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三天没有见到沙凡特了,那头笨狮子到底在闹什么别扭啊?
绮里沙趴在桌上执笔频频戳着白纸,脑海里一点思绪也没有。实验进行到一半不得不中断了,没有沙凡特在身边,她很多环节都没法完成。
“我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啊……”绮里沙呢喃着,昏昏沉沉中眼皮越来越重,笔在虎口上打了个转后咣当一声滚落到了地上。
没日没夜的高度集中精神,一旦放松下来身体很快便进入了深度睡眠。
……
而此时此刻,高空中正盘旋着一只纠结的狮子。
其实这只纠结的狮子已经盘旋很久了,未曾离开火地山半步。它不是没试过硬着头皮离开,可心里有了牵挂,它每远离一步心里就难受一分。
八年来它没有一刻离开过绮里沙,就像个可爱的大奶爸一样。
哀叹一声,沙凡特觉得自己只要待在沙沙身边,是永无出头之日了。绮里沙一旦决定的事是十头狮子都拉不回来的,它干脆就在这盯着好了……
而由于距离地面实在太远,沙凡特没法判断地底的运动,只得不安的盘旋于高空,目不转睛。
当天傍晚,天空的尽头泛着奇异的玫瑰色,不似夕阳那般绯红,而是莹莹的一大片,宛若彩虹下的碧溪。
奇红笼罩着火山,诡谲和不安在空气中迅速弥漫开来。
睡梦中,绮里沙难过地皱着小脸,被一阵又一阵刺鼻的硫酸味弄醒了神,不禁呢喃着,“杰克你是不是又把试管打翻了……?”
很久没人回答,她无意识地抬起小脑袋,只觉得眼前忽然变得红彤彤的,致使她疑惑地睁开了睡眼。
奇异的天空红一下撞进眼帘,就在她纳闷夕阳何时变成这种色泽时,又有几束白到泛蓝的光束从地平线冲天而起,顷刻幻化成或片状、或弧形、或圆柱的耀光溶在玫色里。
这是……
“地光!”绮里沙惊呼,茫然的表情刹惶恐起来。
像是在回应她的惊呼,又有几道地光横空闪现。伴随着地底沉闷的隆隆声,地面开始不规则震动起来,绮里沙一个没坐稳,直接从板凳上摔了下来。
她休憩的地方在距离火山口很近的缓坡上,可以非常清晰的感受到它压抑的呼吸,火山气体源源不断地喷出几乎要夺走她的氧气。
呼呼大睡的元素精灵们也醒了过来,一个个像弱智一样望着四周。它们是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的,所以它们也感应不到危险,这时候靠它们还不如自雷来的快。
“沙……凡特……”
趴在不断滚动的碎石上,绮里沙下意识地呼唤心底可以安抚恐惧的名字。
沙凡特……?混沌的脑子突然反应过来,像在嘲笑她的自作孽……
不可活。
可俯卧在碎石上的绮里沙,并没有看见从天边朝她俯冲而来的沙凡特,像流行一下摩擦着天空,奋不顾身。
绮里沙捂住口鼻,翻动指间将夜息黑莲拿出来握在手心,然后拼命注入精神力。很快,扫把拖着她纤细的手臂腾起,将她整个人缓缓带离地面。
元素精灵也冲上前帮忙,就在她想翻身骑上扫把逃离时,惊天动地的巨大轰鸣直撞耳膜而来。刹那间天地变色,绮里沙觉得自己像掉进深海里一样,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身体被剧烈的气体撞击,翻滚浮沉。
但她清楚的明白——
火山是真的爆发了。
岩浆像巨龙出海一般冲顶天际,大量的火山灰直喷云霄近五千米,火山碎屑和石块飞腾翻滚。瞬间,整个火地山都笼罩在一片灰雾中。
于此同时,沙凡特终于十万火急地赶到了绮里沙身边,吼叫着扑在她咳嗽不止的身子上。
恢复意识的绮里沙,在感觉到熟悉的气息时,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紧紧地环住沙凡特巨大柔软的身子,是信任、是安全、是希望。
可下一秒,绮里沙的笑容便僵住了,她听到自己在怒吼:“沙凡特,你在干什么!?”咫尺的距离,沙凡特却听不到她的吼叫,无奈火山的轰鸣太响,盖过所有的无奈和绝望。
沙凡特的身体像被太阳点燃的宣纸一样,深蓝色的火焰无情地吞噬着它巨大的身躯。可它没有皱眉也没有撕吼,就这样定定地看着绮里沙惊恐的双眼,像要记住什么。
“不要——快停下来!我们还有办法的——停下听到没有?停下!”
