
在美妙的期待中,它慢慢地进入了梦乡。它不知道,先前身体所发出的异光,引起了多少神佛,以及妖魔鬼怪的注意。
不知过了多久,同伴的呼唤惊扰了它的美梦。其他的几个同伴又来邀它,一起出去找食物。
它犹豫了一下,决然地拒绝了。
这样的结果让所有的老鼠都震惊了。虽然它从前也拒绝过它们,但那是因为它的害怕。可这次不一样,它根本就是不愿意与它们一起。它们难以置信,并且无法理解黑鼠为什么会突然变了个鼠似的。
它们也没多想,便撂下黑鼠离开了,它们根本不相信,这只懦弱胆小至极的异类会有什么大作为,它们也从来不会为它多耗费一丝精力。
实际上,那些同伴经常来邀它一起去寻食,但并不是出于友好,而邀它的主要原因是,有它在后面,它们会觉得自己非常勇敢。
而在更早的时候,它们是绝不会主动邀请它的,甚至不愿接近它,认为它就是一个灾星,就连生它的母鼠也这样认为的。所以,在最开始来邀它一起去寻食的时候,它们实际上是想将它送到猫的嘴里,甚至到现在,它们也依然还存有这种想法。它们预想,只要它敢跑出鼠洞稍远些,它就一定会被猫逮住,它们从来不认为它会有多聪明。
所有这些,具有超长智力的黑鼠,当然了然于胸。
同伴们走后,黑鼠就开始变得激动起来。但是它还没有意识到,在刚才的这一觉里,它的心性以及身体的机能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在兴奋的状态下,黑鼠终于开始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冒险。
但是,它这次没按照以前的路线走。
实际上,现在刚进入青年时期的它,不知为什么,个头已经跟长成成年老鼠一般大了,却还没有走出过这座后院的范围。
自己的与众不同,也已经困扰了它五百年。
但是,现在它惊奇地发现,自己根本不会再在意这种事情了。它现在唯一所想的就是去了解这个世界。
这座巨大的府邸的地下,早已被一代代的老鼠们挖成了蜘蛛网一样的四通八达的鼠洞,鼠洞的出口几乎遍布了府邸内外所有隐蔽的角落。
这黄家在利州城是极有名望的,在最近的几十年里更是丰衣足食。这样人家的府邸从来都是老鼠们的天堂。
黑鼠的第二次冒险很顺利,不仅活着回来了,而且还吃得挺饱。虽然第二次冒险的经历不如第一次奇特,但它还是感到自己有了巨大的进步。
通过随后的几次冒险,它愉快地找到了府邸内的厨房以及储粮仓库的所在。但它也发现了,这两个地方也是那只大灰猫最常出没的地方,并且,几乎每天都有同类在这两个地方被猫逮到。
但是它还是不断地往这两个地上去。
一次又一次地猫口逃生,不仅让它的信心得到了巨大的提升,而且使得它的原本懦弱心变得坚韧而勇敢。更主要的是,它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对危险的感知力越来越敏锐,并且远远超过其他老鼠。
这让它不仅找回了自尊,而且还获得了巨大的优越感。
这一次,黑鼠吃饱了之后,像之前一样通过底下鼠洞往自己的小窝赶回去,当它来到一条较长的却没有岔路的路段时,它突然感知到,有一大群老鼠正惊慌地向它迎面奔来。
这段鼠洞并不算狭窄,但却根本不允许黑鼠和鼠群很畅快地各走各的,因为鼠群与几只老鼠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如果是在以往,它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改变方向,为它们让路。但是这次,它不愿妥协,它仿佛感到有某种高贵的尊严,不允许它屈尊避让。
鼠群虽然不知为什么处于极其惊慌的状态,但却依然是来势汹汹,犹入洪水倒灌。
“吱——”
在那大群老鼠出现在它面前时,黑鼠发出了一声怒叫。
不知为何,所有的朝它奔来的老鼠都极为恐惧地停住了,而且整齐划一。这结果是它万万没有想到的,更不用说其原因了。它只觉得,它们恐惧的样子与老鼠刚被猫逮到时的状态很相似。
但是,就在它茫然的时候,危险的信号猛然惊醒了它。
这是黑鼠本能的反应。即便它没有主动去探寻,只要危险来到了离一定的范围内,那危险的主体所发出的杀气以及空气中的弥漫的恐惧因子便能马上刺激到它。这就是鼠类最敏感的感知能力。然而,对于现在的黑鼠来说,它的感知力不知道要比普通老鼠要敏锐多少倍。
它马上清晰地感到,那强大的危险气息就等同于死亡的临近。
通过对空气波动的探知,它知道那发出强大杀气的是一条钻进洞里来的大蛇。
就在黑鼠惊恐无措的时候,一条菜花蛇,足有成年的强壮的男子手腕粗,已经咬住了落在最后的一只老鼠,其速度简直快如闪电。
这条蛇实际上是刚从冬眠中苏醒过来的,它的身体实际上比冬眠之前还细了一圈。
黑鼠想到了逃,如果它是独自面对这种情况,它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逃命,但是在这么多老鼠的面前,那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高傲的尊严竟束住了它。
而对于其他老鼠,刚才本都处在对蛇的极度恐惧之中,但黑鼠那声一怒叫竟让它们从一种恐惧中转瞬进入到了另一种恐惧之中。前者是对天敌的恐惧,而后者是对绝对的王者之威的恐惧。不可思议的是,后一种恐惧竟彻底压住了前一种恐惧,这是连它们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情。
那菜花蛇咬住老鼠的时候,它所散发出的杀气也跟着减弱了,洞内空气中的紧张气氛也很快消散了。这些只有黑鼠最能清晰地感知到,因为其他老鼠都还处在它王威的压制之下。
那菜花蛇可能是饿昏了头,它竟然开始在原地吞咽起老鼠来。
“吱——”
当那菜花蛇刚刚将那只老鼠吞咽到到咽喉的时候,黑鼠突然又尖叫一声。
它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叫起来,它只是突然间意识到那菜花蛇完全没有了防御能力,才像本能似的发出了攻击的命令。
所有屈于王者威严之下的老鼠听到了命令,先是一愣,继而立刻转身,像打了鸡血似的,疯狂地向那失去了攻击能力的菜花蛇涌去。
一眨眼的工夫,那条可悲的菜花蛇竟被鼠群撕咬得只剩下骨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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