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下班时间,位于市中心的摩天大楼里,不断涌出斗智斗勇了一天的各色白领。萧肖和林子苏一边谈论着附近新开的韩国料理,一边跟随着人流往前走。刚踏出写字楼大门,萧肖的手机就隔着她的爱马仕皮包嗡嗡地震动起来。
“我接个电话。”萧肖拉着林子苏急走几步后站定,才从包里不紧不慢地摸出手机。看到手机屏幕上闪动的“?来电”时,脸上残留的笑意立马消散得一干二净。前几天她把柳羿的备注由“冰山”改成了“?”,因为她搞不清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用“?”最合适。
“谁呀?怎么不接?”林子苏见她迟迟没有动作,不免心生疑惑。
“不认识的号码,打错了。”萧肖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随手塞进了包的最里面。
不远处的迈巴赫旁边,柳羿听着电话里传出的忙音,冰冷的瞳孔急剧收缩,脸色阴沉得像狂风暴雨降临的前夕,整个人散发出的寒气似乎将周边的空气也冻结成了细小坚硬的冰粒。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多年商场里的摸爬滚打,早已经让他对任何事情,任何人都能冷静从容地应对。但就在刚才,他亲眼看到她若无其事地拒接他的电话时,才久违地尝到怒火中烧的滋味。她不接他电话的这几天,他整日里心神不宁,七天的日程提前五天就结束掉,目的就是早点回国来看她发生了什么事。
前面的人群一阵骚动,都在压着嗓子议论着什么,女人们的脸上还都是一副花痴到极点的表情。
“人们这是怎么了?”林子苏好奇不已,向前快走了几步,想看个清楚。
“准是哪家贵公子又来扮王子了呗。”萧肖很是不以为然。这附近公司的美女多,隔三差五就会上演这么一出,她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我的天!你猜猜是谁?”林子苏一个箭步蹦到萧肖面前,瞪着眼睛大叫。
能让一向眼高于顶的林子苏惊讶得花容失色,整个Z市估计只有两个人。
“泽哥哥?”萧肖意味深长地白她一眼。
“我一百个希望是他,可惜不是。是你柳哥哥,他是来等社长的吧,不过这可不像他的行事作风……”林子苏还在喋喋不休地推测着,丝毫没注意到萧肖的不对劲。
“我忘拿东西了,得上去取一趟。你先走,别等我!”
萧肖没等林子苏答话,就急急地转过身往回走。没走两步,胳膊就突然被后面跟上来的人紧紧钳住。
“子苏,别闹!我得赶紧走……”萧肖以为是林子苏,没有回头去看,仍保持着前行的姿势,只是下意识地拍了拍握在胳膊上的手。
这不是林子苏的手,确切地说,这不是一个女人的手。萧肖眼皮突地一跳,一颗心迅速沉到了海底,缓慢僵硬地扭过头,跳入眼底的是,黑色的衬衣领子和一颗松开的纽扣。她甚至闻得到,那股既熟悉又陌生的薄荷气息。
“你们谈,我先走一步。”林子苏疑惑不解地对萧肖使个眼色,识趣地匆匆离开了。
身边路过的人,无一不用夹杂着复杂情绪的眼神打量他们,有惊讶,有羡慕,有憎恶,有嫉妒。萧肖明白,明天她将是整个“青城”八卦的焦点,员工里的众矢之的。自己不惜伪造身份,小心翼翼,苦心经营起的与世无争,顷刻间就被破坏成这样面目全非的地步,这让她头疼得厉害。定了定神,积攒了足够的勇气,萧肖猛地抬起头对上柳羿深不见底的眼睛。
“柳哥哥,你弄疼我了。”萧肖温和地一笑,清亮的眸子里却是不容拒绝的冷淡。
听到“柳哥哥”三个字,柳羿的怒气消了大半,再听到她喊疼,慌忙撒了手,眼神却是一贯的冰冷锋利,“跟我走”。
一路上,柳羿强压着怒火,没有开口说半个字。等车子一个急刹车停在寂静的人工湖边上时,才沉声问道,“为什么不接电话?”
萧肖对他的愤怒恍若未闻,只顾着漫不经心地打量湖边的风景,半晌才幽幽地回了句,“我以为你还在国外,暂时不会见面。”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柳羿,泛白的指节像是要把方向盘捏碎。
萧肖知道他在生气,却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反正他的心思向来深邃如海,她也懒得猜。只是问,“那张素描还在吗?”