绮里沙的嘴唇一张一合,沙凡特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只能看到她赤目欲裂的眸子泪水哗然。
——丫头,没人怪你啊。
不要哭了,这样不漂亮……
沙凡特渐渐没有了意识,就在绮里沙怀里、眼下、哭喊中飞快的燃烧成一团耀眼的光球,从她臂间呈包围状扩散开来,将她的身体和她心爱的机械图纸保护得滴水不漏。
扇形的光像蚌一样铺天盖地而来。
清冽的寒气很快驱散了呛鼻的硫酸味,耳边也终于寂静,就像被送进了另一个世界。
光芒消失后,绮里沙才得以看清,周身那一层层、密不透风的幽蓝色冰障。冰障不知道有多厚,导致她完全看不见也听不见外面的一切。
身体不再难受,可绮里沙的心和每一个毛孔都尖锐地疼痛起来,她软倒在冰障上,苍白的小脸紧紧地贴着它,“不要……不要这样沙凡特,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呐,沙沙知道错了,不要不理人好不好?”
没有谁比她更清楚,沙凡特献祭了自己的灵魂和肉体,用如此霸道的方式为她逆天,为她撑起一片生命的苍穹。
如此不争的事实,要她如何能够相信?……
空间的寂静维持不到十秒,绮里沙又听到了那恐怖的轰隆声,冰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薄弱,她甚至看见了沸腾在外头的滚滚岩浆。
巨岩无情地撞击着冰障,猛烈得如同复仇一般。龟裂的巨响开始频繁,一根根手臂粗细的冰柱迅速凝结顶住摇摇欲坠的空间。
绮里沙双手环抱着冰柱,心疼得不得了,这些龟裂的冰都是沙凡特的身体啊……被岩浆冲刷,被岩石敲打,帮她抵御着大自然最疯狂的一面。
伤痕累累。
“沙凡特……我知道错了……你不要这样惩罚沙沙好不好?”绮里沙哭得鼻子喉咙全部梗住,要拼命呼吸才能吸到氧气。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冰障越来越脆弱,浑浊的气体在这小小的空间循环,绮里沙的脑袋一点点昏沉起来。
轰隆声、龟裂声、抽泣声交杂着在她耳边嗡嗡作响,似乎还伴随着谁尖锐的呼唤——
“沙沙——”
有人环着她的身子在不断拉扯。
“绮里沙,快松手!”
是师傅的声音……绮里沙缓缓睁开眼睛,蓦然发现自己正被一点点带离冰柱,于是想也没想一口咬住放在她脖子下面的手臂。
泛白的手指紧紧扣住冰柱,像抓着比生命更重要的宝物不愿松手。
赫尔德啧了一声,刚想敲晕她,就见绮里沙手中的冰柱凭空消失,她一下跌进了赫尔德怀里。
赫尔德一愣,随即默默抱起她,“沙凡特,谢谢……”一声叹息为散,她们的身影已经瞬移消失。
幽蓝色的扇形冰障像一颗巨大的琥珀,被遗弃在一片火海中。
沙凡特的意识轰然崩溃的那一刻,忽然明白了当时伊丽丝大人预言的结果。
“一直守护在沙沙身边,你可曾后悔?”
——只要绮里沙能活着,它可以坦然面对任何事情。
包括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