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御兽奇人
烈日高挂,大地被烤烘,行走的人似乎已被蒸发得滴水不剩,走起路来疲惫无力。车轮滚动在干硬的戈壁沙地上,“咯嘎咯嘎“地响,仿佛快要爆开,引得旁边的人忍不住又咽了下口水,害怕喉咙会像车轮一样干裂。
盛夏时节,有谁愿意来这片寸草不生的戈壁荒漠?偏偏这地方是南北要道的必经之路,虽不算广阔无垠,但要贯穿南北全程,即使备足水粮的人,也会被折磨得痛苦不堪。
万一半路发生些小意外,遇到野狼马贼袭击或是少水缺粮什么的,恐怕就要横死路途中。
赶路的人们大多都紧闭着嘴巴,只有两个小伙子唠叨不停:“嘿,小马,你说古代人是不是有病?把房子盖到一百层那么高,爬上顶楼花半天,下来花半天,一天到晚爬楼就行了,还怎样生活?”
“东东,你胡说什么?我见过的古代房子顶多十来层,功夫好一点都可以轻松跳上去,你说的百层高楼,是做梦时看到吧,历史有证,远古时代的一场大海啸,将远古人类连同他们的文明一起毁灭掉,即使真有那种高楼,估计都到海底去了。”那个叫小马的年轻人一脸不屑之色。
东东叫道:“小屁孩,你懂什么?这世界有很多神秘的地方你没去过,考古之神说过‘别信历史书,只有考古会给我们真相’,我见到的高楼就是在最神秘的考古地带,没点本事可去不了。”
附近听到这话的人们不禁掩嘴偷笑,那个东东看样子顶多十四五岁,瘦瘦黑黑,一脸营养不良的模样,怎看也不似身怀绝技的人,吹牛的本事倒不小。称得上考古地带的地方,遍布怪物猛兽,确是需要本领高强的人才能在那里堪探历史的奥秘,但绝不是他。
“懒得跟你争,说多了浪费我的水。”小马的态度更加鄙夷,不再说话,打开水袋望一眼,里面快到底了,他不敢多喝一点,舔两下就收起来。
东东气鼓鼓的也掏出自己特制的大水壶,故意在小马面前大喝一口,也不说话,独自快步走前,与小马保持一段距离。
在东东刚才喝水的时候,从他后方投来几道羡慕致极的眼神。
那是几个衣衫破损、蓬头垢脸的人,他们目光涣散,一老一少再加两名中年男子,四人挨在一起缓慢地移动,无助地望向擦身而过的一队又一队人。从他们穿的衣服来看,并非乞丐,也许他们在半路遭遇了什么劫难以至落难。
同情他们的路人不少,可大多人来到这里已水粮不足,哪有余力伸出援手帮助陌生人。再走三两天,就能到达一个绿洲小村,补给休憩,他们就凭着这一想法坚持不懈地移动着。
这几个不幸者当中的小孩是个女娃,已经渴到有点迷糊,全靠扶着才走得一跛一拐的,四遭有人喝水,她都眼巴巴地望着。特别是左方不远处的车队,那方的人吃喝最频繁,引发她无限渴望。
拖着她走的中年人却一次又一次打断她的遥望,并责令她不准再看车队的人。路上步行的旅者均靠右走,车队独占更宽阔平坦的左道移动,走走停停,比步行的人快不了多少。
右道再怎么拥挤,也没有人敢跑到左道去,那可是官道,只有权贵、军队才有权利使用,平民百姓如果未经许可借道而行,将会受到鞭刑惩罚。
更何况这车队的护卫一个个面肉横生、腰挂佩刀,统一黄红相间的劲装,簇拥着一辆宽大得足够让三个人在上面打滚的马车。他们偶尔望向同行在旁的平民们的目光,如在看一群肮脏卑微的耗子。
瞎子都能感觉到他们拒人于千里的架势。
华丽的大马车上半卧着一个身穿红袍的男人,他独自一人竟然就快挤满了宽阔的车厢,这有赖于他那硕大的身躯,相当于三个寻常的壮汉拼在一起,再裹上一层肥厚的肉凑合而成。