“早扔了!”柳羿脱口而出,一心想要和她置气。这样幼稚的行为还真不是他的作风。
萧肖淡淡“哦”了一声,想起什么,眉心微蹙,接着道,“沈社长很想要那张原件…你们有空自己商量吧。我先回家了…”说完话,萧肖解开安全带下车了。
柳羿这次没有追下去,独自坐在驾驶座上生闷气,同时思考着她的话,试图找出些她态度转变的原因。他相信,任何事情都会有原因。他和她共同认识的沈社长,也就只有沈言一个。电光火石间,他忽然全明白了,她在吃醋!
Z市的人工湖建在市郊,平时就清静得几乎偏僻,这个时候更是人迹寥寥,连出租车的尾气都闻不到。萧肖沿着路边的暗红色格子砖,一步一步地挪着,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出长长的弧线,在这秋天的夜晚,越发显得寂寥。她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但心里就是极不舒服。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好像有人在她心头注射了满满一针筒强酸性液体,直蚀到她五脏六腑里去。
一声尖锐的刹车声,黑色的迈巴赫稳稳地停在了路边,柳羿“砰”地关上车门,直直地走向萧肖,在离她一臂的距离处站定。萧肖抬手挡着晃眼的灯柱,透过指缝,光束在柳羿身上笼出一层薄薄的淡金色光晕,衬得他高大的身影更加挺拔。直到他整个人挡在她面前,在她身上投下一片暗影时,她才垂下了手。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萧肖觉得,柳羿的眼睛格外得黑,黑得发亮,那亮带着蛊惑人心的光,直直地射到她的心底。他用深情如水的眸,望了她许久,像是刚刚才认识她。终于开口,“如果我说,我和她没关系,你信不信?”
萧肖定定地回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信,你说我就信。”
她仿佛跌进一个粉红的梦里,周围的一切都美得那样不真实,但她也清楚地明白,这不是梦。没人会比她清楚,刚才作出的承诺到底意味着什么。
柳羿缓步上前,轻轻地将她搂进怀里,那宠溺像是加热的糖浆,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甜蜜地粘黏起来,眼底的光芒像燃着的火焰,纯粹热烈,干净低沉的声音竟微微发了颤,“你不知道,我有多怕你不信。”
萧肖眨了眨眼睛,轻笑了起来,那笑意渗入了眼睛,深入到心里,柔声打趣道,“这可真是个爆炸新闻,所向披靡的中诚集团继承人,原来也会有怕的时候。”
柳羿也笑了,“这下糟了,被你发现我的软肋了。”
两人又温存了一小会儿,柳羿才载着萧肖回了市里。夜越来越深,凉意慢慢袭了上来。
Z市的夜晚,灯火通明,车水马龙。丰富多彩的夜生活,似乎成为所有年轻白领平淡生活中的调味剂,他们乐此不疲地分享快乐,发泄痛苦,庆祝得意,排遣失意。当然,像萧肖这样的古代人例外。
两个人一起吃过饭后,离秦家的门禁时间尚有一个多小时。柳羿知道萧肖向来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生活极其规律,甚至可以说是单调,但仍然不舍得这样早送她回去。从上车到现在,除了吃饭和开车时必要的动作,他一直都握着她的手,仿佛一松开,她就会消失不见似的。
“去我那里吧,就在附近。待会儿再送你回去。”柳羿说。
萧肖转头看着他,眼神纯净得如一泓清泉,没有说话。想来他们认识了八年,不短的年头,但她仿佛觉得今天才开始真正认识他。
柳羿住的地方,并不如大多数人想象中的那般豪华奢侈,相反,整个设计,从装修风格到家具摆放,都走得是极简约舒适的路线。简约又不失大气,想来也是名家手笔。不过,相比较而言,厨房更像一个摆设,萧肖看不出那里有任何开过火的痕迹。
萧肖穿着来时在超市新买的白色居家拖鞋,晃荡了一圈,站在透明的落地玻璃窗前停住,不禁感慨,“我才发现,Z市的夜景原来也可以这样美。”
柳羿倒了一杯温水,塞进她手里,从背后轻环上她的腰,在她耳边温柔地说,“你喜欢的话,我随时欢迎。”
她侧仰着头看他,眼睛,唇角皆是笑意,美如天仙,灿若桃李。他低下头,轻轻地吻上她的唇,像触碰世界上最娇嫩的花瓣。他把她那句“柳哥哥,你弄疼我了”牢牢地刻在了心上。
电话响起的时候,柳羿的身体已经开始发烫,萧肖白皙的两颊也变成了可爱的绯红。
简短回答几句,萧肖就挂了电话。再看向柳羿的时候,她突然有点难为情,一张俊脸更是红得厉害,仿佛要烧起来。柳羿不禁哑然失笑,几不可闻地摇摇头,拿过她的衣服,帮她穿好,“走吧,我送你。秦叔叔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