这男人本有一双大眼,现在已被肥肉挤成一条细线,但从里面透出的目光依旧凌厉迫人。此时,他正盯着人群中的一个小女孩,正是那几个不幸者当中的女娃,一边喝着泛出青色的酒。
那女娃年约十岁,扎着几条小辫子,即使一脸尘灰,也掩盖不住她精致可爱的脸容。
红袍胖男舔了下嘴角青色的液体,嘀咕了几声,在马车旁的一名随从点点头,往那几个不幸者走过去,手上还提着水袋和食物。
“嘿,你们几个,过来。”左额长着一块胎青的随从昂起头,向那些不幸者招了招手。
不幸者当中年纪最长的老者阅历丰富,感到来者不善,眉头略皱,但权贵放话,哪敢不从。他们几个大人忐忑不安地拖上小女孩,踉踉跄跄走到“胎青”随从面前。
胎青随着那名随从挤出来的笑容往上移动了一下:“我家主子今天大发慈悲,要救济一下你们。看你们也好多天没吃没喝的,拿去吧。”他把食粮和水袋扔到不幸者的脚下,补充道:“只要让这女娃给我家主子当几天奴婢,这些都是你们的。”
随从后方传来几声窃笑,是那些知道主子怪辟喜好的卫兵忍不住发出。
这边似乎要发生些什么事,人群的脚步被吸引住,围拢过来。不幸的老者已猜度出自己的孙女一旦落入这群神憎鬼厌的权贵手中,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他把孙女揽得更紧一点,委婉地回道:“我家孩子早就累坏了,身体不适,恐怕不能侍候大人。”
“胎青脸”恶狠狠地瞪了老者一眼,从腰间抱出个小钱包,扔到水袋上:“拿上这些快给我滚一边去,不过这女娃给老子留下来。”
那些钱是“胎青脸”的私货,他明白主子命令下来的事情,办不成的话有什么后果。
虽然“胎青脸”放出狠话,却只能让不幸者们更恐惧的往回缩,甚至还引起围观的民众们阵阵嘘声。即使是权贵,这样明摆着把人当货物一样买卖,让人愤慨。
“咳咳……”在这时候,红袍胖男咳嗽了两声,替他办事的随从整张脸色登时变得像“胎青”一样绿。
“胎青脸”管不上那么多了,伸手就去捉那女娃。他的手并不粗壮,又黑又细,可就是这样的手,能轻易扳断一名壮汉的手骨。没点过人本领,又怎能呆在主子左右多年。
他已吸足气运上劲,做好准备对付任何的反抗。
站在老者旁边的中年人气恼得青筋暴现,紧握着拳头指节“咯咯”作响,正要大干一场,可老者的衣袖在他面前轻轻甩过,使了个眼神,他顿时如泄气的球般一身劲松了下去。
“胎青脸”看在眼里,认为这几个不幸者慑于他们的权势,不敢做无谓的挣扎,便得意地去拿女娃的小手。
“慢——”
一声惊雷般的大喝从远方传来,震得“胎青脸”打了个踉跄。
闻声望去,只见一名身型魁梧披着蓝白长袍的男人快步走来。他迈出一步相当于寻常人的三步。眨眼间,走出十几步,就从百尺之外走到“胎青脸”面前。
这壮汉比“胎青脸”高出三个头,藏在宽大兜帽里的双目俯视而望,凌厉之神把“胎青脸”吓得不由自主连退三步。
壮汉沉声喝问:“在夏历179年10月13日,夏律已颁布了禁止买卖奴隶的规定,你们身为官员,难道比平民还要无知吗?”
“胎青脸”怔了怔,夏朝统一夏商大陆建国两百年,花了不少功夫,才废除了悠久的奴隶制度,人所共知,可这么清楚的时间,他可说不出来。被一顿抢白,他恼羞成怒,大吼:“管他妈的夏律,你可知道我家主子是谁?在这里,他就是法律!”
“哼哼,”壮汉冷笑,“我倒有兴趣想问问你家主子,到底是多高的官职,竟然皇朝律例都不放在眼里了?”
“胎青脸”猛喝:“大胆刁民,我家主子的官位是你该问的吗?”话间,他的右手握成爪形,抓向壮汉的左眼。逮到出手的借口,他毫不客气就攻向对方要害,以泄心头之恨。
眼看就要碰到壮汉的眼皮,只见壮汉的长袍一晃,“胎青脸”的右爪就被一股不可逆转的力量弹开,抓到自己的左肩上。
因为用力太狠,“胎青脸”给自己左肩插了几个洞,鲜血直喷。他连声惨叫,三分疼痛,七分惊恐。
看到已方人受伤,众护卫暴怒,取出动武的家伙围将过来,没头没脑的就往壮汉身上敲过去。
壮汉的长袍无风激荡,只听一阵清脆的铁链拉扯碰撞之声,众护卫的兵器竟都歪了方向,砸到自己人身上。
飘舞的长袍下,人们隐约看到壮汉的双腕竟铐着一条铁链,烈日映照下,闪动精钢之色。
众护卫鬼哭狼嚎的叫声夹着着围观民众的喝彩,这壮汉变戏法似的武技,若非目睹,实让人难以置信。
“哈哈哈,精彩!精彩!堂堂京城的护卫统领怎么会来到这穷地方,真让人意外。”豪华马车上的红袍胖男忽地大笑,声如猪嚎。他看到了壮汉外袍衣角的标记,那是京城护卫军特有的,而蓝白之色,统领专用,一般护卫则是淡灰。
听到已被识得身份,壮汉褪去衣罩,露出一头啡色短发,如钢丝般往上竖起,仿如雕刻过的岩石般的脸容略略动了一下,似笑而非冷哼一声,算是对红袍胖男的回应。
这下红袍胖男的颜面有点挂不住了,他伸出手掌划动着圆柱般的手指,指尖上偏偏长着足有一寸长的指甲,嘴里挤出一句话:“在荡风地域,即使是京城来的高官,也要对我们红蝎商会客客气气,我敬你是条汉子,才给你三分薄面,难道你真想独自跟我们整个商会干上了吗?”
他故意抖了下衣服,露出红袍胸前的蝎子图案,拥有这个蝎子图案的商会几乎垄断了以戈壁沙漠为中心的方圆万里之内所有城镇的商品买卖。
这片被称为荡风的沙化区域连通大陆南北两地,资源贫乏,可却是商品交易的集散地。财雄势大的红蝎商会买通这个交易地带的大小官员,迅速控制了附近城镇的商品买卖,为其滚滚生利。
近十年,不单所有商户都要看他们的眼色来买卖,连皇族的人来到此地,也得敬畏他们三分,否则连喝口茶吃个包也可能要多花五六倍的价钱。
红袍胖男为红蝎商会要员,怎能忍受区区一名护卫统领的滋扰和恶劣态度。众部下非常配合他的话,摆开阵势,抽出利刃,六七十号人将护卫统领围在中心。
护卫统领毫无惧意,垂下的双拳紧握铁链,竟散发出淡褐色的烟雾,神情漠然。
战斗一触即发,一阵急剧的马蹄声打破了沉寂,轰隆之响迅速靠近,使红蝎商会的人不得不警惕的望将过去。
只见一群百人骑兵疾冲而来,光从他们身上的钢盔铁甲泛出之光,已可感受到他们配备精良,急而不乱的阵形与马步可见训练有素。
骑兵队跑近,强拉缰绳,在一片马嘶声中停下,以半弧之形紧贴红蝎商会的卫兵,兵刃未现,其势已把红蝎商会的人吓得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
每个骑兵后背飘舞的披风上均刺有一个方中带圆的图案,看似普通,却让红袍胖男脸色大变。
方圆,象征着规矩,一个代表着律法的军队标志,皇族护卫军的徽号。即使是权贵,如有作奸犯科被他们逮到,护卫统领甚至拥有先斩后奏的权力。当然,能被编进这队伍里的军人,不光武技精湛,还需要正直不阿的人品,其统领更是人中之龙,才能担当其重任。
红袍胖男清楚的听到骑兵的呼唤声,眼前跟他作对的壮汉赫然就是皇族护卫军统领,拥有普通护卫军统领无法比拟的权力,他的脸色已白如死灰。
无论从人数、速度还是战斗能力,他这方的人都远不及对方,如果被就地判罪,他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可这时,皇族护卫统领的注意力并不在惊惶中的红袍胖男身上,骑兵队伍中间散开,一辆环绕着白帘布的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他身旁,里面传出一把妇人之音,直呼其名:“英龙,事情查得怎么样,出麻烦了吗?”
英龙的骇人气势迅速收敛,弯腰低头,毕恭毕敬地回答:“是有点发现,还未查明,不过有些小猫在碍着事,我很快就处理好。”
将自己被比喻小猫,红袍胖男听得真切,但他一点也不敢反驳,马上轻声发出指令,让红蝎商会的队伍迅速移开,跑到道路之外的泥地去,就仿佛一群猫遇上一群狗似的,令围观的平民们窃笑不已。
红袍胖男一点也不介意,他知道皇族护卫军共四个编队,每队百人,只有皇帝和第一直系的皇族人员才有权驭用。能让皇族护卫统领俯首,那白帘车里的人更不可得罪,要弄死他不过像踩蚂蚁一样轻易。